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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元平在紫宸殿中御座之前只捧了个人场,一到含象殿交差,他却立即精神焕发,抢先一步入内,留给谢饶平与毛维的背影似乎都尽显趾高气扬,谢饶平一如既往心平气和,毛维却忍不住重重冷哼一声,咬牙吐出“小人”二字,却反而被谢饶平一个冷厉眼锋划过:“持恒慎言,韦中书毕竟是太后兄长。”
然而韦元平兴致勃勃率先通报喜讯,哪知待他话音落尽,太后非但没有喜形于色,甚至有若冰霜覆面,冷冷一个目视,韦元平僵冻当场。
这是……报喜的语气不对?
原来得悉刘玄清坏事后,心急如焚的毛趋往相国府扑了个空,只好亲自入宫,这时韦太后已经听说了宫外那桩噩耗,简直好比一盆火炭直灌入口,太后这时五脏六腑都被烤得焦香,又怎么会为预料当中的天子允准欣喜?
太后甚至懒得开口,摆摆手,让心腹宫人当中口齿尤其灵活的灵药将毛趋所禀道来。
三大相国呆若木鸡。
“还不快去察问,事情究竟恶化到什么境地!”韦太后一开口,直觉火星四溅,盛怒之下,居然当着一众宫人及三大臂膀面前狠狠摔了茶盏。
于是宫人跪了满地,三位相国也匍匐不敢直腰。
这才是雷霆震怒!
也难怪泰山崩于面前无动于衷的太后这回怒形于色,筹谋时长步步为营,原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哪知这东风却被拦腰截断!
刘玄清闹出这样大事故,两日后谢相等还怎么借着上天示灵“圣母兴周”谏言天子安养,由太后垂帘听政!一个骗子恶棍的话如何服众?圣母兴周彻底沦为笑柄!
“韦相国,你别忙打探之事,立即去传莲池来见!”太后这一嘱令,彻底断绝了韦元平将功赎过的可能。
盯紧刘玄清莫让她太过胡作非为这是太后一早就交待韦元平的任务,然而偏偏就是刘玄清这头出了差错,韦元平自知理亏,一句话不敢多说,灰溜溜地去传他那亲爱的小妹。
“这有什么了不得?交待万年令按诬篾处断就是,就算牵涉荣国公,不过赔还他钱银威胁几句了断,他还敢不依不饶不成,荣国夫人又不曾中毒暴亡,死几个贱民而已,横竖活着也是浪费粮食!”进宫途中,闻知仔细的小韦氏尚且不以为然。
韦元平擦了一把冷汗:“若未事发,当然可以这样处治,眼下市坊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若再如此行事,便连太后声誉都要受污,小妹你更加难辞其咎。”
“无凭无据,光凭几个贱民血口喷人,如何能证明刘玄清毒害无辜?”小韦氏柳眉一竖,杏眼圆瞪,那叫一个正义凛然:“再有人私自议论,下狱问罪即可,要不然干脆把荣国公杀一儆佰,看谁还敢非议。”
韦元平连劝说的力气都没有了,无可奈何地看着小妹长吁短叹。
太后不愿在盛怒之时召见自家小妹,特地将她晾了一阵儿,先等着谢、毛等将今日事发详细一一回禀,这实在也不需花废多少心机打探,荣国夫人将动静闹得这么大,再兼主审本就是毛维党羽,两大相国只消出宫走一趟,便将仔细摸了个七七八八。
于是……
当小韦氏昂首阔步地迈入含象殿,太后却已经冷静下来,是当真冷静,看人的眼神一点不带温度。
又当小韦氏将那番狂妄这辞在太后面前重复一遍,太后甚至笑了一下。
“莲池,这么说来,刘玄清找人试毒一事你一直知晓?”
“是我出谋划策,不也是为了规避贵族受害?这么多年来,亏得刘玄清警慎,那么多贵妇寻她求丹,才没再出中毒之事。”小韦氏尚且得意洋洋,没有注意一旁兄长已经摇头摆尾地冷颤不停。
“我说刘玄清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原来你才是主谋。”太后不怒,甚至又笑了一下:“如此,你便往万年县衙,当众与荣国夫人及苦主理论去罢,若不能为刘玄清洗脱罪名,干脆也随她一同受惩。”
小韦氏这才目瞪口呆。
“十余性命,又被卢家捏紧把柄,哪容你轻飘飘诬篾二字就能了断?卢家若真吃威服这套,也不会将事情闹成这样局面!”太后掌击条案,“砰”然巨响:“你以为威杀就能震慑人口?倘若依你所言处治,咱们全都沦为刘玄清帮凶!若臣民当真这么容易震服,当初我又何必非得将谋逆之罪栽在裴郑头上?直接处斩岂不干脆?可事实上,纵然裴郑两族事涉谋逆,还有人不惧牵连长跪喊冤,甚至挂冠请辞!我是真没料到,你一个堂堂郡王妃,为了金银俗财,竟然丧心病狂至此!”
“阿姐,我……”
“你给我住口!”太后再不愿听小韦氏辩解:“你回府去,一年以内莫要出门,给我闭门思过,你再敢多说一字,我这就把你送去官衙,让你与刘玄清同生共死!”
小韦氏瞪大了眼,委屈得涕泪横流,韦元平不得不亲自动手将她拉出含象殿,自己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入内,说着些毫无营养的废话:“这事怕是有人借刘玄清之名针对太后……”
太后握紧拳头:“这还用说,必定是荣国公府心怀怨谤。”
这也不怪太后武断,委实这事全由荣国公夫妇挑发,纵然有那蒋家小儿失踪这点蹊跷,太后也只以为是荣国公行为,至于那奴婢瑶英,当然也可能是被荣国公收买,即便这时将瑶英严刑逼供,她也说不出个是非黑白,所有与之联络者都神秘莫测,根本察不到贺湛头上。
荣国公夫妇在此事件中实在太过张扬,怕是连他们自己,都没察觉是被人利用。
“两个跳梁小丑,无非是因为心里头那点不甘。”太后恼怒之余,倒也无可奈何,实在是废心对付荣国公夫妇都嫌多此一举,眼下关键还是如何善后。
“望日朝会暂时莫要上本了。”
听闻这句后,便连韦元平都觉不甘:“难不成,就这么半途而废……”
太后冷哼一声:“若让那两个跳梁小丑趁愿,我也不用再筹划垂帘听政了,干脆在后宫养老一了百了……却必须先行平息这场风波,刘玄清留不得了,让她畏罪自尽,交待下去,让万年令秉公处断,将刘玄清枭首示众,罪名……毒害无辜、讹诈骗财、私造神迹、蛊惑人心!”
这就是要彻底推翻什么圣母惠世圣母兴周之天意神示,想到不能冠冕堂皇打着顺应天命的旗号听政,太后依然忍不住咬牙切齿。
“那婢女不是交待出乔氏也是知情者?传我令下,将乔氏当作同谋论处,当众处死,以平民怨!”太后紧蹙眉头交待,却当韦元平领命正欲退下时,忽然又将人叫住,竟似改变主意:“且慢,让万年令先拖延几日……”
韦元平听完太后面授机宜,颔首不停之余,脸上却是软佩之色,太后似乎也极其满意她在这瞬息之间的机灵一动,这才牵起一抹由衷笑意。
而在紫宸殿,听闻三大国相联袂上谏意图让天子交权后,贵妃也是心急如焚,不顾秦桑声称天子又陷沉睡,就要闯宫,却被晋王半途阻拦,当着耳目众多,贺烨当然找了个万无一失借口——贵妃留步,阿兄还在安歇,不能打扰。
贵妃会意,由得贺烨拉她一把,两人又去亭中烹汤煎茶,坐等天子清醒。
“阿姐稍安勿躁,宫外出了变故,那个刘姓神棍坏了事,怕是要被太后兔死狗烹了,以我猜测,太后计划应会有所延迟,起码要等这番风波平息,再者,顺应天意如此冠冕堂皇借口砸在刘玄清手中,太后总需要再找借口,否则不能服众……咱们且看太后如何善后,待风波平息,再依计行事不迟。”
贵妃这时显然不再将贺烨当作顽劣孩童看待,对他计划倒心服口服,然而……
“大王也的确不学无术,兔死狗烹可不该这么用,弃卒保帅才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