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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心妍按着礼仪,不得不恭谨地屈身道:“傅贵人金安。”
傅贵人面色却是冷冷,从鼻中哼出一声道:“选侍今日的装束倒是简省。”
“装束不在于繁复,而在于心思巧妙。”江心月淡淡出言道:“涵选侍这一身以淡青色为主,上撒梨花桃粉玉瓣,清爽不失柔美。”
傅贵人好似才发觉三位内廷主位的存在,面上轻勾一抹浅笑:“昭仪娘娘灵巧的口舌果然名不虚传。良妃娘娘,贵嫔娘娘也在,方才未瞧见真是失礼了。”
她这一礼行得草草,无奈江心月一众因她有孕也无法与她计。傅贵人侧目瞧着江心月,眼角缓缓溢出一抹骄色:“听闻昭仪娘娘产下公主时伤了身子,就难以有孕了,冬日还会畏寒。不知娘娘最近身子可好?”
此言一出,良妃和云贵嫔面上登时拉下脸来。宫内嫔妃平日里说话常有带刺,然像傅贵人这般露骨地讥讽高位者还真是少见。云贵嫔更是当即想出言训斥她。
江心月却越过云贵嫔,浅笑着朝傅贵人道:“本宫身子很好,不劳傅贵人记挂。傅贵人整日记挂着本宫与涵采女,不如多用些心思在自己的身子上,有了闪失可就不得了了。”
傅贵人脸上的笑意顿时被压得半分也无,她说话露骨,江心月说得也丝毫不逊色,毫不忌讳地诅咒她失子。她刚想反唇相讥,江心妍却从旁侧向前一步,朝她笑道:“贵人小主脸色怎么有些不好?是否是昭仪娘娘说话小主听着心里不悦?然您请勿要记得,昭仪娘娘是内廷主位,且协理六宫,可不是那些与您起了争执的低位宫妃。您万不可在言语上冒犯了娘娘。”
傅贵人气得脸色涨紫,瞋目挑眉瞪向涵选侍,不顾良妃一众在场扬手就要掌掴她。涵选侍不料她如此放肆,在皇后正殿中就敢无礼,身子急忙往旁侧闪去躲她的巴掌。不想旁侧正好是一株腊梅,她被枝条狠狠戳在前额上,身子也朝后倒去。
突生变故。江心月在二人身后,眼睁睁看着涵选侍往傅贵人的方向砸下去,却根本来不及上前拉她。傅贵人身子笨重竟然未反应过来,生生地被涵选侍推倒,压在了身下。
“啊——”地一声,继而是延绵不断痛苦而压抑的呻吟。二人倒在一块,旁侧的嫔妃均惊起,皇后更是慌乱地朝这边疾步行来。傅贵人贴身的宫女拽着涵选侍的臂膀猛地一扯,涵选侍被她拖拽地一个踉跄,又摔在了旁侧。她发髻上一只花簪磕在地上,鬓发散乱,狼狈不堪。当她看清眼前的情形后,更是吓得瘫在当场,连连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她先要责打,我躲闪不及才……”
她惊慌失措,眼见着面前的傅贵人被人搀扶着坐起,却是满面苍白如纸,浑身都在打着哆嗦,虚弱地呻吟着:“皇后娘娘,救救嫔妾……”而她的裙摆上已然有殷虹的血污。
“啊!”江心妍看着那血污一声惊呼,双手扯在发髻上,吓得六神无主。
“快传太医!还有,将室内炭火全部生起来。还有,云岚你命人去请皇上过来。”皇后虽慌,却仍然调度得井井有条。她见一众嫔妃均站在身侧,忙道:“你们都不要围在此地,空气郁结,与傅贵人更不利。”
“娘娘,传杜太医,杜太医是为我安胎的太医……”傅贵人扯住皇后的袖摆恳求道。
皇后面上突有些许的波澜,然她还是听从傅贵人所言点名指了杜太医。涵选侍从侧手脚并用地爬过来,跪在皇后面前凄凄道:“皇后娘娘请相信嫔妾,嫔妾只是撞到了梅花枝子,不小心才,才……”
“好了!此时傅贵人最要紧,你再聒噪吵闹扰了傅贵人,罪加一等!”皇后狠厉地朝她喝道。
罪加一等?她已经获罪了?涵选侍听得这四字,仿若心神都被抽走了一般,涔涔冷汗从额间淌下。她转首便看见江心月一众,眸子里又突地亮起,朝着江心月呜咽道:“长姊,救救我,救救我啊——”
江心月杵在原地,她此时也是心神大骇,根本不知如何是好。若今日傅贵人有闪失,江心妍只有死路一条。她想救江心妍,然而依着皇后的脾性,只要她出手必会被拖下水,最可怕的结果便是被认定为“指使涵选侍谋害皇嗣。”若袖手旁观,皇后也一样会往她身上扯,她毕竟是江心妍的亲姐姐。
踟蹰间,杜太医已经火急火燎地赶到。皇后吩咐了宫人将傅贵人小心地抬进内殿,傅贵人不停歇地呻吟呼痛,她方才所处之地也已经是一滩血水。
皇后在内照看傅贵人,另命外殿的嫔妃各自回宫,以免人多嘈杂。涵选侍自不必说跪在内殿珠帘旁请罪,江心月,良妃,云贵嫔一众离得近的也被留了下来。
江心月站在殿内,涵选侍则是凄凄地望着她这根救命稻草。二人焦头烂额之际,殿内杜太医却是一声颤抖的悲叹:“禀皇后娘娘,傅小主的龙嗣……保不住了……”
如千钧重锤砸在心上,江心月和涵选侍同时瘫软下来。涵选侍只觉死到临头,那哭声再也抑制不住,双手掩口呜咽起来。
“朕的皇嗣保不住?!”突地,一声如惊雷般的男声响起,方才踏进殿内的皇帝堪堪听到了杜太医的禀报,龙颜大怒,疾步步入内室。
涵选侍不敢再哭,江心月也急忙站稳,对皇帝行礼。皇帝看了几人一眼,便匆匆行至床榻看那傅贵人。
傅贵人两腿间均是淋漓的鲜血,皇帝一看,再看旁侧跪着发抖的杜太医,不禁痛心长叹道:“前头一个叶常在,这次又没了一个。朕的皇嗣为何屡屡不保!”
皇后听了当即跪下,悲戚道:“都是臣妾的过错。臣妾不该办什么赏梅,若傅贵人安安稳稳地坐着,哪会出这样的事。”
皇帝听她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面色稍动了动,伸手拉起她道:“你不要跪着。”转首,皇帝便将目光定在跪着的涵选侍身上,凌厉地怒喝道:“朕已经知晓了此事的情形。涵选侍冲撞皇嗣,废去封号位分打入冷宫!”
涵选侍听得如遭雷击,软软地瘫着竟连求饶都不会了。而一旁的皇后却是当即劝道:“皇上息怒。涵选侍的确是撞到了傅贵人,然而究竟是故意还是无心尚无定论,有无主使也未曾得知。依臣妾所见,应将其押入慎刑司,严加审问!”
江心月一听便惶急起来,方才皇帝并未管江心妍是有意还是无心,只说了一个“冲撞”并以废入冷宫来处置江心妍,此事便就此收场,她也不会被牵扯;然皇后却不依不饶要审问出“幕后主使”!若江心妍真的入了慎刑司,她一个弱女子怎能扛得住严刑逼供!
那“幕后主使”真的审出来,除了她江心月,还会有谁?!
不行,江心妍绝不能进慎刑司!她慌忙跪下道:“皇上,最初是因傅贵人掌掴涵选侍,涵选侍躲避之时撞到了梅花枝子才跌倒。臣妾与良妃娘娘、云贵嫔都有目睹,涵选侍的确是无心之过啊!”
“那谁知涵选侍不是故意去撞那梅花枝子,以此来制造意外的假象呢?”皇后厉声道:“莲昭仪是涵选侍亲长姊,此时应避嫌才是,怎可出言!”
“皇后娘娘,臣妾所言均是事实,无一丝偏袒涵选侍之处。还有一点臣妾必须说,若涵选侍有谋害之心,定会暗害,又怎会用这样显眼的方法,最后自尝苦果呢!所以这定然不是谋害!”
皇后冷笑着道:“所以本宫才说,其幕后可能另有人指使。那人或威胁或利诱,使得涵选侍不惜代价飞蛾扑火,就算入了冷宫也要害死皇嗣!莲昭仪这话倒是提醒了本宫,如此说来若真是谋害,那就不可能是涵选侍一个人的主意!”皇后说着笑意愈来愈浓:“莲昭仪百般辩解,是否是在害怕审问的结果会与你脱不了干系?”
“臣妾是清白的!”江心月听得骇然,也不顾礼法当即对着皇后一声大喝,然而她片刻便颓然了——皇后的话有理有据,她却已经找不出言语来反击!她此时只觉自己那条“能说会道”的舌头似被人拔下来了一般。她心神俱焦,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觉耳中有“嗡嗡”的烦杂的声音,心里也越来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