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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毛相国还知道律法不能犯,尊卑不可违?”卢杰一把冷剑终于见了血,那手臂险些没有被斩断的毛府仆役躺在地上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彻底惊吓得同伙们纷纷避让,再也顾不及护主,唯有毛维两个儿子硬着头皮挡在前头,然而他们虽说也没少干恃强凌弱的龌龊事,却鲜少遇见卢家这等真正的“螃蟹”,这时都是惊惧不已,被卢杰一脚踹翻一个,另一个竟也吓得跌坐在地狼狈不堪。
当卢杰抓紧毛维衣襟不无讥嘲地说出那句话后,卢锐又再拎着入骨上前,重重搡倒在地,冷笑着说道:“毛相国,今日发生之事,你定是觉得满头雾水罢?这个贱仆先是挑唆我纳柳氏六娘为妾用以羞辱喻、柳两家时我尚且不察蹊跷,直到他进一步唆使我强掳萧渐入施以报复时我才有所醒觉,猜疑有人欲陷我卢家于不利,可万万不想,幕后这狗鼠之辈竟然是你这堂堂国相!”
“小子休得血口喷人。”毛维虽奋力挣扎摆脱卢杰掌控,但眼见对方一脸狰狞蛮横的神情,这才切身体会到招惹愚狠之徒的祸害,心想要真惹急了这群疯狗,保不住会被剑杀当场,他可从没打算过用自己的性命相助太后除去眼钉肉刺,惊惧愈增,这辩驳的话就越发苍白无力。
“血口喷人?”卢锐瞪目,杀气凛凛地再一个踏步上前,逼得毛维被石阶一绊,终于还是难免摔跌当场。
引得兴师问罪一方哄笑不止。
而这时终于有闻讯赶来援助的丁勇,一拥而入齐声喝斥卢家众人,好歹挽回了几分相府的声势。
然而卢杰何等猖狂?剑尖毫不犹豫往毛维咽喉处一指:“有种就上来,看是你等脚快还是我剑快!”
挨了卢杰当胸一脚险些闭过气去的国相长子好容易在弟弟的掺扶下站了起身,这时再不敢挑衅,紧声喝退了丁勇,作躬打揖说道:“卢兄,有话好说。”
毛维固然觉得羞愤难堪,但却慑于卢杰那蛮不要命的强势,这时只好忍声吞气:“贤侄应是有什么误会,不妨入堂细说。”
卢杰父子见对方彻底服软,胸口那把怒火才堪堪消减几分,容毛维起身,却并没有领情入座叙话的意愿,卢杰往地上“呸”了一口浓痰,卢锐更是极其嚣张地一摆手:“误会?毛相国这话真真可笑!我假作听信入骨唆使,今日强掳萧九,他立即便蛊惑我杀人灭口,好在我洞若观火,否则今日,可不被万年令逮个当场行凶罪证确凿?”
“我一早与萧九及京兆柳讲和,今日发生之事,皆为引蛇出洞之计,不过是为了察明入骨是受谁主使,谁欲借我之手杀害萧九!”
“我佯作被掳,入骨却立即前往毛相府中,这是何故?”
“入骨见完毛相,立即前往我那别苑又是为何?”
“眼见萧九得救,又是谁刚巧出现当场押我府中仆役去万年县廨?”
卢锐踱到铁青着脸的顾律身前,一把将他衣襟握紧:“相必万年令已经将我之仆役屈打成招了吧,这才来与毛相商议接下来应当如何,倒被我逮了个确凿!”
“毛大相国,你说我到底有什么误会?”
毛维被这连番追问逼得一个字说不出来,脸上又重重挨了一拳。
是卢杰出的手。
“毛维,我卢家与你无仇无怨,你竟这般阴险,欲害我儿性命!”
这一拳卢杰可丝毫没有留力,竟是将毛大相国牙齿都打落了一颗。
自从位居国相,毛维哪曾受过这般污辱,奈何这回确是他理亏在先,纵然闹去太后跟前,虽然不至于获罪,但势必也会落得个灰头土脸,目的没有达到,反而被卢家握住了把柄,别说讨太后欢心,只怕反而会受遣责,典型偷鸡不成蚀把米。
于是毛维只好低声下气地承认错误,不但将参与掳制萧小九的卢锐手下尽数释放,嘱令万年令顾律不得传扬,又答应了卢杰提出不少条件,卢家那个在万年令手下任职的县尉,终于得到了署理功曹的美缺,并从此不再受顾律压制,反倒有了底气对顾律发号施令。
然而纵使如此,卢锐却也没答应将入骨交还,把人又拎回了荣国公府:“毛大相国,倘若你今后再不老实,可得顾忌着还有个活口在我卢家手中。”
毛维眼睁睁看着卢家人扬场而去,自然是气得浑身乱颤,而卢杰父子却也没有消火,自此之后,卢家算是与毛家彻底交恶,但凡两家子侄在外相遇,卢家人动辄言辞污辱,而毛维眼看着柳、萧两家似乎无意淌这浑水,底气又逐渐恢复过来,自是不再万般容忍,毛、卢两家冲突日显,闹得那叫一个水火不容。
但要比强横,毛家使终差了一头,于是亏就吃得多了一些。
毛维有个侄孙,因与卢家子侄宴上争执,在唇舌上占尽上风,哪知不过几日便被人打了闷棍,敲断了腿骨,凶犯却逃之夭夭。
甚至毛维的亲孙女,有回也险些被一帮地痞凌辱,火冒三丈的毛维交待京兆尹毛趋严审,可就是没有揪住卢家一点把柄。
至于毛维部曲仆役在外经常被人暗算之事,更是层出不穷。
毛维苦不堪言,最终也只得嘱令子侄小心防范,很过了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
卢家处心积虑与毛家斗法,再也无心顾及报复小九以及婷而,十一娘的计划算是圆满实现。
当然,因为小九被掳,虽然是有惊无险,这事却隐瞒不住,而卢锐虽然听信了柳彦的话,并不知道事件背后有十一娘布局策划,那套说法却瞒不住柳家长辈,柳彦一月中有二十余日都在宫中当值,在家的时候屈指可数,根本没有余力关照小九,因此当小九安返,十一娘也便回家“出首”,承认了一切都是自己安排布置,因事发紧急,不及先禀长辈,只好自作主张。
而事发当日虽然柳彦来不及告知太夫人及萧氏小九往上清观途中被掳一事,一直到小九遇救,太夫人与萧氏才得知竟然险些发生大祸,当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萧氏固然是将小九狠狠责备了一番,与太夫人商议之后,都认为这事不应瞒着萧家,萧氏连忙请了兄嫂前来,将一应仔细告诉,怒不可遏的萧行辄当即便要重惩那唆使小九出行险些遇害的长随,却受到了小九的激烈反抗,父子两个反而大吵了一场,萧行辄险些没有动手,有张氏居中力劝,小九才得了机会撒腿而逃,寻他的救命恩人十一娘倾诉苦水去了。
“九儿这回是太过任性,可谁又能料到那卢锐竟敢当街掳人?更没想到这事背后竟然还有毛维唆使,这回九儿也算经历了一回生死攸关,势必会受教训,他性子一惯倔强,夫君有话还当心平气和教导。”张氏好容易劝得萧行辄息怒,不由又提起十一娘:“要说这回,真多亏了伊伊,倘若不是她早有安排又细密周全,九儿只怕……”
“这孩子心智的确不凡,也难怪小小年纪,竟得太后如此器重,我听说她眼下在宫中,早不是尽公主侍读之责,甚至能草拟诏书!”
张氏听了这话,又睨见夫君并无嫌恶十一娘的意思,才将心头的疑惑问出:“夫君嘱咐九儿乳母,不让九儿往上清观,甚至不许九儿与伊伊有书信往来,又是何故?”
小九这回险些遇害,张氏自然要追责乳母,乳母迫于无奈才将事故起因告知主母,张氏这才知道夫君竟然有这嘱令。
“九郎年岁渐长,有些事情也该留意了。”萧行辄蹙眉,却是说了这么含糊不清的一句,便交待妻子:“今日之事,多亏了柳家,咱们理当道谢,太夫人那儿由你出面,我去寻妹婿。”
也不管张氏心中是怎么犯嘀咕,萧行辄独自从小九居处出来,却当经过一处亭阁时,恰巧听见儿子正在冲十一娘报怨。
“阿耶就是不讲道理,明明是卢锐与毛相使奸,与我随从何干?阿耶不去与毛相、卢锐理论,反倒要将我随从发卖,三哥不是已经审问仔细,我那随从可没与外人勾结,也是因为被人蒙蔽,早前卢家仆役笞辱我,多得随从舍身相护,替我挡去不少皮肉之苦,也算有功。”
这理论让萧行辄哭笑不得,却不愿当着小外甥女面前与儿子再起争执,就要走开,却听见女孩毫不犹豫的反驳。
“九哥这话可实在荒谬,纵使随从没有害主之心,却暗下怂恿九哥违逆长辈之令,这便是不忠,再说那随从自己还交待出来,今日之所以唆使九哥孤身出府,可全是那车夫出谋划策,车夫被卢锐收买,有意交识九哥随从,觥筹之间,察知随从因为不受主家器重而心怀不甘,于是指点随从应当怎生谄媚讨好,比如蹿掇九哥私自出行,可赁他车驾,便能自由玩乐,这样便能争取九哥赏识,信重于他。”
“正是因为随从听信谗言,才有今日一番险难,九哥岂不便是因为在毫无防范下中了迷香,光天化日竟然被卢锐掳去别苑?那随从因为一己私欲,便置九哥安危不顾,险些酿成大祸,舅父责罚他是理所当然,九哥非但不受教训,反而因为庇护谄媚小人而逆犯舅父,才是大过。”
萧行辄听见儿子嗫嚅认错,不由又是一番哭笑不得——这小子,父母苦口婆心的教导他充耳不闻,被十一娘一番训导却心悦诚服,好有出息!
又听小九问道:“十一妹,今日我那僮仆往上清观送信,你为何不给回音?”
萧行辄一愣:僮仆显然是因自己令下,没有将信送去上清观,这事只怕会露馅了,依九郎的性情,还不定怎么闹腾,真让人头疼。
阁内十一娘也是一怔,但心念一转间就猜测到了实情,微笑说道:“这事怪我,因为用心于功课,交待不能打扰,碧奴才未及时将九哥书信交托予我。”
竟是轻描淡写便把事情掩盖了过去。
萧行辄不由拈须沉吟,并未再留下旁听,只走出老远之后,还是没忍住驻足回望。
如此聪敏女子,可惜生在了柳家,这要是生在其余显望之族,倒还真是小九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