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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她突地被人捂了嘴,拖拽到了宫墙的拐角处。她大惊,刚想喊叫出声,却见在她们五丈开外之地,一个人影匆匆闪过。
她看清了那人:竟是辰佑宫的掌事钱嬷嬷。
拖拽她的人此时才放开她,也放开了另一侧的花影,对着江心月屈膝行礼。
江心月见了她,更是惊异了:“宜才人?你为何来此?”
宜才人笑道:“我与莲小主您,与宝妃娘娘,都是一路的人。”
江心月此时才真正地惊了起来,方才宜才人拖拽她的动作,一看就是武力不凡的女子。想不到,王府把这么厉害的人都送了进来。
“我本是来见宝妃娘娘的,既然见了你,也顺带着告诉你。王爷的伤势已经无碍,你莫要担心。”
“什么?你说什么?王爷他受伤了?”
“你不知么?想是纯小主怕你担心才没有告诉你。不过已经无事了。”
江心月急道:“他真的无事了?”
宜才人双手扶住她的肩,轻道:“无事。你别担心了。”
江心月望着她,突地止不住地流下泪来,最终蹲身在地,双手掩面而泣。
他的大业,竟是这般的艰辛。
她哭得很厉害,她只觉这样疯狂的险路上,她随时都会失去他,失去一切。为何,为何要争那个位子啊!他年少时性子从来都是淡然的,他为何这样,连命都不要地去争!
“莲小主,您别伤怀了。”冰瞳是习武之人,难得说出安慰人的话。她看江心月仍止不住泪,不禁硬了口气道:“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一个好棋子。”
江心月抬眼,怔怔地望着她道:“我不愿他这样,皇位真的那么重要么?”
冰瞳突地哽住,讷讷不能言。片刻后才道:“那是王爷的心愿。”
她看向江心月的眼神中,竟然是怜悯。然而,江心月朦胧的泪眼,却无法看清她的神色了。她只低着头,兀自喃喃道:“心愿么。我会助他,永远地助他……”
第二日,江心月起晚了。
当她匆忙地奔至凤昭宫时,殿内殿外的嫔妃已经挤得满满当当。她惶恐而惭愧地进殿,漠视了淑妃一众不善的神色,碎步疾行至主位前,“扑通”一声跪下。
“嫔妾误了时辰,请皇后娘娘责罚。”
“哟,莲容华一向最守规矩,怎么今日迟了这么久啊?”说话的是禧贵嫔,她是淑妃一手提拔上来的,自那日淑妃在萦碧轩晕倒,她就跟着把矛头对向了江心月。
皇后和淑妃均没有发话。这二人今日都有些憔悴。淑妃平日里偏爱浓妆,每每露面都是华贵大气的。而今早,她的妆比以前还要浓,眼下却依稀可见脂粉掩不住的青色。
江心月昨晚耽误了睡眠,她们怕是整夜失眠了吧。后宫是一个大漩涡,没有风的时候都会起三分浪,何况惠妃掀起了这么一阵狂风。
皇后扶一扶面额,蹙眉看着底下跪着的莲容华。
江心月低着头,却一丁点都没有漏掉皇后的表情。她看着那张微微扭曲的高贵的面容,努力想从中看出作假的样子。可是,一点也没有。那川字的眉头和脸色以及身体的反应都是一致的,是皇后的真情流露,而不是皇后做给众妃的假象。
殿内很暖,地上也铺了厚厚的毯子,可江心月仍感到有寒气从膝下浮上来,心中被巨石坠着狠狠地往下沉。
她是皇后得力的助手,以前这种时候,皇后定会护着她的。可是如今,皇后很讨厌她。
她轻轻地苦笑,人呐,一旦交出真心,就什么都由不得自己了。她早听到了那些传言,说自己的皇宠可以与宝妃平分秋色。这样的自己,皇后哪里受得了。
皇后这棵大树,她已经靠不住了。
殿内无人再说话。一向喜欢沉默的上官合子此时却开口,轻言道:
“皇后姐姐,莲容华昨晚一定没睡好吧。和惠妃娘娘同处一宫,日子不太好过吧。”
皇后听了,脸色稍霁。虽然莲容华惹她讨厌,但现下惠妃风头正盛,莲容华心里不舒坦,和她是一样的,此时她倒是多了几分同病相怜。
“惠”妃?皇后在心底冷笑。这个字给了姚贱人,真是讽刺啊。她的跋扈性子可是宫内宫外都有名的。
皇后摆了摆手,温和道:“莲容华一向守礼,这一次偶尔起晚了,本宫也不计较了。”
复又转向上官合子,颇严厉道:“婧容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连这些都不明白了么?竟说什么‘惠妃让莲容华不好过’,惠妃是皇家的大功臣,又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岂是你可以随便诋毁的?”
上官合子惶恐地离了坐,跪在地上请罪:“嫔妾失言,求皇后娘娘宽恕。”
“记住,以后不准再如此评说惠妃。你是有身子的人,快坐下吧。”
皇后和上官合子一唱一和,满殿的嫔妃神情各异,或愤懑,或畏惧,或伤感。她们心中都在翻江倒海:惠妃现下可是宫里最得势的了,连皇后娘娘都不敢得罪于她,皇后的亲堂妹婧容华口出嫉妒之言,便立刻被斥责,她还大着肚子,就那么跪在地上,唉……我们这些人以后还敢说一句么?惠妃啊,谁让人家一举得男,还在万寿当日生产……
皇后看到诸妃脸上的不满,心下舒服多了。惠妃,你且得意几天吧,看看,满宫的人哪个不想吃了你?
江心月附和着众妃,也做出极愤恨的表情,踱步至自己的位子上坐了。她一侧头,看到正对面的婧容华扶着肚子小心地坐下,脸上不禁现出愧疚,复而对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上官合子淡淡一笑,柔和地冲着她点头。
江心月垂首,眼观鼻,鼻观心,保持着沉静的样子。她从慎刑司出来后,得了恩典在宫里静养,两月不曾晨省。皇上南巡回宫后,她才禀告上去,道自己终于病愈了,可以来给皇后请安了。此时她坐在这儿,一手轻抚上自己椅子的扶手这个位置距离皇后的主位仍然很远,但是,她用短短数月的时间,从站在殿外,变成了坐在殿内,而曾经因为此事嘲讽过她的谨贵人,早已灰飞烟灭。
她想起那锅要命的“凶夭”汤罐,却不由地心生感激。老天是厚待她的,百般的风浪过去,竟是无形之中给了她这么大的助力,让她轻易地走到这一步。
“本宫今日得知,冯贵人的身子好了许多,听太医说,再有三个月就可痊愈,本宫心里甚是安慰。”皇后闲闲地品着茗,热气氤氲中她的脸色十分柔和,满是关切之色。
众妃习惯性地道一句“愿冯妹妹早日安好”之类的的话,便都撇过头去不再多言。冯贵人曾经也是受宠的,在她们心里,冯贵人死了才是最好的呢。
禧贵嫔没什么心机,更不善于收敛,想到什么便说了出来:
“皇后姐姐,臣妾听闻冯贵人伤得不轻,甚至……无法再有孕了。”
她的话一出,宫嫔们脸上都有了喜色,却都在一瞬间快速地掩下去,换上一副怜悯的面孔。
“唉,冯妹妹也怪可怜的。”皇后面上波澜不惊,只是平淡地同情着,而她话中的意思虽然是同情,语气却带着些婉转,听着倒像在品评“今天的茶很不错”之类。
冯才人不但受过宠,且还是淑妃的臂膀,皇后岂能对她印象好。
江心月瞥一眼禧贵嫔,她真是运气好,这话说的虽不经过大脑,但合了皇后和众妃的心思,才没有惹来祸患。
冯贵人遭难之后,皇帝曾去看过几次。然而冯贵人实在伤得不轻,日日缠绵病榻,皇帝不愿整日去见一个病秧子,也不喜欢面对因自己才造成的伤害,就渐渐地不再去了。
冯贵人是淑妃宫里的,听闻刚进宫时,淑妃并未把她一个庶女放在眼里,却不成想她得了宠。淑妃见她有些本事,便收拢为己用。然而这段日子里,淑妃对她的态度却如皇帝一样,冷得不能再冷,俨然已抛弃了这枚棋子。
如今晨省的气氛是好不到哪里去的,惠妃是大家心中共同的疙瘩。皇后很快就说了声“散了”,众人纷纷告退,各自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