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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枯燥地等了一个上午,却不见陈元英来找我。这个女人意识不到自己的病情有多严重吗?还是她有别的事情给耽搁了。
我整整等了她一个上午,连自己都觉得太多管闲事,命是她自己的,心病也是她自己的,我操这份闲心是何苦来着。
中午在餐厅的时候我没有见到余男,心里想还好,不知道她对我生气的程度有多重,如果使得她以后不再理我,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们和上午的管教换班是中午一点整,跟我们交接班的居然是吴丽花和一个我不认识的女管教。吴丽华和我说话的时候都不忘摆老资格,用的还是教训的口气:“这里可不比心理咨询室,你得给我守规矩。”
我也不搭理她,这女人似乎也不觉得尴尬,哼了一声远去。
余男看上去很平静,好像没有在为昨天晚上的事生我的气,我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
女犯们很紧张地在车间劳动着,他们每天完成的定量都要经过张燕指导员清点后送往狱政科。很多时候秩序很稳定,每天定量的工作任务让她们没有时间去搞内部斗争。
我注意观看缝纫机上辛勤工作的女犯们,他们中有的人学历很高,有的人曾经社会地位很高,或者是家财万贯。这些人此刻聚在一起干同一种工作,我想这个时候,才是他们真正对社会有贡献的时候。
陈元英就在这些人中间,她看上去比别人更加笨拙一些,缝裤子的速度比较缓慢,中间还有些停顿。偏偏她还手忙脚乱,脸上的表情也很忧急。
这恐怕是因为她年纪较大,身体不好。
我疑惑她为什么没到心理咨询室找我,病人不配合治疗,这对我来说可是个难题。如果硬向卢雨中队长申请强制让陈元英接受心理治疗,她不一定会批准,毕竟这个犯人在卢雨眼中没有什么价值。
我背着手走到她身旁,看得出她的脸上很紧张,眼睛不敢看我,手中也连连出错。
我看到她的脸上增添了很多伤痕,看起来昨天晚上又受到了毒打。
我对她说:“上午为什么没来心理辅导室?”
她摇摇头,手上更加慌乱,突然一不小心被扎破了手。盈红的鲜血迅速染红了成衣,她却连手指都没有捂一下,依然麻目地推动着布料。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工作时间对于女犯们来说是那样紧张,连处理伤口的时间都需要舍弃。
我说:“你的手受伤了,我口袋里有纸,你先包扎一下。”
她紧张地摇摇头:“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我身后一名趴在缝纫机上的女犯说:“刘管教,你就别再打扰她了,这个陈元英每天干到晚上十点都完成不了任务,害得我们也跟着她一起忙活。”
陈元英在众人的目光中紧张地低下了头。
我没有再去打扰她,我知道我的心理咨询解决不了她的实际问题。
我背着双手走出了厂房,余男在我耳朵说:“这个女人可怜,男人死的早,既要照顾年幼的孩子,又得照顾瞎眼的老人。如今她进了监狱里,孩子和老人不知道能活成什么样子。”
我有些愤愤然地面对她说:“既然你知道她可怜,为什么还要纵容这些人伤害这个可怜的女人。”
余男鄙夷地瞪了我一眼:“别把自己装得跟个愤青似的,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人多了,你管得过来吗?刘良,在这个地方你就得学会改变,许多看不过眼的东西也得接受。我刚来的时候也和你一样,但后来慢慢地看透了。要怪就怪她自己命苦,监狱里有监狱里的规矩,千万不要因为你的正义感坏了规矩。”
我突然好奇地问:“这个陈元英,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听说是因为偷东西进来的,判了三年。如果换个别的有门路的人兴许都不用坐牢,拘留几天弄个保外就医就出去了。反正穷人到什么时候都吃亏。”
我知道我的确帮不到她,你只能放弃作罢。
第二天的早上,我好像记得今天是顾丽丽出关的日子,应该是走出禁闭的日子。这本来应该是个好消息,因为另外一个坏消息的出现,把我的好心情彻底破坏了。
这个坏消息是孟灵告诉我的,陈元英居然死在了监舍中。明明昨天我见她还很正常,为什么会突然死去?
这个陈元英好像和姚广娜是同一个监室,甚至她的死或许和姚广娜都脱离不了干系。
我心里有点后悔,我要是早点儿向卢雨审请强制让陈元英来接受心理咨询,说不定这样的惨剧就不会发生。
孟灵看着我心事重重的样子,就在我身旁问:“你怎么了。“
我说:“这个陈元英死的有蹊跷,好好的人怎么说死就死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知道真相,想知道这个陈元英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
孟灵有条不紊地整理着书架,回过头来说:“他们不会让你调查原因的,不信你就试试看。”
下午,监狱领导派人和B监区中队长卢雨对死者进行检查,得出的结论是突发脑溢血死亡。我只想问问她们们掀开她的衣服看了吗?你们看到她满身的伤痕了吗?这些人睁眼说瞎话的程度让我感到震惊。如果我在场的话我一定会掀开陈元英的衣服,就像掀开他们脸上的遮羞布。
可惜我已经换了班,不知他们是故意的还是怎么?让我和余男成了晚上值班。
夜里八点钟的时候,我们从餐厅吃过晚饭,在监舍的管教值班室里和陈雪和朱文文两位美女换了班。
现在的监狱都是科技化管理,节省了不少人力。值班室的桌子上放着两台电脑,通过摄像头可以看到所有监舍和走廊里的情景。
通常值夜班都非常轻松,就是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犯人们如果有异动和争斗过去处理一下,晚上睡觉的时候这种情况不多见。监舍里虽然熄灯,红外探头仍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监狱规定,所有犯人都是不能离开摄像头的控制范围的,超出一定时间就会被警告,警告之后再犯就会被扣分。熄灯时间规定在晚上九点,如果任务完成得早,还可以到休息室去看一会儿电视,电视节目也只有固定的一个台。
监舍走廊里的灯二十四小时不关闭,方便管教人员定时巡逻。
接班后我和余男还聊了一会儿天,聊到深夜后没有了什么话题,余男打起了哈欠,困倦地靠在椅子上。
我主动地说:“你要是觉得困的话你就先睡吧,监控视频我帮你盯着。”
余男嘿然发笑:“你小子今天怎么学乖了?你要是不困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我摆摆手:“没事,你先睡吧。”
她蜷着身子,躺在了值班室的躺椅上,不大一会儿便响起鼾声进入了梦乡。我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百无聊赖地盯着电脑屏幕。
我等到余男睡熟后,才站起身来悄悄离开了值班室,穿过通火灯明的走廊,来到了陈元英生前曾呆过的三号监室门口。
我看见里面的炕式通铺上,并排躺着十一个犯人。姚广娜的位置离监舍门最近,这通常是监狱里的优等铺位。她双臂伸展歪歪扭扭地躺着,身旁空出很大一块空间,除了离她较近的两个犯人宽松些,其他犯人几乎是人挤人侧着身子睡觉。
牢头狱霸就是这么嚣张,这才是真正挤压他人的生存空间。我能想象得到陈元英生前在这里有什么样的待遇?她也许连大通铺上侧着身子睡觉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睡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我在门口看见大部分犯人都已入睡,只有那个被挤在最后角落里的女犯仍然睁着瞳孔里闪烁着幽光的大眼睛。
她能睡得着才怪,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只占用着不足三十公分的空间,换成我早被人挤得无法出气。
我知道她看见了我,她的畏怯使她不敢把脸朝向我,我把手伸入栅栏中向她招了招。
这个女犯紧贴着墙站了起来,尽量蹑手蹑脚地不发出一丝声响,悄无声息的来到我面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躺在炕上四叉八开睡觉的姚广娜,脸上非常畏惧。
我认出她是昨天白天那个坐在陈元英身后跟我说话的女人,看来陈元英一死,她在监舍中的地位变成了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