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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下水道, 幽暗肮脏,藏污纳垢。
张麟乐觉得他的嗅觉都快要被这股浊气给逼退化了。如果不是刚才他的阴阳眼又发作了,估计也察觉不到墙上有一道小门,更不会进入这令人作呕之地。
这圆弧拱形的下水道倒是宽敞, 和高速公路上的隧道差不多,耳边传来细细的水流声,在空旷的洞内形成了回音, 仿佛远处有多条细细密密的瀑布。
柴子洋的铆钉皮鞋踩着地上的水,溅得张麟乐浑身都是。感觉到凉意侵袭, 张麟乐打了一个寒颤,小声抱怨道:“大哥,你走路轻点可以吗?”
“你离我远点可以吗?”
张麟乐已经习惯了柴子洋的自负, 他只是随口一提,没期待这个人能给他一个正常人的反应,这句话左耳进右耳出,全然没当回事,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脚步,走在了柴子洋的前方。
两人就这么默不作声地走了一路,确实有些无聊。
“如果徐哥在就好了。”张麟乐小声地嘀咕, 现在连个打趣的人都找不到。
柴子洋:“谁?”
“我们玄冥的人,我哥徐栩。”
“你哥?”
张麟乐摆手:“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兄弟,我们在玄冥认识的, 他对我特好。”
“哼, 口蜜腹剑的人太多了, ”柴子洋不以为然,眼里多了一道狡猾诡谲的流光:“小心被骗。”
“你别以己度人。”张麟乐突然停下了脚步,斩钉截铁道:“从进入玄冥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就经历了各种测试。我们不惧危险,彼此信任,勠力同心,即使面对绝望,也没想过要放弃,我会为了我的兄弟挺身而出,两肋插刀,即使以命换命也在所不惜,我相信,他们也一样。”
柴子洋放慢了脚步,转头回望张麟乐,那一刻时间像是定格了一样。
黑暗中,他看到了一双黑亮的眼眸。
如此璀璨,如此耀眼。
这一刻,柴子洋甚至产生了一丝动容。
张麟乐固执的目光充满了激情,自信、乐观与无畏。他的声音带着理想的光芒,奋勇热情、斗志昂扬。
那是他对世界的理解,那是他对正确的坚持与向往。
而张麟乐的表情执拗而坚定,好像这个世界上一切纯粹与率真,都在这一刻汇集在这个男孩子的脸上。
他把所有答案变得简单,他把一切感情变得坚定与光彩。
四周黑暗,而那些阴暗却渗不进张麟乐的身体,他不是简单地在追寻光明。
张麟乐是一块单薄的白壁,当瑕疵侵入时,当风沙磨砺后,他依然保持着通透的玉质,清明的玉肌。
柴子洋看着这个眉目舒朗,眼神执着的小男孩,他知道这个人心口如一。
他有些遗憾地想道,这不是靠理想,就能一个人走下去的路。还需要......
“柴子洋!”
“嗯?”被张麟乐莫名其妙地点名,柴子洋勉强应了一声。
“所以,你不要封闭自己,既然玄机会让我们一起执行任务,我一定会全力配合你完成目标,希望你也完全信任我,还有,不要放弃任何一个人。”
柴子洋呼出一口气:“怎么?打算继续给我上思想课,不走了吗?”
张麟乐抬脚,走到柴子洋的身边:“可以吗?”
“看情况吧。”
张麟乐听柴子洋语气软了两分,就猜到这个傲娇的男人算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他笑嘻嘻地说:“我们一定可以完成任务,救出青龙韩瑞的。”
柴子洋不置可否。
“喂,你是不是小时候受过什么欺负啊?有社交恐惧症吗?有些不近人情。”张麟乐的语气轻松了点,开始笑着打趣。
“我是个孤儿。”
“啊?”张麟乐一个踉跄,被柴子洋伸手扶了一把。
张麟乐惊慌失措,有些懊恼自己的唐突,“对不起”三字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取而代之地道了谢。
“不用。”柴子洋淡淡地说。
看对方一脸冷淡,张麟乐只有无言地尬笑,不知道该怎样聊下去。
而柴子洋一反常态,好像并不在意,兀自说道:“小时候我确实自闭过,因为我能看到阴魂。”
张麟乐感同身受地点头,颇有些同病相怜:“我也是,看来我们都属于天生灵力,小时候看到鬼魂的时候特别害怕,但即使说出来也少有人相信,我父母倒是相信,他们觉得我八字太阴,就送我去学武术强身健体,也不知道是因为习了武还是长大了,渐渐地习惯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柴子洋低低地应了一声。
张麟乐又问:“你什么时候进玄机会的?”
“十岁。”
“大前辈啊,那你的资历岂不是比我们晏队还老?”张麟乐眉间有淡淡的惊讶。
“可能正因为入行太早吧......”
柴子洋没有继续说下去,张麟乐揣测,是不是因为过早地见证了大人们的尔虞我诈,造就了他冷漠甚至有些病态的个性。
“那你有朋友吗?”
柴子洋略一皱眉,没回话。
“我倒是有几个好朋友,但我不会主动给他们说我的事儿,怕给他们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张麟乐低头踢了一下地上的水,说到痛处,他有些惆怅。
柴子洋边走边盯着张麟乐。张麟乐埋着头,露出白皙的后颈,看上去特别乖巧,令人产生想要抚摸一下他光滑脖颈的念头。
不过这个念头稍纵即逝,柴子洋问:“你怕他们孤立你?”
“不,如果他们真要孤立我,那就称不上朋友了。”张麟乐耷拉的眼皮抬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抬起来,“我不希望我的经历左右他们的认知,这种事儿过犹不及,就会泥足深陷,他们只需对神佛心存敬畏即可,没必要探究得更多。”
柴子洋的眼里闪出一点星火的笑意,有些孤单:“如果不入这一行,我们就是另类,如怪物一般。”
“别这么说自己,就算不做这一行,我们也一样也能过得好,真的。”张麟乐拍了拍胸脯,“就算我们与众不同,那也是祖师爷给的资本,让我们能够做常人做不到的事情。能进入玄机会,并不是因为我们是怪人。”
柴子洋默默听着没吭声。
“而是,我们有报效祖国的理想,有强大而光荣的信仰。”
“累吗?”柴子洋突然问道。
这个接话让张麟乐有些猝不及防。他心道,这个柴子洋果然没梦想,一听到他表态就要截住。
“那边有一块空地。”
张麟乐顺着柴子洋的手指,那里还算干净,点头道:“我也有点乏了,这条下水道太长,一眼望不到头,我们还是休息一下,保存体力。”
两人走过去坐了下来。
柴子洋从背包里拿出一小瓶水,递给了张麟乐。
张麟乐第一次出正式任务,没什么经验,哪曾料到出个任务会耗这么久,一个医院的密道居然和漫长的下水道相连,实在不可思议。不过他还真有些渴了,接过柴子洋的水,喝了两大口:“前辈,你没洁癖吧?”
“有。”
“啊?”张麟乐微微错愕,有些尴尬。
柴子洋将戏谑的笑意压在乌黑的眼底。
“切,就知道你骗我。”张麟乐得瑟地又喝了一口,递了回去。
柴子洋顺势接过,也灌了两口。
张麟乐笑了笑,转头看向黑漆漆的洞口,两人的电筒各射一方,即使休息着,在这种阴冷的地下,也不敢有片刻松懈。
“你刚才生气了?”张麟乐无话找话说。
“嗯。”柴子洋知道张麟乐说的是他们在医院外的时候。
当时柴子洋执意一人进入医院,张麟乐跟在后面大声问道:“喂,你去哪里?等等我,一起。”
柴子洋眸底翻红,用凌冽的气势阻止了张麟乐的脚步。
“你当时怎么了?”张麟乐问完,随即便意识到柴子洋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
张麟乐讪笑着给自己挽尊:“人与人都有一个安全距离,当时我太急了,就......”
“我有一个朋友。”
这句话可比柴子洋刚才那一句“累了吗”还要无厘头,张麟乐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我入玄机会的时候,他十六岁。虽然不是同龄人,但我们关系很好,可惜他走了。”
张麟乐是听得懂的,这个走字怕死为国捐躯了吧。
“他也是朱雀的?”
柴子洋自顾自地说道:“我很讨厌陪伴的感觉,因为你不知道,也许很快,你又会变成独自一人。”
张麟乐想了想:“在每一个人的生命中,总会有人停停走走,珍惜相处的时间,真诚相待,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柴子洋笑得颇为敷衍:“我们的想法不一样,我宁愿从来没遇到他。”
张麟乐转头,心中的遗憾迅速被一种奇怪的感觉代替,他深深地盯了这人一眼,心想:莫非这两人是那种关系?
“不是你想的这样。”柴子洋凉飕飕地扫了一眼对方。
“……”张麟乐睁大了双眼。
柴子洋在向我解释吗?
张麟乐低头搓手,有些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