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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郡朝西是珉郡, 再过去是腾州地界,楚越一行人从淮镇出发,要两日才能出安郡, 过珉郡一日, 在走三日到腾州, 行水路, 三、四日才能到梁上, 约莫要一旬左右。
林秀端端正正的坐在马车上,身边连个解闷的人都没有, 耳边只听到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偶有林康等人说话的声音传过来,就这样才走一日,她就受不住了。
不说别的, 就是她穿着这一身鲜红的嫁衣,头上还带了一串钗就压得她喘不过气儿来了, 衣裳繁复, 行动也十分不便, 车下路途陡峭,石头坑洼无数,到晚上住进客栈时, 她只觉得屁股都僵了。
楚越跟着她进了房里,替她取下了头上的朱钗步摇搁在一旁, 道:“天色不早了, 我让小二给你打了水来, 梳洗一番就安歇吧,过了今晚,明日就不必再戴这些了,换些轻便的衣裳路上也少受些罪。”
林秀早等着他这话了,要不是碍于礼数,她早在坐上马车上的时候就要拆了身上这些累赘,只是他们一行人多,她也不愿落人口舌才作罢。
“行。”
楚越又四处看了看,随后收回视线,离去前,又加了一句,“我就住在隔壁。”
似乎是觉得她小姑娘家家的,又第一次出门子,心里会害怕。
林秀哭笑不得:“知道了知道了。”
刚送了人出门,店小二就送了热水上来,林秀就着水好身洗漱了一番,靠在木桶上险些睡着了,还是被冷下去的凉水给冷醒了才发觉,赶忙取了屏风前头的里衣给穿好,裹在被子里好一会儿才暖了过来,她噌了噌被子,睡意朦胧之际,脑子里突然想着。
这成了亲果然不同,楚越以往说话都是短得不能再短了,送个东西都不带说两句哄人的话的,今儿却说了这么一大串出来。
次日一早,林秀等人在楼下用了早饭,便重新上路了。
上马车前,林康不知何时还摸到她身边儿,惊讶的看着她:“妹妹,你咋穿成这样了?”
林秀看看自己一身的细棉衣裳,掐了腰身,窄袖,脚下还蹬了一双绣花鞋,十分利落干练,而且这布料舒适软绵,耐动,比那动不动就要小心怕被勾了丝儿的绸缎衣裳可是好太多了,放以前哪里穿过这些,“咋了?这不好看?”
“不是,”林康哪里不懂这些,路途遥远,他也心疼妹子,只是他们已经从家里头发了嫁,按理妹子现在就已经嫁为人妇了,这还没到梁上呢,他怕被人瞧见穿成这模样,有人说她小话。
林秀捂着嘴笑了两声儿:“我知道大哥在担心啥,你放心,昨儿陛下许了的。”
“那就好。”林康放了心,也不跟她多说,就回了送嫁一行人里头。
林秀便蹬上了马车,没一会儿,随着前头一声令传来,马车就动了起来,林秀昨日一直闷在车厢里,也没瞧过外头像啥样,今儿一身轻便,便掀了帘子打量起来了。
他们现在是在安郡下一个叫云县的地方,离他们达县并不远,行上一日,到明日再走个半日就能到珉州地界了,他们并不进入珉州,只打从珉州和腾州交汇处过,现在已经到了云县城外,路上跟他们达县那头也没啥差别,都是一片溜的山山水水,路上偶尔见着在路边耕种的村民们。
都是一样的风景,看久了也腻,晌午一行人草草吃了干粮就赶路,到下晌,林秀目光盯着前头那一行黑衣队伍,尤其是打头那个,背脊挺拔,气势惊人,衬得他越发风姿不凡,她想了想,同马车两侧的黑衣护卫道:“帮我叫下你家主子。”
“娘娘稍等,驾。”其中一人催动着□□宝马,很快就把楚越给叫了过来。
楚越与她隔着一片帘子,道:“有事?”
林秀点点头:“有事。”她看着他,“你上马车上来。”
楚越看了她两眼,眉峰微微蹙了起来,到底什么都没问,翻身下了马,把缰绳递给一旁的护卫,手在马车上一撑,轻轻就跃上来了。
进了车厢,他坐在对面,才又问了一句:“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啊,”林秀放了帘子,白了他一眼,两腿晃悠着。
哪里像有事的样子?
楚越见她浑然不怕的模样,倒不知该说她心大还是无所畏惧了。
寻常人见了他,再是亲近都带了两分敬重,哪里像林秀这般,对他就跟普通人没甚分别,要说有区别,只怕他还不如她待旁人呢。
但,怎么说呢,楚越心里却是乐见其成的。
他自幼,旁的人不是崇拜他就是厌恶他,与他来往也总是保留了几分,这些年处下来,也只有个周翰能跟他说上几句,但周翰毕竟身在周家,情形复杂,往后还要撑一府门楣,与朝中上下周旋,往后的事儿他并不想过度猜忌。
好在,如今有了林秀。
他们即是世上最亲密的人,打从心里上讲,他并不希望以后的妻子惧怕他,也不希望娶个横眉冷眼的妻子日日看着心烦,他也曾期盼着能夫妻和睦,笑意妍妍。
“能找。”
林秀一下直起身,朝他道:“这可是你说的,我现在就没事,闲得很。”一想到整整一旬她都要独自一人在这样封闭的空间里,身边连个通气说话的人都没有,林秀心里头就发闷。
太可怕了。
就跟上辈子那种一个人飘荡在世间,孤零零的像被窒息的感觉一般。
“那你想做何?”楚越轻笑一声儿,难得的带了两分宠溺。
“我想想呐,”林秀拖着腮,眼咕噜转了转,突然她伸出腿,小巧的绣花鞋尖儿轻轻在楚越小腿上踢了踢,“不如你给我讲讲你们攻打天下的事儿?”
楚越没反应。
或者说他还没反应过来。
楚越武艺好,早在林秀一踹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了,但他没躲,任由那双不过他巴掌大的绣花鞋在他小腿上踢了几下,跟以往一群爷们你一拳我一拳不同,这种感觉轻轻的,软软的,偏还挠得人心尖儿酥酥麻麻的,让他声音都不由粗了两分,“不过是些排兵布阵、攻城打仗的事儿罢了。”
“那平日里不打仗呢?”
“不打,”楚越道:“推演战术。”
军营里事不少,上到数万之众吃吃喝喝,士兵安排、管理、训练,下到采买等杂事,更不提还有将士之间的磨合、冲突、调任等等,楚越身为统帅,不用事事亲为,但他习惯了把所有事情都收入囊中,无论大小,不时也总会查阅一番。
林秀听得连连点头。
怪不得人家能做皇帝呢。
第六日,他们到了腾州府外。
这几日,楚越不时在马车上陪着林秀说话解闷,林康曾偷偷摸摸来找过她,说是人楚越身为一国皇帝,竟然纡尊降贵整日哄着她个小女子,这是天大的福气,让她要记在心里,往后好生过日子。
一点也没了当初对她的忧心。
晌午刚过,正要走,从另一条路上突然冲出来几个大汉,为人的大汉个子矮小,身材圆润,但穿戴得体,他们一行在队伍几步之遥突然跪了下来,三呼万岁。
林秀就见楚越神情一下紧绷了起来,沉着声音吩咐了下去,“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帘子轻轻被拂动了下,很快,严二就在外头回了话,“主子,是何家的管家。”
江陵镇何家,他们之前打仗时曾在这户人家中借住过,何家人待他们也诸多客气,据何管家交代,他们自打听到传闻后就一直守在这儿候着,已经守了好几日了,可算把他们给盼来了。
“他有何事?”
看在曾经借住过的份上,楚越还是愿意卖何家一个面子。
说到这儿,严二似乎有些犹豫起来,“倒无大事,只是,只是想请主子在何家住上一晚,明日再行赶路,何家那管家说,何当家的想一尽这地主之谊。”
“地主之谊...”楚越玩味这这几个字。
他要是记得不错,这何家上下当时可并非真心期盼他们能入住何府才是,更不提何家女眷们对他们的恐惧了。
林秀听他们说了几嘴,又见楚越这反应,随口问了句:“咋了,这何家是龙潭还是虎穴?”
楚越摊了摊手:“既不是龙潭也不是虎穴。”
“罢,”他吩咐下去:“既然何当家的盛情邀请,那咱们就去叨扰一晚吧。”
“是。”
“咱们不直接赶路?”林秀问。
“此去腾州府得小半日路程,”楚越同他解释:“何况,明日要换水路,今儿晚上多歇息一番也是好的,明日早些过去就是。”
他原本打算是到了腾州治下找间客栈,但既然有何家邀请,他何必放着舒适的地方不住非得住客栈?
“行,反正你安排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