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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之颖刚刚站到人群中,就被同事们围过来问情况。
听到苏之颖提到何伟光可能是招供了,徐颖珊很敏感的把苏之颖拉了出来,将几个人引导了之前他们曾经躲避追捕的书店。
书店的二楼里面有一间书房,是老板平时读书的地方,很是僻静。
“那里人多眼杂,有些话不方便。苏小姐,有些事儿,我需要跟您详细确认一下。”
徐颖珊道。
苏之颖点头:“您说。这只有我的哥哥和我的朋友。”
冯韵然向凌言与苏卓然点头示意。
凌言不由得多看了徐颖珊几眼。这个身着暗色旗袍,戴眼镜的气质文雅的女老师,有着不一样的冷静。
“何光伟招供自己是革命党,并且说你和冯韵然是同党?”
徐颖珊皱着眉头,确认。
“是,不过,我不是革命党啊,他是诬陷的。”苏之颖道。
《京报》有几位同事来自于徐颖珊任教的京华师大,冯韵然是徐颖珊的表妹,徐颖珊又常常给《京报》写一些文学类散文,是以,彼此都很熟悉。
徐颖珊要大她们一些,又是老师,行事颇为沉静,是以,几个人都很尊重她。
徐颖珊点头:
“我知道的,你别怕……”
“徐先生觉得,何伟光是革命党吗?”凌言问道。
“不是,应该不是……”徐颖珊道,不由得多看了凌言一眼。
凌言微微点头示意。
虽然凌言早已多年不在军中,也不擅长这些争斗,到底是出身军阀世家,他些微的敏感都能察觉出来,徐颖珊似乎对《京报》有些特殊意义。
“那她为什么承认这些?屈打成招?”苏之颖皱眉。
“他们真的很粗暴,何光伟被他们打的都快晕过去了。就算是一时胡说,估计也是疼不过了……”
苏之颖回忆那一幕似乎都有些恐惧,有些惊悚。
凌言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臂,表示安慰。
徐颖珊皱着眉,似乎是在努力的想办法,过一会儿,又看了看凌言:“沐先生有什么建议吗?”
“如果何光伟不是革命党,被屈打成招了,那么,估计会乱咬一气,可能已经被抓的副社长、冯小姐会遇到困难,不过只要他们咬紧牙关,不再自污,警察局也很难查实什么。如果他是革命党,那样的话,革命党可能就会真的暴露很多人,让北平警察局歪打正着了……”凌言道。
一边说着,看着徐颖珊。
徐颖珊点点头,微微一叹:“沐先生好见识。希望他不是革命党吧……他们都是我的学生,朋友,韵然是我表妹,我不希望他们出事。”
徐颖珊已经恢复了冷静。
虽然苏之颖仍旧想陪着同事们一起去抗-议,至少一起等着消息,可是,她经过这一番的折腾,甚是疲累,明显是精力不济了,在徐颖珊的劝说下,苏之颖同意先回家休息,又反复拜托徐颖珊一有消息就给她打电话,更是反复的说,只要父亲回来也拜托父亲去找人设法救人。
“徐先生留步吧……多谢一直以来对苏之颖的照顾了。”凌言对前来送别的徐颖珊说道。
“我们是一道工作的同事,算不得上照顾的。”徐颖珊道。
“daisy常年在国外生活,几乎没有在国内生活的经验。国内的政治,甚至社会生活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她暂时还无力适应和周旋这样复杂的环境。以后还劳徐先生费心了……”
凌言道,语气中含了深意。
徐颖珊点点头。
“您放心吧,我们都希望苏小姐生活顺遂,如意幸福的。”
虽然是没有多话,但是,两个人也明白彼此的意思。
凌言怀疑徐颖珊的革命党身份,而且,希望自己的女友不涉及其中。
凌言回望了一下苏之颖,苏之颖头靠在车上,美丽而虚弱,如娇弱的花一样,她无力保护自己,艳丽而极容易受伤害。
“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尽可以找我,我虽力量绵薄,但是也当尽心竭力。”
凌言道,说的诚恳。无关派别,他们都是为国的热血青年呀。
徐颖珊点头。
然而,他们所有的营救《京报》同仁的努力都很不顺利。
因为有何光伟的招供,警察局不仅不理会门前抗-议的记者与民众,反而又抓捕了几位编辑记者。任何人不能够被探望,里面的情形,他们一无所知。
苏浩当日回北平,他知悉女儿的遭遇也是异常的愤慨。他电话找总统府秘书长彭庆哲与警察局长卢四海要说法。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是底下警察的误会与乱来,革命党人的诬告,所以他们在逮捕《京报》革命党的时候误伤了苏之颖,表示改日登门道歉,并且处置非法执法的警察。苏浩虽然气愤的如出鞘利剑,却被软绵绵的棉花挡了手脚。之后苏浩请求释放学生,彭庆哲说该事项非自己职责范围,无力帮忙,而卢四海则义正言辞的在抓捕革命党,并且,已经有数人认罪。
苏浩气愤的在家摔杯子。这个文质彬彬的学者型官员多少年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国内官僚的丑陋,一直挑战着他的底线。
然而,苏浩到底已经是辞职离任,面对此情,既然毫无办法,也只能化作嗟叹,安慰着受到伤害的幼女。
下午,凌言还在苏家,凌寒与明杰两人去火车站接凌晨。
列车有些晚点,本来傍晚六点就该到的车,到了晚上八点还没有到。
从落日黄昏等到了明月高照,终于车站通知,列车即将抵达。
秋风瑟瑟,一阵风袭来就吹落一地的落叶。
凌寒与明杰就站在瑟瑟的风里的站台,等着列车的抵达。
“凌寒……”明杰低声唤凌寒。
“怎么了?”凌寒回头,却看着明杰的脸色很不好看,一直皱着眉头。
从两个人一起在车站等着,明杰的神色就很不好,心神不宁。
凌寒知道他的想法,见他不说,也不想多说。终于,明杰自己是忍不住了。
“凌寒,你自己跟大哥说行不行?”明杰的声音里,都有些低低的哀求。“这事儿,你就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多久。你看,我们开门的时候门锁都锈了,是砸开的。可是地砖动过的痕迹是新的。到时候,这个一看就是知道是最近动过的……”
明杰细细的分析着,声音却是很弱。
明杰平时很随和,有些大大咧咧,对很多事情都不是很在乎。
明杰与凌言最是要好,在国内两人一起读书,之后一起短暂从军,明杰还当过凌言的副官。是以,六年前出国,也是安排了他们一起走的。明杰在美国时候,先后在银行和证券公司工作过。凌言回国,他就一心给明杰做司机做秘书,从来都是兢兢业业毫无怨言。
明杰的心思很简单,直来直去,却也是存不住什么事情的。
“我不会跟他说的,也许这个秘密对于大哥和凌豪来说,就随着爹爹入土为安了呢。”凌寒回答的很爽利。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把那些金子运到哪里去了?”明杰气哼哼的问。
“我肯定不是把金子像爹一样埋着啊,让它们去真正有用的地方了。”
凌寒回答的满不在乎。
“你这么快就把它处理了?我不信。我要告诉大哥……不能等你错太远了,那就不可收场了。”明杰似乎下定决心说道。
凌寒哼了一声:“就知道你这么想,当天我就办妥了……你要想告诉大哥,你就告诉大哥吧。”
凌寒直视着明杰,目光一如往时的明澈,清寒,很是平和,甚至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冷静,本不属于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啊。
明杰这个旁观者已经几天的辗转反侧了,而对于凌寒,可能是迎面而来的大难的事情,他却依旧并不在意。
“我在想,要是我跟大哥说了,你弄走了那笔金子,你说,面对大哥,你是会矢口否认,反咬我一口,还是真就承认了?”
明杰道,故意挑衅着凌寒,好像可以要激怒他。“我得琢磨好对策……”
凌寒冷笑:“明杰,我有你想的那么不堪吗?我做了什么,我就敢承担,我至于还反咬你一口,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
凌寒的眼神中有不羁。
“别,我开玩笑的……”明杰拍了一下凌寒的肩膀:“我真是,真是心里有这么个事儿,我心里过不去……我这人吧,我哥说得对,我动脑子不行,使心眼儿也不行。我从小在沐家生活,有人跟我说怎么做对就怎么做,这就行。我肯定好好的干,我现在是怎么也不得劲儿,我知道这事儿不对……以前二哥就说,帮你瞒着大哥的事儿他不踏实,后来被大哥发现了,他挨了一顿打,反倒也释然了。我现在就是这个心理……你的事儿以前还是二哥作主,现在,我真是吃不好睡不好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我又不敢告诉二哥。”
“让你为难了,是我不好。”凌寒道,微微一叹:“明杰,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要是想告诉大哥,觉得告诉大哥比较好,就告诉大哥吧,我不怪你。”
凌寒的眼神,仍旧明澈,神色也如常的平和。
汽笛嘶鸣,列车到站。
凌寒转身,没有回头,踏着一地的落叶向列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