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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静静的宫殿中，六十四盏灯静静燃烧着。
这种灯也是当年老祖宗们传下来的，听说这灯烧的不是灯油，而是某种大妖的血，可以燃烧万年而不灭。
孟纯阳走过长长的白色石头铺就的小道，来到了大殿中央。
看着上方被高高供起的巨大镜子，孟纯阳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颤。
这就是他今天要偷走的东西，长云观的至宝，照妖镜。
因为此刻没有人用它，它就像是一面普通的镜子一样摆在那儿，除了比别的镜子大一点沉一点，看不出一点与普通镜子不同的地方。
但假如滴上一滴鲜血在镜面上，它就能爆发出光芒将站在它面前的妖笼罩其中，让妖现出原形。
孟纯阳在照妖镜下方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准备去将照妖镜带走。
看着这足有他两人高的镜子，孟纯阳有点犯愁。
这么大，这么重，直接带出去是不行的……
听说千年前这照妖镜只是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那些前辈们要御使这照妖镜时，只需要用灵力催动，就能将镜子变大……
想必如今只要灵气充足，也能够用灵力将这镜子变小吧？
孟纯阳从胸口处掏出剩下的最后一枚补充灵力的丹药，不舍的看了一眼，然后吞入了喉中。
试一试吧。
怀中还有一小瓶被水稀释了十倍的帝流浆，若是灵力耗光了就将那一小瓶帝流浆喝下去，哪怕冒着经脉被冲爆的危险，他也要将照妖镜带走——
孟纯阳打定了主意，便将灵力运于掌心，汹涌的灵力不要银子似的朝照妖镜的镜面冲击而去！
孟纯阳从未单独碰过这照妖镜，也不知道灵力冲撞照妖镜后会出现什么情况，他眼睛一下都不敢眨，死死盯着镜面。
照妖镜之前像普通镜子一样，镜面中是他的身影，但他没想到的是，在他的灵力灌入照妖镜中那一霎，照妖镜的镜面上光芒大作！
在他震惊的眼神中，镜面中那个原本身形修长俊美非凡的年轻男子，突然间就变化成了另一番模样！
“……怎么会这样？”
孟纯阳心神大震，难以置信的死死盯着照妖镜中显示的那只毛发蓬松的九尾狐，脚步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身子抵在了放着灯盏的柱子上无法后退了，他才脸色惨白的重新看向照妖镜！
他下意识的以为是自己刚刚眼花了，明明他是人来着，怎么镜子里的人突然就变成了一只狐狸的模样……
但再次看到那照妖镜时，孟纯阳眼神中希冀破灭，满是绝望。
他紧紧抠着身后的柱子，死死咬着下唇，盯着镜子中九条尾巴嚣张的摇曳着的白色小狐狸——
那不是他。
绝对不是他！
他明明是人，他是师父亲自从山下带回长云观的，假如他不是人的话，师父为什么没有发现？
一定是镜子出了问题，一定是！
师父不是说照妖镜会让妖现原形么？可是他现在分明还是人的身体，只是镜子里的影子发生了变化而已，这种诡异的情况一定是镜子出了问题！
“一定是照妖镜的问题……”
“一定是它……”
“我不可能是九尾狐……我是人，我不可能是大妖！”
孟纯阳痛苦的喃喃重复念着这几句话，他万万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明明是只来这儿偷照妖镜的啊，他只是好心，生怕师妹到时候被逼着照照妖镜现出原形……他没有恶意，上天为什么要跟他开这么大一个玩笑？
他不相信一直被他怀疑的师妹竟然不是大妖，他不相信反倒是他才是传说中的九尾狐！
这么滑稽的事情，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
大殿里，孟纯阳为自己看到的景象而震惊，大殿外，苏卿若在照妖镜被灵力冲击的那一霎猛地睁大了眼睛！
那大殿里……
苏卿若蓦地掐住掌心死死盯着那大殿，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片刻后猛地睁开眼睛！
她确信刚才感应到的没有错！
那里面的确有她的同族！
从大殿里传来的属于九尾狐的气息虽然只出现了一霎那，但也足够苏卿若震惊和惊喜的了！
在她以为这世上只剩下她孤零零一只九尾狐的时候，此刻竟然出现了一只九尾狐，她欣喜若狂——
她立刻将神识外放，试图去看看大殿中的画面，然而这座宫殿似乎有特殊的阵法隔离，让她的神识被挡在了宫殿外面，无法探入其中！
该死！
苏卿若顾不得之前感受到的危机感，也忘记了孟纯阳让她在这儿等不准越过剑痕的劝告，甚至根本不愿意去想刚才感受到的九尾狐气息是不是长云观设下的陷阱，她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
找到同族，找到它！
她压抑着心中的狂喜，极其快速的朝宫殿大门冲去！
“孟纯阳！你在里面做什么！”
苏卿若用灵力撞击着宫殿大门，但大门被里面的孟纯阳关上了，被她磅礴的灵力冲击也纹丝不动。
之前都还没有感受到同族的气息，孟纯阳刚刚进去就感受到了，她不由担心的怀疑——莫非是里面关押着一只九尾狐大妖，而孟纯阳此刻进去就是在对那只九尾狐大妖做什么该死的事情？
否则，那只九尾狐怎么会突然妖气外露让她感受到了同族的气息？
“孟纯阳，你开门！”
苏卿若心急的狠狠拍了几下门，然后退后两步，死死盯着大门！
她身上最不缺的就是灵力，既然孟纯阳在里面不开门，那她就用灵力暴力的将门破开好了！
不停的将身上的灵力运于掌心，苏卿若的长发和衣衫无风自动，她眼中一抹血光划过，暗藏着无数的戾气！
孟纯阳，你最好没对那只九尾狐做什么……
你要是敢伤害那只九尾狐，不管你像不像当年的小和尚，我都会要了你的命！
那是我的同族……
在大妖尽数死在千年前的天罚中后，里面那只九尾狐极有可能是我在这世上仅剩下的一位亲族了，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它！
……
大殿中央。
孟纯阳身体虚软无力的慢慢顺着柱子滑下，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狠狠掐住掌心，目光一眨不眨的望着照妖镜。
他刚刚向照妖镜里灌注的灵力已经不多了，此刻照妖镜的状态有些不稳定，镜面上的白光一闪一闪的，好像随时都能够熄灭。
而镜面中的画面，也是一闪一闪的变化着。
上一刻，画面中还是一个靠着柱子沉默坐着的蓝袍道士，下一刻，画面中就变成了一只恹恹的九尾狐……
那只小狐狸靠着柱子瑟瑟发抖，它努力的蜷缩着身子，九条尾巴无力的垂在地上，湿漉漉的黑眼睛里，满是绝望和哀戚。
再下一刻，画面中又变成了那个蓝袍道士……
画面一直如此重复闪烁，而孟纯阳就这么一直盯着。
看到画面中出现的是蓝袍道士时，他眼中会突然发光，但这光亮还没落满整个眼睛，就看到了九尾狐，于是眼中刚刚升起的亮光黯淡熄灭……
他近乎自虐般的看着，直到眼眶发红。
似乎只有这样自虐，才能让他不去想他竟然不是人而是大妖的残酷事实。
这时，他突然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苏卿若的愤怒的声音。
他怔愣了一下。
极其缓慢的转头看向紧闭的宫殿大门，孟纯阳绝望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他进来的时候师妹明明没有跟来的意思，为什么她突然跑过来撞门？
听到外面狠狠的拍门声，孟纯阳心中倏然一惊！
莫非他被照妖镜现出原形的一幕，外面也能看见？
不然为什么师妹要突然撞门？
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被人发现了，孟纯阳心中满是慌乱和不安，他张了张嘴想解释说自己是人不是妖，可话到了喉咙，转头看向照妖镜时却被他咽下了。
他若不是妖，难道真的是照妖镜坏了？想也知道不可能……
孟纯阳自嘲的勾了勾唇，抬手想用尽最后的力气击向照妖镜将其破坏，但想到刚才的灵力灌入后引发的照妖镜的反应，他又颓然收了手。
照妖镜那光芒闪烁的样子显然是灵力已经要耗尽了，他现在再给它灌入灵力，是希望它将九尾狐的画面显现得更久一点么？
他不要！
门外传来苏卿若用灵力撞击大门的轰鸣声，孟纯阳没有理会，只是有一点疑惑，即便苏卿若看到了他是九尾狐的画面，也用不着如此情绪激动吧？
她当时明明说，妖精也是一条生命，没有做恶的大妖就不应该被灭——他即便是九尾狐，可他如今什么坏事都没做啊，难道她要违背当初说的话，要激动的冲进来亲手杀了他这只大妖么？
想起自己在北关做的事，孟纯阳又有点自嘲的掀了掀唇。
亏他当时一心一意以为苏卿若是大妖，还拔剑相向非要杀她，引得秦王跟他狠狠打了一场……
现在看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回想起那画面，他只觉得满心的讽刺，满眸的痛涩——原来警世钟长鸣，他才是那祸世的大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