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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恪熟练地往他娘身后一躲,探出一个黑漆漆的脑袋冲着萧将军喊:“我待会儿可是要去接陆家阿弟的,你总不能让我顶着张猪头脸去给陆家阿弟看笑话吧!”
“就你破事儿多!脑子都长哪儿去了?”萧将军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接着吼道:“陆三郎的外祖虽然不在了,但尚有一个舅舅还在京中。人家陆家千里迢迢进京,怎么着也得先去拜访他舅家, 你这么早去凑什么热闹?”
萧恪顿时就蔫了,泄气道:“我就去找他说几句话也不成么?这么多年没见, 也不知陆家阿弟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萧家长子萧恒抹了抹嘴, 起身拍了拍蔫儿吧唧的萧恪, 随口道:“多大点事儿,待会儿我带你去码头等着便是。”
话说萧恒自己也对陆安珩这个接二连三寄过来有趣教学小玩意儿的人挺感兴趣的。又听说陆安珩虽然年纪比自家蠢弟弟还小两岁,却已经得中秀才,萧恒自然是要为自家蠢弟弟拉拢好这个难得的好朋友。
于是, 陆安珩还没下船, 就远远地看到了正在不断冲着船只挥手的萧恪。不是陆安珩眼神太好,而是萧恪穿的太风骚, 一袭绛红色的锦衣在一堆素色衣服中格外显眼,回头率百分百, 陆安珩想看不见他都挺有难度。
萧恪同样一眼就找到了陆安珩。没办法, 总有一些人天生自带光环,走到哪儿就亮到哪儿, 一出场就能将周围人都衬成背景板。让人怀疑自己简直跟他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陆安珩就是这么个不科学的存在。
六年后再相逢, 陆安珩和萧恪都很激动。萧恪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冲上来就给陆安珩的背上狠狠地来了几下。一边狠拍着陆安珩,萧恪一边爽朗地笑道:“陆家阿弟,别后六年,可算是再见着你了!”
陆安珩猝不及防挨了萧恪好几掌铁砂掌,差点没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好在这些年陆安珩锻炼身体的计划一直没落下,稳稳的扎了个马步后,才险险的扛过了这波冲击。
萧恒在一旁看得眼睛一亮,没成想这位还是个练家子,身手比起某些弱鸡读书人强多了。
萧氏的兄长萧沐风也早早地等在码头,正红着眼与萧氏互相问候。陆安珩见状,冲着萧恪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等片刻。而后赶忙来到萧氏身边,恭敬地向萧沐风行礼问好。
萧沐风见了亲人很是高兴,他与萧氏也有整整六年未见了,自然极为想念。此时见陆安珩一表人才,又学识过人,实乃少年英才,心中更是欢喜。
接连说了三声“好”后,萧沐风眼见着妹夫转身准备搬行李,立马也撸起袖子帮忙去了。陆安珩正要跟着去,立马就被萧恪给拦住了,“伯父请稍等!这等粗活还是我家小厮来干吧!”
谁说自己是来添乱的?萧恪美滋滋地想,看来亲爹的话也不靠谱,自己明明是来帮忙的!
萧沐风对着陆昌兴哂笑一声,这些年他不大会打理产业,败了不少家业,如今过得也不太宽裕,家中的仆役早就散了。
陆家的宅院在东街,萧沐风接到妹妹一家要上京的消息后,就请人打理好了。陆昌兴他们可直接入住,不用再花任何精力打扫房屋。
萧恪兴致勃勃地为陆安珩讲解京中的趣事,陆安珩一边听着,一边满是兴趣地看着这人声鼎沸的街头。吆喝不断的小商贩,担着担子走街串巷的货郎,满身华贵大腹便便的商人……陆安珩竟然还发现了不少深目肤白的异族人也在街头来来往往。
萧恪见陆安珩的眼神落在这些异族人身上,连忙像他解释道:“这些是胡商,从西域那边来的。专程带着西域那边的新奇玩意儿来京城贩卖,很是有趣。你若觉得稀罕,明儿个我带你好好逛一逛!”
胡商?陆安珩心头一动,这会儿玉米、红薯和土豆这些产量高,易存活的粮食还没传进来,平头百姓的日子其实并不太好过。
虽然朝廷免除了不少徭役赋税,然而农民总是靠天吃饭,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也没有多少。大部分人都是清汤寡水配着粗粮过日子,如同大米和白面这等细粮一年都难得吃几次,陆安珩这些年看到的人,大多都是因营养不良而身形消瘦。
现如今京城既然有胡商往来,也不知能不能让玉米土豆这些粮食早一点传进大齐来?
陆安珩暗自琢磨,安顿下来后,自己或许可以去找找这些胡商问一问,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带一些红薯玉米和土豆的种子过来。真要成了,也算是造福社会了。
不过这几样粮食的原产地貌似都是美洲,也不知道这些胡商能不能有途径弄得到。
陆安珩这个念头一起,便压不住自己的兴奋来。他穿过来好几年,除了备考科举之外,没做任何有意义的事儿。
相比起自己看过的穿越小说,陆安珩深觉自己给广大穿越前辈丢脸了。自己弄不出火.枪大炮之类的热武器,也没有那个雄心壮志振臂一呼推翻朝廷自己登基为皇。
他只是一个简单的高中生而已,偶尔还犯点二,抽风一把,那些霸气侧漏的事陆安珩干不来。但在此时,陆安珩觉得,如果穿越者真的有穿越光环的话,那么就让老天爷赏给自己几把玉米土豆的种子吧,好歹能填饱不少人的肚子,救活不少人命呢!
陆安珩可没什么想名垂青史之类的高大上的愿望,他只是祈祷着,自己的存在,能稍稍地加快那么一点点社会的进程,如果真的能成功提高一点百姓的生活水平的话,自己穿越这一遭了也就有了莫大的价值。
陆昌兴抬了抬手,望向萧氏的眼神温柔至极,含笑道:“娘子不必忙活,这些时日你辛苦了。三郎今日又晕了过去,可曾请了大夫,开了药方?”
一听到“药方”这两个可怕的字,陆安珩立马回神,天知道这段时间他过得有多苦逼,都快要被那苦得吓死人的汤药给淹没了,吃啥啥不香。现在一听陆昌兴提到这俩字,陆安珩的身子条件反射的一抖,简直是提神醒脑的最佳灵药。
陆安珩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陆昌兴,见此,陆昌兴那颗担忧长子的心便放下了,这般灵动,想来这病也不碍事,再服几剂汤药估摸着就能大好了。不过还得再让大夫仔细瞧一瞧,可千万莫要留下病根。
不过这一瞬间,陆昌兴的心头便闪过种种思绪,再次伸手揉了揉陆安珩的头,轻声安慰他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三郎要乖乖的吃药。”
我真的很听话的喝药了啊!陆安珩全是眼泪的想,这年头儿小孩子的夭折率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自己可不想就这么挂了。要是自己在这边儿挂了,又回不去原来的世界,那多冤呐!
陆安珩正想得入神,却不知道他现在的一张包子脸正皱成一团,承袭自陆昌兴的一双桃花眼中水光潋滟,看上去分外喜感。陆昌兴与萧氏憋笑,继续安慰萌包子儿子,“三郎别不高兴,大夫说了,再喝几回药就能痊愈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陆安珩的眼神瞬间就亮了,萧氏脸上的笑容愈深,忍不住捏了捏陆安珩的婴儿肥脸,手感太好,萧氏又继续捏了几把,换来陆安珩无奈的眼神。
陆昌兴见此,只觉得自己满腔的阴郁都尽数散去,若能永久地过下去,便是神仙都不换的幸福日子了。
然而一想到长房,陆昌兴原本柔和的脸色又变得冷峻起来,浑身的气息都冷了下来。萧氏所有所觉,偏头看了陆昌兴一眼,轻声问道:“夫君要去大哥大嫂那里看一看吗?大郎……真是可惜了。”
萧氏是真心为这个侄儿惋惜,即便她与小赵氏之间的矛盾再多,也不至于牵连到孩子。想到三郎落水昏迷的那段时间,自己眼都不敢阖的守着他,看着他痛苦地皱眉,自己便心如刀绞。如今大郎落水而亡,小赵氏绝对比自己当初更绝望。这么想着,萧氏心中对小赵氏的恶感暂时去了几分,真心实意地为大郎落下泪来。
陆昌兴的神色淡淡,眼中也露出几分惋惜之色,微微叹了口气,“我去安慰安慰大哥。”
陆安珩心道:若是你们知道了那个“让人可惜”的大郎害了你们真正的儿子,只怕这会儿得拍着巴掌庆祝一番吧?
见萧氏还在流泪,陆安珩的眼珠一转,立马气呼呼地道:“阿娘不要为大哥伤心啊!大哥是坏人,就是他把我推进池塘的!”
“什么?”萧氏与陆昌兴齐声惊呼,陆昌兴极快,严肃着一张脸,再次向陆安珩确认,“你上回落水,是大郎害的?”
陆安珩点头,接着把刚才梦境里听到的陆安瑾对自己的怨恨之词全部说了出来。陆昌兴和萧氏的脸色哟,简直就跟从墨汁里泡了一回似的,神经大条如陆安珩都感到了空气中的寒意,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悄咪咪地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陆昌兴怒极反笑,“好一个大嫂!”
萧氏只觉得自己的一片伤心喂了狗,这么个心狠手辣想要害死自己儿子的侄子,自己的眼泪真是白流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滔天的怒火。半晌,萧氏冷静地开口道:“夫君还是前去大房院里看一看吧,不管大郎之前对我们三郎有怎样的恶毒心思,现今他已去世,单凭三郎的一番话,也认定不了小赵氏的过错。死者为大,就当是去看一眼他们的报应吧!”
陆昌兴抿唇不语,两道赏心悦目的长眉死死拧在一块儿,日光透过窗纱洒在他俊美的脸上,衬得他愈发丰神如玉,如同芝兰玉树,令人舍不得挪眼。
萧氏见此,忍不住叹道:“婆母还在那边呢,你就当是尽孝了。”
提起赵氏,陆昌兴的脸色愈发冷峻,眼中的苦涩一闪而逝。心疼地望着萧氏,陆昌兴涩声道:“娘子嫁给我这么多年,受累了。”
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然而到了赵氏这里,那就得换成大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了。赵氏只生了陆昌平与陆昌兴两个儿子,奈何在生陆昌兴时难产,差点让赵氏丢了性命。是以赵氏一向不喜陆昌兴,待到陆昌兴及冠后,又拒绝了赵氏为他选的妻子,一心要迎娶萧氏,赵氏便更加不待见二房。陆昌兴这话,实在是肺腑之言,自萧氏进门后,赵氏可没少折腾她。
萧氏一听这话,心头便是一暖,柔声道:“夫君说的哪里话?侍奉婆母本就是为人儿媳的本分,何来辛苦之言?”
平心而论,赵氏对自己确实不算好。只是就算受了再大的委屈,一顶“孝顺”的大帽子压下来,自己也只能受着。何况,比之大伯后院中好几个姬妾,自己的夫君身边干干净净,连个通房丫头都不曾有,只这一点,萧氏便心甘情愿地跟着陆昌兴。比起丈夫身边干干净净而言,受点婆母的气又算什么?再说了,赵氏不过是抬举小赵氏来打压自己,那点手段,还真是不痛不痒。
陆安珩努力地将自己缩成一团空气,坚决不做父母间的电灯泡,奈何他与父母之间的“心有灵犀”技能点目前还处于零的状态,陆昌兴夫妻二人的眼神同时落在了自己的胖儿子身上,原本严肃的神情松了下来。
陆昌兴微微一笑,对着萧氏柔声道:“我先去大哥那边看看。”
萧氏点头,替陆昌兴整了整衣襟,轻声道:“好好安慰一下大哥大嫂还有婆母,莫要与他们生冲突。”
陆昌兴咬牙,一把抓住萧氏的手,低声道:“放心,我不会再让你们受委屈了!”
萧氏面上一红,忍不住嗔了陆昌兴一眼,眼神往陆安珩的方向瞟了瞟,示意儿子还在一旁看着呢!
陆昌兴哈哈一笑,大步踏出门去了。
陆安珩则贼兮兮的瞅着萧氏直发笑,看得萧氏脸上的红晕更深,也匆匆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见萧氏几乎算得上是逃离的背影,陆安珩心中暗笑,而后便是一声叹息。这年头儿不好混,一个“孝”字能压死一群人。如今陆安瑾死了,陆昌平心中作何感想自己无从得知,但是小赵氏,绝对会将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
如同小赵氏这样不讲道理的人,陆安珩曾经在现代时见过,那回可真是刷新了自己的下线,让自己知道,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小赵氏这回伤心是真的,然而只怕要对自己再多出几分怨恨来——为什么你落水了能救回来,我的儿子却死了?
想想她之前教唆陆安瑾的那番话,陆安珩便知道,这等全然不讲道理的强盗逻辑,放在小赵氏身上,那是完全没有冤枉她。再加上一个偏心大房,看二房不顺眼的赵氏,陆安珩真是为自己的爹娘叹了一口气,已然预料到了二房日后的堵心生活。
只是不知自己的大伯陆昌平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若是他与小赵氏心中所想一样,那么二房的处境,真是如履薄冰。萧氏与陆昌兴倒是能应付这些刀光剑影,然而自己姐弟三人便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从来都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更何况如今中馈掌握在赵氏手中,若是陆昌兴与萧氏二人一个不查,被大房钻了空子,不管自己姐弟三人哪一个出了岔子,对萧氏二人而言,都是锥心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