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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并没有告诉他, 在“富贵荣华”之后还有从高处摔下来、断腿瞎眼走投无路差点挂掉的高虐戏码。也不知道是没算着,还是算着了却忘记跟他讲。
反正打那之后,裴缜就不信命了。
倒霉的是,某天上街却被个老无赖缠着, 一口咬定他命犯大凶, 不到下个本命年就得死翘翘,必须花五十块逆天改命, 把他给气得……
后来想想,也算因祸得福吧。
要不是老流氓的几句不专业的编排引发了他对人生排山倒海的哲学思考,包养小狼狗这事儿恐怕也永远都只能是想想而已,成不了真。
那天回家,裴缜仔细想了想,这世界上很多事本来就没谱。
万一、是说万一——真没几年可活了,一辈子过得没人疼没人爱的, 岂不是很不值?
这么一想, 果断把“让自己爽”作为“临终关怀”一般的严肃项目提上日程。
很快, 好看又听话的韩复就被牵进了家门,从此开启了日常抱抱、撸毛美滋滋,精神满满工作赚钱养可爱小狼(鸭)狗(子)的幸福生活。
花钱找个好看又听话的男人陪他吃吃饭、陪他唠唠嗑、陪他不可描述……裴缜原本真的只抱着如此单纯的目的。
从没有奢望过任何不切实际的事情——比如说,把钱色交易谈成真爱。
又比如说, 手把手再教出来一个调香界的业界传奇, 实力碾压当年某个忘恩负义的“金牌调香师”, 然后趾高气昂坐拥年轻美好的新宠,把曾经那只小白眼狼气到七窍生烟。
……
韩复有调香天赋,这对裴缜来说完全是个意外。
那天,裴缜正在温室调香台上调制的一款新的香氛,韩复照例在身旁陪他,顺便帮忙整理各种精油罐子。
小狼狗稍微有点儿整齐强迫症。
只要是看到瓶瓶罐罐,就会自动按照标签分门别类、正面朝外把它们排成集体军训的样子。当然,这对裴缜这种不爱收捡的人来说,也算是帮了大忙了。
“韩复。”
“嗯?”
“帮我拿定香剂,要上月新到的岩蔷薇。”
“哎哎,这么快就做完了?”
裴缜点点头,手中试管里,晃动着几毫升浅琥珀色的清透的液体。小狼狗一秒凑近,眼中亮光一闪一闪:“真好看。”
……是好看。
你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
一怔,发现自己竟然看愣了神,秒镇定:“大惊小怪什么,之前又不是没见过。”
“见过也最好看啊,缜缜做的香水,颜色总是能调得特别梦幻。味道也是最丰富、最特别的,完爆那些什么的国际大牌。”
小狼狗照例每天夸奖金主一百遍,闭着眼睛凑过来,又吸了一口。陶醉思考的侧脸很有几分性感味道。
“前调是橙花、罗勒、香柠檬,中调花梨木和茉莉,末调以乳香为主,嗯,这种有点神秘的味道是什么?好熟悉——啊,是你那天用桂花水浸的没药对不对!”
“……”
“缜缜,真不是因为喜欢你才夸你,这款甜甜的果香又不腻,既不张扬又不特别低调,末调的没药还特意加强了一点点气场,从女学生到大姐姐气质都能hold住!是真的特别好!打算出产品吗?肯定能大卖的!”
“……”
“怎么了,你怎么那样盯着我?忙了半天累了是不是?想亲亲?”
裴缜:“你怎么知道。”
下一秒,手中试管就被放回架子上,腰被一把搂紧。
裴缜脸一热,愤而肘击:“你干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用了那些香料?”
“能闻出来啊,”韩复本来正热情洋溢,被揍得一脸委屈,“正常人都能闻出来吧,难道不能吗?”
当、然、不、能、了!
……
在这个世界上,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能够被识别的气味大约有四千多种。而对于一个专业厨师或者调香师来说,可识别的香气则可能高达一万种以上。
“识香率”有着严格的分级准则,业界以九千为临界点。
临界点以下,哪怕是一千和八千的差距,也都属于没特殊天赋的范畴。从九千往上,才正式进入嗅觉特长的“香阶”分级。按照国际惯例,每提升一千识香率,香阶晋升一阶。
裴缜的香阶是四阶中段,大约能够识别12600 种以上的不同香氛。
这已经是业界万里挑一级别的极品天赋。
很多享誉世界的调香大师,比如意大利奢侈品牌Cici的现任首席调香师亚力山卓·阿列格,以及英国香水品牌Raspberry的老爷子文森特·坎贝尔,官方香阶数据也都只在四阶初段而已,识香率比裴缜还要少上几百种。
当然,也不是没有比裴缜高阶的存在。
比如,那位Belle的新任“金牌首席”——小白眼狼易长晴。就以12900 的识香率位列四阶末段,无限接近五阶而名声大噪。
……
然而,“识香率”是一个概念,而像韩复那样从混合香氛里“精准构解”出原料,则完全是另一个的难度量级的问题了。
这就好比扔出一堆琳琅满目的食材,专业厨子都可以认出不少,但如果要求他闭着眼睛从另一位大厨烹制的美食里一样不少地辨出全部的原料,可能就很要人一阵头疼。
裴缜自问做不到这样,业界大多数的调香师和评香师也做不到。
所以,如果他的精准辨识不是个巧合……
……
韩复的测试结果为14200 ,六阶初段。
裴缜强烈怀疑机器是不是坏了,又试了一次,第二次直接爆到14300 。
“……”不可能。
传说中,只有在近一百年前,业界巅峰Belle的创始人法国老爷子墨洛维·格拉斯,和同他斗了一辈子的宿敌俄国贵公子尤金·阿尔多加才具备香阶六级的水准。
而在那个浮华的香靡盛世过去之后,业界后继无人。
当今的市面,虽然也流行着众多香水和品牌,但多数倚靠的都还是资本、品牌与多年的经验。能到达裴缜、易长晴这样天赋级别的调香师,根本寥寥无几。
香阶五阶空悬许久。
六阶近几十年来更是闻所未闻。
……
打那天起,裴缜眼里的韩复,就再也不是一只会做饭、整天围着他转的甜萌小狼狗安慰剂了,而是一块稀世璞玉。
只要稍加琢磨,必将大放异彩。
包养合同里写明,在不触犯法律的前提下,小狼狗对金主应当“有求必应”。当然,“有求必应”在钱色交易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估计大多数人看了都会笑而不语。
裴缜本来也确实是“那个意思”,只是还没来及付诸行动。
现在却觉得——幸好还没付诸行动!
那么难能可贵的资质,拿来暖床未免也太屈才、太可惜了。
他决心要好好培养韩复。
亲手栽培出业界的明日传奇,将韩复送上巅峰做出比易长晴更好、更经典的香水,被世界香水评级组织Library推荐、收录。
……
Library的“馆藏殿堂”,是每年业界最重要的奖项之一,公认的“香水奥斯卡”。
曾几何时,也一度是裴缜的梦想之地。
可惜运气太差,苦心经营的独立品牌被毁,自己也蒙受冤屈被逐业界“放逐”。东山再起后只能代工小杂牌,再也不被允许以独立品牌的形式进军主流市场。
原以为这辈子只能止步于此。
但命运总归风水轮流转。现在,让他找到了小狼狗韩复。
……
裴缜总觉得,如果易长晴可以用短短四年的时间就踏入“殿堂”,那么以韩复的过人资质,说不定能成就得更快、走得更远。
理想是丰满的。
骨感的现实却是,再怎么有天赋,韩复也只不过是个接触调香不到一个月的萌新,急需系统性地从头学习一切基本知识。
一不做二不休,马上帮他联系了专门的调香学院。
“……我不想去。”
裴缜一秒杀人犯脸:“你昨天是怎么答应的我!”
韩复:“你、你教的话我当然愿意学。可那个什么学院,它可是在车程一小时外的郊区,郊区哎!去那边上课,我还怎么赶回来给你做营养晚餐?”
“……”杀人犯金主脸色稍霁。
“你以后,都不用再给我洗衣做饭了。那些可以请家政做,你从今天起,只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
“家政?”韩复一听就急了,“缜缜,家政怎么行!家政能像我一样知道你对哪些品牌的洗涤剂过敏?能像我一样考虑营养搭配、膳食均衡?能像我一样翻书给你熬中药补汤?”
裴缜:“……”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
同样是穷苦青年,同样在遇到他之前熬夜打零工,艰难谋生。
还记得他当年提出送易长晴上学时,那人眼中跃跃欲试的灼烁光华——那是穷怕了、累坏了之后好不容易抓到扭转人生的救命稻草,掩藏不住的兴奋。
反观他家韩复……
大好机会送到眼前,还在满脑子想着“干好本职工作”“用心伺候金主”?!
心疼。
那么老实,以后……岂不要被别人欺负惨了?
叹了口气,戴着黑玉戒指的手轻轻摸了摸年轻人的头,长辈一样语重心长:“你啊,没念过大学,又没别的一技之长,难道要一辈子给人养?现在是还年轻,可以把好看当饭吃,以后大了指望什么?”
“别的不说,就说万一哪天我腻了、不想养你了,你怎么办?听话,趁有条件要多为自己的前途考虑,多攒钱、学学本事,别一天天只图眼前清闲、得过且过的。”
“……”韩复半点也没Get到他的苦口婆心。
反而像是被主人踢了一脚的小狗,眼神一暗,露出了委屈至极的表情。搭配泪痣食用,泫然欲泣效果直接开到Max。
“以后腻了,就不养我了?我要是不好看了,你就不要我了?!”
裴缜:“……”
“怎么能这样!就算是养宠物,也不能大了、样子不可爱了就扔掉吧?”
“不是……”裴缜完全无力吐槽这逻辑,只好努力换成一种更加浅显易懂的说法,“调香怎么也算门谋生的手艺。何况以你的天分,说不定有机会一飞冲天,到时候彻底改变人生,再也不用看人脸色。”
韩复却仍只是摇头,还摇得大义凛然:“缜缜,我的人生没什么需要改变的,我就愿意一辈子在你身边照顾你、看你脸色。”
“……”裴缜心塞。
当然,连心塞都能塞得稍微有点甜意……果然是一种奇妙又诡异的人生体验。
好想摸摸眼前一脸认真的小狼狗,问问他到底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这么敬业地走心地哄,万一到时候哄得金主认真了,舍不得放你走可怎么办?
可惜好景不长,机场雪夜与易长晴的那次相遇彻底开启了他的流年不利。以至于后几年里整个人都虐心虐肺、枯槁憔悴。
幸亏,及时止损、相忘江湖。
最近,感觉被带衰的运气值蹭蹭都涨回来了!
新公司产品销量不错,小日子也越过越滋润——主要是新养的小狼狗韩复,简直又帅又萌又可心,每天早上盯着看十分钟一天都能精神百倍,治愈效果Max。
论优点,韩复可不止好看大长腿、勤快体贴、还特别能热乎人。
热乎……人。
热乎个屁!
裴缜低头看了眼腕表。他这都游魂一样地在半夜无人的街上逛荡十五分钟了,说好来接他的人呢?!
“滴滴——”说时迟那时快,一辆星夜里黝黑锃亮的路虎拐过街角,嗖地在他身边停下。
“这位先生,打车?”司机很年轻,棱角分明的脸一半埋在阴影中。
裴缜:“谢谢不打。”
“打一个吧?良心价比出租还便宜,保证送到家门口、绝不绕路。”
戏精。
裴缜:“不了,我遵纪守法、拒坐黑车。”
黑车司机趴在方向盘上,吃吃笑了起来。
裴总一个人又往前走了几步,背后一重,温暖的深灰色羊绒大衣整个裹了上来。同时身子被向后一扯,跌进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后肩抵着那人的前胸和锁骨,裴缜本身就挺高的了,那人却还比他要高出一点点来。冰冷的空气中浮动着柑橘古龙水的诱惑,温热的声音贴着耳朵酥酥麻麻。
“那,倒贴大甩卖,附加人肉劳力扛到卧室门口?”
“……”
“等急了吧?刚路上堵车,给你打电话又没接。冷不冷?生气了?”
裴缜:“没。”
“没”得很勉强,身后人笑了,收紧手臂:“真没生气?转回头来我看看?”
裴缜:“……”
不想回头。
因为很清楚,如果此刻回过头去,马上会近距离对上一双明亮的、温暖的、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眼睛。
他包养的优质年轻人韩复。
身材好大长腿、相貌无懈可击,最要命的是右颊还生了一颗勾魂摄魄的小泪痣。
虽然平常傻兮兮撒欢状居多,可一旦认真看人时,就莫名总有种“一往情深死不悔改”以及“委屈兮兮求重视”的可怜感。
那样的眼神,近来……真的越来越让他感到困扰了。
……
二十三岁,在裴缜的认知里,正是男人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最诱人的年纪。
眼前二十三岁的韩复站在满是雾色的月光下,俊美、生涩、诱惑,眼中又满是温光明华,整个人好看到了让金主恍惚有种负罪感的地步。
……他花钱买下的,可是人家最好的年华啊。
而这个年纪的青年,通常却对自身的珍贵一无所知。
所以韩复仍在一丝不苟履行着那一纸卖身契,以极尽温柔的视线包裹着金主,并尽职尽责伸出手暖和金主冰冷的脸颊。
“缜缜,你看看你,腿不好还自己一个人走了这么远,累吗?关节疼不疼?要不要抱抱?”
“又喝酒了是不是?病还没好又去酒场,之前怎么答应我的?”
“先上车吧,有解酒汤,热的。”
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也一如既往地啰嗦絮叨。
裴缜垂眸。
……原本,他的要求真心不高。
有个顺眼的男孩子肯收费陪陪他、日常敷衍敷衍他就行。
哪成想市场平均价的包养费,买回家的却是一个颜值超一流、家务技能点满,外加日常全方位深情温柔演技走心的无敌美青年。
开心吗?当然开心。
不安吗?
每天都跟在大街上偷偷捡着几百万、生怕失主找上门来似的。
正想着,身子一轻。
眼前景物整个颠倒。
“你怎么、你怎么又——”
明明前天才严肃交流过这个问题!
不准随便就在大街上扛我,别没事就给我煮乱七八糟的中药汤,最重要的是——“缜缜”到底是个什么鬼?!
说好了叫老板或者裴少,再叫“缜缜”扣钱的呢?
……
次日清早,裴镇从他那两米八的单人Super King Size大床上睁开眼睛,被胖乎乎白手套的橘猫主子生生踩醒。
果断捞过来狠狠吸了一大口。主子一阵挣扎,毛绒绒的尾巴嫌弃万分地拍了他一脸。
主子跑了之后,空气中还残留浮动着一丝香甜。
是韩复身上柑橘古龙水的回甜。
混合了鸡蛋饼的焦酥,还有燕麦牛奶的诱惑、勾起无限食欲。
香味还有余温。
说明某人在做完早餐后来过他的床边,还一度靠得非常之近。
……
曾经有过那么一次。
裴缜其实是醒着的,只是懒得睁眼而已。
脚步声渐近,落在被子外的右手被小心捧起,戴着黑玉戒指的无名指被轻轻蹭过,然后塞回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