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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22日。
小姑娘那灿若艳阳的笑容晃了唐松年一眼,也让他不自禁地跟着笑了,弯起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取笑道:“厚脸皮的丫头!”
许筠瑶,不,唐筠瑶半点儿也不恼,反而笑盈盈地愈往他跟前凑,一脸神秘地道:“爹爹,我都听到了。”
“听到什么?”唐松年瞥一眼她腮边的小梨涡,假装认真地捡起书卷翻看,一脸不在意地问。
“我听见你跟娘装疼撒娇了,而且你在去找娘帮你上药前,还会故意把伤口按几下,按得红通通像渗血似的,是想要娘看了心疼不是?我说你呀,这叫自作自受,谁让你偏要多此一举,从一开始就别想着瞒她不就好了?那会儿她必是会更心疼才是。”唐筠瑶取笑道。
被女儿拆穿小心计,唐松年一张老脸红了青,青了白,可还是飞快地镇定了下来,脸色也很快地瞧不出异样,板着脸教训道:“一派胡言!你什么时候瞧见我按伤口了?尽胡说!我跟你讲啊唐筠瑶,这些话在爹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能在你娘跟前胡言乱语,可听见了?”
“不跟娘说也行,可是你总得贿赂贿赂我呀!我收了好处,说不定心里一高兴,便将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唐筠瑶一点儿也不怕他,笑眯眯地道。
唐松年被她噎了一下,笑骂道:“哪学来的坏毛病,还要收受贿赂?”
“那你要不要贿赂我?”唐筠瑶好整以暇地又问。
“贿赂贿赂,贿赂我的宝贝女儿!”唐松年没好气地瞪她,而后从抽屉中取出一块鸡血玉扔给她,嫌弃地道,“给给给!”
唐筠瑶双手接过那玉,见玉质通透,玉色鲜红欲滴,分明是块极为难得的满堂红,一时又惊又喜。
这个好,她正好可以拿来给自己刻个印章当信物。
见她喜欢,唐松年微微一笑。
本来就打算给小丫头的,却是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被迫’以‘贿赂’的方式给她。
“爹爹你放一百个心,日后你再装可怜惹娘亲心疼我也绝对当作不知道,更不会告诉任何人。还有,今晚我便让娘亲自来接你回去。”唐筠瑶喜滋滋地把那鸡血石收好,相当有诚信地向他保证道。
“嗯哼。”唐松年一脸淡漠,可微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老头子就是死要面子!唐筠瑶好笑,只也不拆穿他,正想要离开,便见墨砚引着贺绍廷走了进来。
“老爷,贺将军来了。”
“廷哥儿!”她眼睛顿时一亮,脆声唤。
贺绍廷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听着那清脆的声音,唇边微微弯了个弧度:“筠瑶。”
筠瑶?唐筠瑶一时有些不习惯他换了称呼,虽然这样叫也显得亲近,可对比以前的“宝丫”,总让人觉得他在疏远自己似的。
这感觉可真不怎么好呢!
她定定神,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上回查之事有结果了?”
贺绍廷没有想到她一猜即中,有几分迟疑地望向唐松年,似是征求他的意见。
“贺将军有话但说无妨,她常出入宫中,知道这些事也能常怀警惕之心,有利无害。”唐松年颔首。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女儿教养得天真懵懂不知世间黑暗,尤其是女儿离权势汇聚之地愈近,但愈是要懂得保护自己。
贺绍廷点点头,其实他也是这般想的。
“东宫宫女图衣,原名伍英娘,本是前朝庆平长公主身边的一名宫女,当年庆平长公主死于乱军当中,她便回归家乡,假借死于战乱的堂妹之名活了下来,后来又辗转各地为婢借以洗去曾为前朝宫女的过往,趁机蛰伏下来。”
唐筠瑶挑挑眉。
果然,连‘图衣’这个名字也是假的,那‘芳宜’估计也是个假名了。
“数年前朝廷从民间挑选宫人,她得以进入宫中”贺绍廷又简单地说了一下图衣这些年在宫中的经历,末了才道,“她潜入东宫,目的是挑起东宫之乱,借机安插自己人,意图以美色掌控太子,从而达到祸乱朝纲的目的。”
唐松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书案,神情若有所思。
“这些是她招供的,还是你们查出来的?”唐筠瑶问。
“有些是她招供的,但更多却是我们查出来的。此女是块硬骨头,无论如何受刑都不开口,最后逼得急了还意图自尽逃避酷刑。”贺绍廷沉声道。
“东宫可有其他人牵连进去?”唐筠瑶又问。
“这便是我今日前来的目的。就在昨夜,东宫宫女春桃刺杀太子不成,转而刺杀同在现场的太子妃,宫女芳宜挺身相护,太子妃无恙,芳宜重伤昏迷。而这个芳宜,本亦是我们怀疑的对象,只是一直没有确凿证据可以证实她确与前朝余孽有关。”贺绍廷皱着眉回答。
挺身相护受伤?这一幕怎么有点儿熟悉?唐筠瑶不知不觉地皱起了眉。还有那个春桃,她对她并无甚印象,原来她也是图衣一派的人么?
“陛下可是给你安排了差事?”唐松年忽地问。
“嗯,西狄王不日启程返回西狄,陛下命我护送他出关。”贺绍廷迟疑着,到底没有将另一层任务向他明言。
唐松年自然知道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见他没有多说,并不多问。
“你又要离开了么?这一回又要去多久啊?”唐筠瑶一听便舍不得了,重逢后才没见几回呢,这就又要离开了么?
贺绍廷抱歉地冲她笑笑:“皇命在身,非我所能控制。”
唐筠瑶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只是难免有些依依不舍。
“爹,廷哥儿是不是来了?”周哥儿脚步声伴着他兴奋的叫声从外头传了进来。
唐松年无奈地揉揉额角,看着儿子拉着贺绍廷出去聚旧,再望望蹙着双眉像是在想着什么事的女儿:“宝丫,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那个芳宜会不会在行苦肉之计?毕竟咱们才刚怀疑上她,她转头便因为救太子妃而受了重伤,怎么瞧都有些过分巧合了。”唐筠瑶不放心地道。
唐松年微微一笑:“你一个小丫头能想到这一层,难不成陛下与奉旨查办此事的官员会想不到?”
唐筠瑶被他给噎住了,又听他继续道:“假设那芳宜当真是前朝余孽,那她行此苦肉之计也要留在东宫,可见必有些不得已的理由,让她纵然清楚留下来也会束手束脚却仍选择留下。只不管她清白与否,在未取得确凿证据之前,她都是有功之臣,东宫上下谁也不能怠慢她。”
唐筠瑶一想确是如此。
“好了,小丫头无需担心太多,进了宫只记得莫轻易离了五公主身边,莫要轻易到处走动便是。”唐松年拂了拂衣袖,叮嘱道。
唐筠瑶应下,这才起身离开了。
且不管如何,经此一事,芳宜与图衣在宫中的势力势必大减,人手只怕也会折得七七八八,于筹谋多年的她们而言,可谓一个沉重的打击。
尤其是图衣如今还落到了朝廷手中,纵是不死怕也得掉下一层皮来。
忽又想到再过几日便要护送西狄王出关的贺绍廷,她足下步伐一转,便打算去寻他。
“筠瑶。”身后突然传出熟悉的声音,她又惊又喜地回头,便对上了贺绍廷含笑的脸庞。
“你怎一个人在此?哥哥呢?”她问。
“周哥儿去拿点东西,让我在此等候。”贺绍廷回答。
唐筠瑶与他聚了一会旧,迟疑着问:“廷哥儿,我想跟你借几个身手不错之人可以么?”
她的身边如今除了一个笨鬼言妩,便只有一个憨直的丫头蓝淳,都称不上得力之人。而经过此事,她与芳宜的对立已经从暗地走到了明面上,身边总要添些得力之人才行。
可算来算去,她能想到求助的第一个便是身为定远将军的贺绍廷。
贺绍廷以为她是被上回惊马之事吓着了,遂安慰道:“你不必害怕,护送你进出宫廷的长风与长顺便是可信之人,你若是有事尽管吩咐他们做便是。”
唐筠瑶这下意外了:“他们是你派来保护我的人么?”
这样一想,她便觉得高兴极了,眼睛闪闪发亮,充满期待地望向他。
贺绍廷有点儿不自在,佯咳一声点头:“是。”
话音刚落,便见眼前的姑娘笑得眉眼弯弯的,让他也不知不觉地弯了嘴角。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他们已经认你为主,今后你有什么事要他们做的尽管吩咐便是,没有你的允许,他们不敢外道。”
唐筠瑶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其实她既然敢向他借人,便不怕他会知道自己所要做之事。
放下了一直困扰自己的两辈子身份问题,又得了两名信得过的帮手,唐筠瑶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
这一日她不用进宫,留在府里哪儿也不去,难得有闲心地拿着五公主偷偷塞给她的话本翻看,一边看一边直打呵欠。
最后觉得着实无趣,便随手把它扔到了一边,而后往阮氏屋里去。
走在园中的青石小道上,隔着假山石,她忽地听到钱氏教训女儿陈凝贞的声音:“我说你这死丫头是怎么回事?那贺将军有什么不好?年纪轻轻便已经当了将军,你可知道外头有多少姑娘想嫁他?亏得你三表哥一家与他相熟,才给了你一个认识他的机会。你不想着抓紧,反倒还要扭扭捏捏的像个什么样?”
“我可告诉你,你大表嫂可是也瞧上了他当女婿。还有那个英姨娘,只怕也起了点儿心思,要知道她的那个女儿唐筠柔,今年可是满十五可以嫁人了的!”
“娘你胡说什么呢?你也知道那贺将军年纪轻轻的,我的年纪可是比他还要大的。”陈凝贞不耐烦地道。
“这有什么打紧的,相差那么一两岁的正好。又因为那贺将军年轻,才更要娶一位年长稳重的夫人,这样才好为他打理家事。”钱氏不以为然。
“我不和你说了!”陈凝贞心中厌烦,哪还有心思和她多说,转身便走了,气得钱氏在她身后直骂她不知好歹。
唐筠瑶轻哼一声,这才知道原来少年将军已经引得不少家中有适龄姑娘的人家虎视眈眈了,连大房的李氏和那英姨娘也不例外,甚至那钱氏老婆子也起了心思。
她心里颇不是滋味,只觉得哪一个都配不上少年将军。
“那要什么人才配得起他?”言妩忽地冒了出来,好奇地问。
什么样的人才醒得起他?唐筠瑶被她问得愣住了,想了想,只觉得满京城竟是挑不出一个配得上他之人。
她自言自语地道:“罢了,反正他这会儿还要建功立业,也不必急着娶亲,大不了我帮他先留意着,若是有适合的姑娘便想方设法替他说合,总不至于会误了他终身大事才是。”
言妩嘴巴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三妹妹。”忽地听唐筠瑜的声音,唐筠瑶抬眸便去,果然见唐筠瑜正朝着自己走过来,而且脸上还相当难得地带着似有几分讨好的笑容。
太阳可真是打西边升起来了。她暗道。
“三妹妹,下个月初三便是我十四岁生辰,贺将军与咱们家相熟,这是请帖,烦你托人代我转交他可好?”唐筠瑜笑容带着几分羞涩,将一直拿在手中的帖子递给她。
果然是对廷哥儿有意呢唐筠瑶察言观色,如何会看不出她这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心里却总觉得有点儿不是滋味。
“只怕是不行呢!再过几日他便要奉旨护送西狄王离京了。二姐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恐怕不知道这事吧?”唐筠瑶回答道。
唐筠瑜明显被她的话说得愣住了,却又怀疑她是在骗自己,是见不得自己好,毕竟哪会有这么巧合之事。遂抿了抿双唇,语气也有几分不悦:“三妹妹又不是他,为何说不行呢?”
“方才我不是说过了么?他奉了旨意要护送西狄王出关返回西狄,这几日只怕忙着准备离京之事,哪有空参加你的生辰宴?”
略顿又皱眉道:“二姐姐若是想当这个将军夫人,至少这副要人人迁就的性子便要改一改,不是你想要什么,别人就一定要无条件迁就你,仅凭这一点你就已经不及格了。”
不错,唐筠瑜这种人根本与廷哥儿不般配,可以出局了。
唐筠瑜被她说破心思,又羞又恼:“你胡说些什么?!我请他来不过是出于礼节,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言毕又狠狠瞪了她一眼,愤愤地转身离开了。
唐筠瑶轻抚着下颌,弯弯的秀眉皱得更紧了。
果然不般配
她也没有心思再往阮氏处去了,干脆折返回屋。
哪想到没过片刻的功夫,唐筠柔又拿着她做了一半的绣品找上门来。
“三妹妹见多识广,想请你帮我瞧瞧这帕子这个地方要绣些什么才更好看些?”
唐筠瑶如何不知她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也不拆穿她:“绣梅挺好的。”
唐筠柔笑着:“果真如此,还是三妹妹这主意更好,绣梅的话整条帕子便更完美了。”
唐筠瑶嘴角含笑,只是点了点头,看着她东拉西扯一阵子,终于开始有意无章地打探起贺绍廷之事了。
“贺将军年轻有为,陛下又亲赐了府邸,想必府中会有几名侧夫人替他打理家事吧?”唐筠柔装作不经意地问。
“哈哈,可总算露出狐狸尾巴了!”言妩突然拍掌一笑。
唐筠瑶瞥了她一眼才对唐筠柔道:“据我所知,侧夫人倒是还没有,不过以陛下对他的看重,不定什么时候为他赐婚也是可能的。”
唐筠柔刚刚才松口气,转瞬又被这消息打击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有点儿僵了。
接下来唐筠瑶便见她问得有点儿心不在焉了,神情似乎想要放弃,却又有点儿不甘。
她如何瞧不出她这是把贺绍廷视如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心中顿时有几分不悦。
“大姐姐若是没有其他事便请回吧,我觉得有点儿累了,想歇息片刻。”她淡淡地道。
唐筠柔听罢也不敢再打扰,遂起身告辞。
“咦?她的心思好像淡了些呢?”言妩惊讶地道。
唐筠瑶冷笑:“廷哥儿虽年轻有为,可孤身一人六亲全无,这是命硬之表现,本就非议亲上选。可他年少成名,又得陛下看重,前程可谓不可限量,更是一大助力,若是轻易放过了着实可惜。”
所以,京里有意与他联姻的高门贵族,必然不会许之以府上最出色的姑娘,却又不想轻易放弃拉拢他的机会,毕竟陛下膝下各子陆续长成,各王妃的位置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不比区区一个将军更好?
唐筠柔的心思她哪会不知。她不介意为妾,却不乐意给一个“独行侠”当妾,但这个“独行夹”前程甚好,让她放弃又有点不甘心。
她暗自恼怒,她视如心中月光般存在的少年,足以堪配世间最好的女子,何需要委屈自己!
“可是世间最好的姑娘不是瑶瑶你么?”言妩扑闪着眼睛,不解地问。
唐筠瑶愣住了,竟是难得地有几分扭捏:“是、是这样没错,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她没有说出口,却隐隐觉得,自己或许也是配不上他。
毕竟无论她表面再装得如何纯良,可内心却早就已经不纯粹了,怎会配得上那如山中皎月般存在之人。
三日后,西狄王启程返回西狄,定远将军贺绍廷奉旨带着亲卫兵护送他出关,没有人知道的是,贺氏的亲卫兵却在关外失去了踪迹,却在一个月后突袭西南三国,迅速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更是从中生擒了数十名潜入当中的前朝余孽。
自此,西南一带彻底平定。消息传回京城,龙颜大悦。
病榻上的芳宜喉咙一阵腥甜,怕被人瞧出异样,硬生生地又咽了下去,虚弱地向奉命来照顾她的小宫女道谢。
另一边正拧着布巾的许汀若动作一顿,很快便又若无其事地掩饰了过去。
待那小宫女离开后,她慢条斯理地将手中湿帕子扔给她,讥笑道:“看来你的人也快要死得差不多了,还想要助我成事呢!”
芳宜这段时间已经忍受了太多她平生所没有受过的屈辱,这会儿纵然心中又急又怒,可脸上却仍是一片云淡风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在装蒜,你以为自己骗过了别人,便能连我也骗过去?你必是与那图衣是一伙的!”许汀若凑到她跟前,一字一顿地道。
芳宜冷笑:“随你怎么说,只没想到汀若姑娘聪明绝顶,连陛下与文武百官都远不及。”
许汀若如何不知她在讽刺自己,心中微恼,只是到底不敢再多说,毕竟她没有真凭实据,而如今芳宜还是太子妃明言了要好生侍候之人,她如今怎么也得罪不起。
“汀若姑娘最近日子可不好过吧?一直嫉恨之人一步登天成了你半个主子,只怕近来没少受气。不过汀若姑娘聪慧有加,想来很快便能破解当前困局。”她不紧不慢地又道。
许汀若脸色变得相当难看,可还是嘴硬:“你以为她能得什么好?这会儿良娣娘娘还抽不身来且由着她,待娘娘出了月子便有她好看的。”
“至少在她还得宠时,想要弄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许汀若白着脸,深知她所言不差。
见她生了害怕,芳宜才缓和了语气:“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此番重伤之后更是看尽了人情冷暖,姑娘若想争上游,我愿助姑娘一臂之力,只是希望姑娘将来有了前程,好歹容我一个安身之处。”
许汀若眼眸微闪,好一会儿才道:“我要考虑考虑。”
见她没有拒绝,芳宜便知她已经是同意了,望着她的背影暗地冷笑。
许汀若,许,她当真担不起这个姓氏,若非相信皇叔的能力,她当真是要怀疑,这样的蠢货当真担得起牝鸡司晨的命格?
可惜了那一位,若是那一位不是早夭,如何会轮得这个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