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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子都急慌慌的,殷崇元这个正主反倒镇定下来了, 还能安慰赵氏和朱老四几句:“外祖别担心, 这会儿贡院正贴榜呢,等报喜的来都好一阵儿了。”
他还提议说先用早饭, 被赵氏一口回绝了。
“这可不行,万一人来了,咱们这跟平素里头一般, 岂不是显得一点也不敬重的。”说完, 她还扯着嗓子朝在大门里缩头缩脑的兄弟两个喊着:“老大老二, 来了没?”
朱家兄弟已经张望了半晌了,街上连点动静都没有,只得扯着嗓子回道:“还没呢。”
不止听不到动静儿, 就连先前派去贡院看榜的小厮都没见着回来的影子。
等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先是派出去的小厮回来了, 是小跑着回来的,到府上时都还是气喘吁吁的, 干净利落的短衣被扯得皱巴巴的,还不忘跟殷崇元道着贺:“恭喜殷大爷, 贺喜殷大爷, 小的在皇榜上看见你了。”
“真的!”殷崇元激动的站了起来。
小厮不住点着头:“是真的是真的, 贡院外头人实在是太多了, 小的还是仗着个儿小好不容易挤进去的, 看了好几遍呢, 确实是殷大爷的名字。”
“哈哈哈, 我就说嘛,凭大郎的本事,又岂有考不上的道理。”
“那可不,大郎一看就是个有本事的。”
朱家兄弟一人一句的说着,直把殷崇元夸得不住摇头,还是赵氏见殷崇元皮薄,制止了兄弟两个:“好了好了,大郎考上了这是喜事,咱们也放心了,老大老二,去差人端饭上来。”
“唉。”
兄弟俩二话没说就吩咐了下去。靠在朱老四身边的朱秋莲的大儿子小石头在屋中大人们喜形于色的脸色看了看,软软的问道:“曾外祖,殷姨父是要当大官了么?”
童言童语的逗得人直发笑,林康捏了捏他的小脸,道:“你殷姨父考上了贡士,说明他是个有学问的人,只有学问好了,才能考上功名,做大官,小石头以后也要好好读书知道么。”
小石头点点头,“那我要读书,我还要当大官。”
朱秋荷碰了碰朱秋莲,打趣了她一眼:“大堂姐,你听听,你家小石头可说了,以后是要当大官的,你就等着他给你挣个老封君吧。”
朱秋莲瞥了她一眼,回道:“那都是远得很的事了,我现在就想着你啥时候给小石头生个弟弟妹妹出来,省得他都没几个能玩的。”
“讨厌!”朱秋荷羞红了脸,余光划过一边笑嘻嘻傻乐的田生。
冯氏恰好听到姐妹两个的话,也紧跟着说道:“可不是,你大堂姐说的没错,都成亲的人了,还是孩子心性呢,这整日的不着家,我啥时候才能抱着小孙孙?”
“娘!”
啥叫她整日不着家啊,她只是闲来无事才出门呢,再则,她出门又不是到处鬼混,跟婉云在一块儿能学到不少呢,那果酱,娘和爷奶不也说好吃么。
想到何婉云,她还跟冯氏几个说道:“婉云她那二哥也参加了会考,听说学问好得很,指不定也考上了贡士,说不得以后就跟咱妹夫同朝为官了呢。”
冯氏一听,这才饶过了她:“是么,那倒也不错。”
又过了好一阵儿,一大家子连早饭都用过了,报信儿的才敲锣打鼓的过来了,一进门,打前头的报喜衙官儿就先抬了手道歉。
“劳诸位爷们久候了久候了,小人们给诸位爷陪个不是。”
这些衙差们虽说官职不高,但做的行当都是大喜的事儿,谁也不会跟他们计较,当即就表示不碍事,殷崇元还依着俗礼递了几个红封过去,顿时让衙差们一脸欢喜。
林康在一边儿看着,还跟人寒暄着:“诸位衙官儿们都辛苦了,今年录取的贡士不少吧,想必你们也跑累了,喝些茶水解解渴吧。”
说完,他唤了婢女们上了茶点,又让人端了些瓜果上来。
衙差们知道他是当朝国舅,又见人一点架子都没有,都是一脸的受宠如今,对着他,还倒了一肚子苦水。
“侯爷有所不知,咱们衙官儿人虽不多,但各家跑跑时辰也尽够,谁料今早儿在贡院外头有个妇人在寻衅滋事,贡院人本来就多,她这一闹,不止让贡院被堵得水榭不通的,更让我们耽搁了许久才得以出来报喜。”
衙官儿门满腹怨气,今儿本来是个大喜的日子,他们去各家报喜不说沾多大便宜,但也是个喜差,还能得些赏银,算是一举双得的事,如今被一妇人给耽搁了,不说容易得罪这些老爷们,只怕连赏银都难到手。
时辰拖得越久,老爷们早就知晓自个儿的情形了,他们再去一次,那不是多此一举么。
林康等人也没料是这么个情况,顺着问道:“这是为何?”
这可是贡院,正是朝廷放榜的时候,谁敢这时候在外头滋事?
衙官们儿一顿,随即四处看了看,压着声音小声跟他们说道:“听说是那妇人吼着说上当受骗了,那皇榜上就没她家的人的名字。”
那妇人撒泼打滚的说她使了五十两银子出去,给了一个据说是在衙门里头当官的,又说人跟她保证了,她儿子必然能上皇榜,考上那贡士,结果等皇榜一放,从里到外,从上到小的,就没她儿子的名字,这才闹了起来。
偏生闹就闹,这也是自个儿吃了亏上了当,能怪谁?
五十两就想在这梁上城地界儿保一个贡士上去了,这不是明摆着的骗人是啥,偏这妇人自个儿上当了还非得赖在衙门里头,说亲眼看着人进的衙门,衙差们对他还客客气气的,她是瞧了好一会儿才确认了给的银子。
这不,一闹腾起来,贡院那头人又多,都争相的让贡院给个交代。
说起来衙官儿们就气愤:“这关咱们贡院何事,也不想想,这可是贡士生员,过几日参加了殿试后那可就是正儿八经的进士老爷了,五十两就想买个贡士的功名,上哪儿找这么便宜的事情去,再说咱们陛下如此重视科举,连主审官都是一溜的心腹能臣,人家能缺她这五十两银子?”
这科举从考到审,全都是在宫中完成,听说从白日到黑夜,每时每刻都有人守着,阅卷的官员们更是被禁在宫中,连家都没回,谁能帮着篡改贡士名录?
为了五十两赔上个官位,谁傻么。
殷崇元一干人都听得无语至极,但这世道就这样,有通情达理的,也有耍浑蛮不讲理的,朱家兄弟还颇有兴趣的问道:“那你们就任由她闹腾啊?”
“咋能啊。”
为首的衙官儿喝了两口热茶,抹了抹嘴儿,道:“先时是咱们都没反应过来,让那妇人得了手,窜唆了不少学子跟着她闹腾,非让咱们给她个交代,后头上头有令,要把这闹事的抓了,那跟风的立马就散了,那妇人这会儿只怕也在大理寺的牢房里待着呢。”
也不瞅瞅这是啥地方,以为当自家啊随便闹?
有胆子闹,就得准备好去牢里头吃吃牢饭。
衙官儿们吃饱喝足了,就告辞走了。
“那行,今儿多谢你们来报喜了,都辛苦了辛苦了。”
送走了人,一家人说起方才从衙官儿们口里知道的那闹事的妇人都不禁摇头,赵氏还一个劲的叹气:“你说这图啥啊?”
“管她呢,这些个妇人,耍浑耍惯了,都是些不省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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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大理寺的牢房里,才抓回来的蓬头垢面的妇人还不老实,被关进去了还在一个劲的喊冤。
“你们这些丧了良心的,连我老婆子的银子都骗,你们这些当官的都不是好人,欺负我们小老百姓呐,杀千刀的,这世道不公啊,还有没有人管管了......”
狱卒不耐烦的敲着门,“老实点,再嚷嚷小心给你几鞭子。”
牢房里头顿了一会儿,连狱卒都以为这个没见识的妇人被唬住了呢,却见先前还弯着腰指天骂地的妇人一下摊坐在了地上,就跟先前在贡院外头一般无二。
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拍着腿,苦着脸又唱又骂起来。
“好啊,还有没有王法了,这是要屈打成招啊,老天爷啊,你可开开眼吧,老婆子辛辛苦苦挣的银子啊,就被这些当官的给骗了啊,可怜我儿明明就是状元命,却被人给挤掉了啊,老天爷你不公啊......”
这一回,连狱卒都愣住了。
大理寺自打成立来,关了多少闹事的,个个先前都一副横天横地的模样,但只要进了这里,个个乖得跟鹌鹑似的,再不济被吓两下也就老实了,哪跟这妇人一般,她竟然还不怕的?
以为奈不何她么?
狱卒们冷笑一声儿,有人使了使眼色,立马就有人会意,取了一根长鞭过来。
那鞭子跟手指一般粗,狱卒捏在手上使劲一甩,顿时在地上溅起了“啪”的一声,尘土飞扬,很是厉害,里头指天指的的声音顿时小了起来,见状,狱卒“嗤”了一声儿:“这就是专门对付不听话的,你要是有骨气,我就给你几鞭子,看是你这身子骨硬气,还是我这鞭子硬气。”
硬骨头虽说难啃,但他们又不是没遇见过,牢房里头,啥家伙事没有?
上两下也就老实了。
里头顿时不吭声了。
狱卒们冷哼两下,正要离开,那妇人一把扑了过来,双手从木墙里伸了出来,露出一张尖酸刻薄的脸。
正是严氏。
她双手拉着狱卒的衣摆,急切的说道:“我要见皇后,我要见皇后,我是她奶奶,我是她奶奶!”
她先前不吭声儿,并不是因为害怕了。
虽说这也是一个原因,但她先前进来时只顾着嚎了还没来得及打量这牢房,这会儿一看,顿时被强上那些留下来的斑驳血迹给吓住了。
他们租的城西如果叫破,那这地方就叫阴森恐怖了。
她如意算盘打得好,一个劲的闹,一个劲的折腾,反正她有当今皇后这个亲孙女做底牌,就算如今两家断亲了,但她丢了脸,外人就不议论她林秀么?
只要那死丫头怕被人议论,怕他们丢脸牵扯上到身上,那她就得答应她的条件。
她都想好了,也不多要,只要把状元名头按在他们老三身上也就算了。
“啥?”狱卒想也没想,一把揪住她的手一扔,头也不回的说道:“疯婆子。”
还敢肖想做皇后娘娘的奶奶,简直活歪腻了。
“砰”的一声门被阖上,严氏在后头大吼:“开门,你们给我开门,我真的是皇后娘娘的奶奶,你们连我都敢抓,等皇后来了,我要你们好看。”
可无论她怎么吼,外头就是没有一点动静儿,这牢房年久失修,现在外头的大门又被关了,里头亮光若隐若无的,加上先前看到的那些,直把严氏吓得缩成一团。
现在再是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贡院外头发生的事,因为涉及广,闹出的事影响大,在平息了贡院的闹腾后,很快就有人把事情给捅到了楚越面前。
看着面前身着朝服半弯着腰的人,楚越沉着声:“你说,有人胆敢在贡院门口闹事?”
“是是是,”官员擦了擦鬓角的细汗:“如今人已经关入大理寺了,还请陛下下令该如此处置才是。”
“这还需要朕来出主意?”楚越冷哼,“让大理寺查出事情原委,找出骗取银钱的人,至于那个在贡院门口闹事的妇人,若是蓄意闹事,朕定然要...”
杀鸡儆猴!
“是。”
楚帝下了令,大理寺那头很快提了严氏上堂,被关了一夜,严氏在牢里头吓坏了,赵寺卿一问,就跟倒竹筒子似的一股脑交代了,就怕还要被关进去。
完了,她舔了舔干巴巴的嘴角,期盼的问道:“大人,民妇都交代清楚了,可以回家了吧?”
赵天瑜道:“这恐怕不行。”
“为啥?”严氏一听,顿时尖叫了起来。
“你们这些贪官,就知道压榨我们老百姓,我告诉你,我是皇后的亲奶奶,你们最好把我放了,不然我要你们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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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舅府门前,平白无故的突然多了几道哭声。
乍然在午后出现,不止吓了国舅府人一跳,就连春熙街上其他府都有人探头探脑的。
“二哥,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突然两个女人冲出来跪在国舅府门前,旁边还有个男人面色颇怪异的站在一旁,
守门的小厮正昏昏欲睡,被这一嚎叫,脚一抖,险些踉跄几步摔在地上。
“你们几个是哪儿来的,知不知道这是哪儿,这里是国舅府!”小厮气得指着门上几个烫金的大字,道:“赶紧滚赶紧滚,要是在在我们府里闹,小心把你们全打出去!”
“二哥啊......”
哭得稀里哗啦的正是林柳,她理都没理小厮,只顾着嚎啕大哭,旁边马氏也是抽抽噎噎的,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被国舅府给欺负了呢。
其实,林柳几个也是走投无路了。
严氏被抓,他们几个都被吓坏了。
三个人关在屋里想了一夜都想不出什么法子,一早,林老三先去了大理寺打听,还没问个所以然就被衙差给驱走了。
人衙差说了,这妇人当众闹事,影响极其恶劣,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肯放人。
一回去,马氏和林柳就迎了上来:“当家的,怎么样了?”
“是啊,阿奶怎么样了?”
林老三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口气生硬的说了句:“不知道。”就回屋躺了。
这个时候,他也埋怨起他娘了。
你说好好的,你非得听人吹嘘说保证能考上贡士,来个保险,现在不止银子花了,贡士也没考上,再闹了这么一出,他以后还有啥前途?
林老三也是知道自己学识的,在考上举人后,他原本是不打算再考了,免得到时候丢人,反正他一个举人老爷的身份也足够在镇上让人巴结了,可他娘非不信,说他一定是考状元的命,还窜唆起了马氏一块儿,两人整日的说,说多了,连林老三自个儿都信了。
如今想来,啥状元命啊,连他妹子的大家夫人命都没应验,他这状元命又岂会应验?
外头,马氏跟林柳两个面面相觑。
“三婶儿,咋办啊咱们?”
要知道,她奶严氏拿出去的那五十两银子可是他们老林家最后一笔银钱了,哪怕还剩了几两,那还不够他们几个回去的路费的,而且银子还在严氏手里头捏着,他们身上可是没掌银钱的,严氏要是不能回来,那他们几个喝啥吃啥啊?
马氏也是满心的后悔,要是早知道当家的考不上,她怎么也不能窜唆他到这梁上来,马氏做了这么多年的媳妇,私底下是存了私房钱的,但她可舍不得拿出来,否则这口子一开,都知道她手里有银钱了,等娘一回来,还不得找她算账啊。
她在原地走来走去,突然眼一亮,“咱们去国舅府找你二哥帮忙去。”
“这能行么,他们可不是啥顾念着血脉的人。”看林四娘那丫头就知道了,在家里的时候,指哪儿去哪儿,现在这才多久啊,不止换了副面孔,都敢跟三婶儿动上手了。
马氏也是没办法了,看着她:“不然咋办,咱们巴巴的上这梁上,一个人都不认识,都说有钱莫进那衙门,咱们没钱没势的,谁理?”
马氏生父以前是镇上的捕头,衙门里头的弯弯绕绕她可是清楚得很。
有钱,门自然朝你开,但也不是啥小钱就能打发了的,不伤筋动骨的啃掉一块骨头,衙门会放人?
“那,那......”林柳半晌说不出话,但神情却是松动了下来。
这才有了在国舅门前这一出。
须臾,里头就有管事出来问了,先是看了这几人一眼,随后不满的瞪着守门的小厮,问道:“这是咋回事?”
小厮也是一头雾水呢,忙道:“这几个人一来就跑咱们侯府哭个不停,我看就是存心来找茬的。”
管事一听,也不管了,背着手进去,还不忘跟守门的小厮们说:“既然是来找茬的,赶紧把人给弄走,老太太和夫人正在歇息呢,万不能让这些不识趣的搅了安宁。”
“是是是,管事放心。”
“嗯。”
这位管事刚要走,下头的哭嚎已经变了。
林柳突然几步跑了上来,一把扑在管事身上:“我要见我二哥,我要见你们国舅爷。”
这管事没防备,要不是旁边守门小厮机灵,险些就要被扑倒了,他面红耳赤的爬起来,一把挥开抓住他胳膊的手,狠狠甩了一下。
“哪里来的疯女人,来人,把他们打出去!”
“这位管事息怒,”马氏连忙赶了上来,瞪了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林柳一眼,笑着说道:“我这侄女也没说错,我们都是从安郡淮镇老家来的,你们国舅爷正是我家老爷的亲侄儿,也是我这侄女的堂兄来着。”
她说的头头是道的,那管事也迟疑了,“真的?”
他是知道他们国舅爷的老家,正是这安郡下头一处叫淮镇的镇子下头的。
“是啊是啊,”马氏随即掩着面,小声的抽泣了几声儿:“也是因为家中突然出了些急事,这才心急了些,还麻烦管事的帮我们去通报一下,就说人命关天,实在是无法了。”
管事蹙着没想了好一会儿,见他们不似说谎,这才同意了下来:“那行,你们先等着。”
一进门,刚过了前厅,就碰到了崔大总管。
“脚步匆匆的,这是去哪儿啊?”
管事一顿,忙把门口的事情说了。
说完,他还看了眼崔总管,不料崔总管神情顿时变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个傻子,你这是被人给唬了。”
见人还一面迷糊的模样,崔总管摆摆手:“走吧走吧,本总管陪你一块儿去见侯爷。”
林康听人说完。
沉默半晌,才道。
“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