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骂我把状元

徐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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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西风摇摇头, 没搭话。

    过了不多会儿,钟意顶着一头的纱布从急诊室里走出来。

    沈西风忙迎上前去, 问道:“怎么样, 缝了几针?”

    钟意一脸的不高兴, 眼角似乎还有些红, “缝了五针, 等下还要打破伤风针。”

    成哥马上接过他手里的针药袋子,带着他往打针室走, 边走边回头对沈西风说:“你先走吧,司机在外面等着的,破伤风还要做皮试观察,至少还要半个小时。”

    沈西风跟着走了两步, 听成哥这样一说,便停了下来。

    他正想酝酿下怎么告辞,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一声“钟意”。

    三人齐齐回过头去, 就见一位高大的中年男子急匆匆地从门口赶过来。

    中年男子的目光掠过沈西风和成哥, 停在钟意的伤口上。

    “怎么了?缝针了吗?”

    没等钟意开口,沈西风马上反应过来这位就是钟爸爸。

    见钟爸爸眉心紧皱, 一脸严肃, 沈西风下意识地就往前站了一步, 开口道:“叔叔您好, 今天是我在跟钟意打闹的时候推了他一把, 才害他撞破了头,真对不起,给您道歉了。”

    说着,他两腿一并,恭恭敬敬地弯了弯腰。

    钟意被他的举动震得一愣。

    一旁的钟爸爸也不好再说什么,挥了挥手,语气缓和了下来,“没事,男孩子都皮,我家这个有点晕血,我才担心缝针对他有什么影响。挺晚了,你们快回去吧。”

    晕血?

    沈西风看了眼钟意那煞白的小脸,心说难怪他脸色那么臭,估计是在里面晕过去了觉得丢人吧。

    高材生也有弱点啊!

    他莫名有些开心,笑着跟那两父子道了别,跟成哥转身离开了。

    钟意看了眼风尘仆仆的老爸,继续往打针室走,“还有针破伤风要打。”

    钟民华跟上他的脚步,有些不悦:“怎么都到医院了还不告诉我?如果我没给你电话,你就不准备跟我说这事吗?”

    好半天,钟意的声音才闷闷地响起,“说了又怎样,你赶得过来吗?在你回家的日子受伤,这样的几率能有多大?”

    钟民华被儿子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

    等沈西风跟翘着兰花指的Kevin老师练完新歌的舞步后,已经过了十二点。

    他拿着手机犹豫了几秒,点开微信里的“添加朋友”。

    将钟意的电话号码输了进去,底下立刻跳出一个人名:YZ,旁边的头像照片也是两个大写的英文字母YZ。

    他接着点击添加到通讯录,系统自动生成验证信息:我是艺铭沈钰。

    根据公司规定,他的私人微信名前必须加上公司名字以做宣传,他想了想,删掉“艺铭”两个字后,再点击发送。

    这么晚了,钟意多半睡了,等明早起床后就能看见验证申请了。

    沈西风做完这些,点开十几条新信息一一回复了过去,再滑到微信主页面正准备退出,意外地发现信息栏的最上方多了一条对话框。

    头像素净的YZ静静地躺在那里,底下显示着一排信息“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

    开始什么?

    沈西风突然轻笑出声,第一次发现微信竟是如此骚|情的软件。

    “小钰,快点,再不回去你明天起不来了。”成哥关着排练厅的日光灯,在门口招呼着。

    沈西风抬头看了眼方位,边走边低下头飞快地打出几个字:“到家了?”

    等他跟成哥走进电梯后,他再拿起手机一看,YZ短短地回了个:“恩”。

    连个标点符号也没有,沈西风有些不满,抬手又打道:“破伤风打完了吧?今天真挺抱歉的,你好好休息吧”。

    句末他顺手打了个晚安的emoji,想了想,又删得只剩文字才发送了过去。

    这一回,YZ好半天都没回话。

    等沈西风坐上了车,刷了几遍微博,又点开自己十几万的评论,走马观花地滑了好几分钟,依然没有微信提示。

    他把手机往旁边一丢,撑在车窗上静静地看夜景。

    没多会儿,又转身捞起手机,确认侧面的静音状态已取消,再看了看只有时间显示的锁屏桌面,再次将它扔到了一边。

    十几分钟后,正当沈西风靠着车窗昏昏欲睡之际,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接着发出了一声清脆熟悉的提示音。

    沈钰一个激灵醒过来,摸索着抓过手机,滑开屏幕。

    回信依然简短,“打了,没事,不用在意。”

    至少这次多了标点了,沈西风打了个哈欠,回到:“还没睡?”

    回信来得很快:“在打跳一跳。明天有时间吗?”

    跳一跳?

    呵,学霸也挺平易近人的嘛。

    沈西风微微一笑,继续道:“明天你休息吧,等伤好了再说”。

    “我等得起,你的成绩等不起”。

    沈西风瘪了瘪嘴,只好继续:“那就明天下午,上午我还有通告。下午直接去我家吧,西城区的锦绣花园,挺好找的”。

    信息发出后,他转念一想,又补上一句:“我让成哥来接你吧,你就不用打车了。把你地址告诉我”。

    这次的正在输入稍稍持续了十几秒,回过来的果然是个长句:“不用,那地方我知道,离我家也不远。下午几点到几点?我晚上还要和我爸吃饭。”

    “2点到5点行吗?不耽误你晚饭。”

    一个简洁的“好”字结束了这场深夜对话。

    沈西风丢开手机,往后背一靠,立刻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钟意睡到九点过才起床,照着镜子欣赏了好一会儿头上的纱布,伤口有着强烈存在感的疼,不能皱眉,会疼得他直抽气。

    钟意只好板着脸换上道服,系上腰带,走出了房门。

    饭厅的桌上有牛奶跟面包。

    钟意坐下来拆开牛奶盒倒了一杯,边喝边打开装面包的纸袋,见里面是两只可颂,随手推开,拿着喝光的牛奶杯去水管下冲了冲,抓过书包往大门走。

    估计这辈子他那个爹都不会记得自己儿子从来不吃没有馅的面包吧。

    何止面包,所有的喜恶,他都不知道。

    钟意刚走到玄关,钟民华提着几袋子菜回来了,见他穿着道服不由得愣了愣,“今天还去道馆?受伤了就休息下吧。”

    钟意一边穿鞋一边回道:“小伤不碍事,要升段考试了,教练不让请假。”

    “那,中午回来吃饭吗?”钟民华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我买了虾。”

    “中午不回了,下午还有个家教。”

    钟意看到钟民华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顿了顿,临出门前补了一句:“晚上我回来吃。”

    “那好,我先把虾养在水里。”

    钟意微点一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同其他课外培训机构一样,精诚道馆也是设在居民聚集的小区附近。

    一栋年代老旧的写字楼里,低廉的租金能盘活一大票靠学生吃饭的生意人。

    钟意自六岁起就在这道馆学习跆拳道,到今年已是第十个年头了。

    母亲过世后的那几年,馆长把他当成自家孩子来疼,放学回来的周末,两天几乎都是在道馆里度过的。

    道馆里的教练,师兄弟们于他而言,胜似亲人。

    “唉,走过路过的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啊!精诚道馆有大喜讯啊!今天所有报名的全部赠送两节课啊!”

    离道馆还有几十米,钟意就看见前面人头攒动。

    有人拿着大喇叭在吆喝,听声音好像是亲人之一的黄教练。

    哐——哐——

    “唉唉,各位街坊邻居都来看一看看一看啊!不捧不吹,我们是白纸黑字的实力派啊!一中的高材生,黑带二段的高手,如今更是保送进了B大啊!来啊来啊,都过来看看啊!”

    钟意猛地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亲人之二的李教练。

    ——李教练这会儿提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面铜锣,正绕着围观的人群哐哐猛敲。

    而人群中央那个唾沫四溅的黄教练则举着喇叭大肆吹嘘着:

    “嘿,你还别不信,人家就是打小进的咱们道馆,刚来的时候还不到我腰那么高,又瘦又小,大风一刮就能被吹跑!

    “后来啊,在我们的教导下,人家勤学苦练啊!人家练了跆拳道,个子噌噌往上爬,现在人家长得又高又帅,脑袋还挺好使!

    “这不,高三才开学没多久,人家就被保送了!去哪儿?B大啊!保送B大了啊!”

    又高又帅脑袋还好使的钟意生生停下了脚步,迅速转身。

    不不,他没有这些亲人,这些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我操啊又没及格!老子一模成绩上不了二本线,我爸会剁了我喂狗的!”

    “老子居然没上80?这套卷子绝壁有问题!最后两道大题肯定超纲了!”

    钟意悠悠地转身而去,留下一室悲怆。

    熄灯时间早过了,他得摸黑洗漱了。

    不过没等他刷完牙,那群知完耻立马后勇的直男,是不会给他任何反抗的时间,直接拖到了床边。

    先是物理,接着是数学。

    过了2点老五还想问问英语的语法,被困到极点的钟意一掌打开了。

    他翻了个身,连哈欠都没打完就睡了过去。

    学霸钟的平凡人生就此又回来了。

    白天跑腿、讲题、改试卷,临时加两个监考;

    晚上讲题、讲题、还是讲题。

    沈西风也忙。

    根据粉头秦雯的线报,沈钰到湖南的第一天就因为接机粉丝太多,安保不到位,害他摔了一跤。

    沈钰受了点轻伤,吓得冲在最前面的粉丝差点以死谢罪。

    “还好我们钰体贴又大度,不仅没有责备粉丝,还反过来安慰她们,我要爱他一辈子!”

    秦·钰吹·雯在发表完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后,被英语老师点名站起来给大家背了一篇叶芝的《致风中起舞的孩子》【注】。

    Dance there upon the shore

    What need h□□e you to care

    For wind or water’s roar

    春雨迷蒙的三月天,细雨纷飞轻敲西窗。

    教室里灯光大盛,照在一个个严重缺觉的苍白脸庞上,倒映出迷蒙的光晕,如坠梦境。

    Being young you h□□e not known

    The fool’s triumph, nor yet

    Love lost as soon as won

    钟意咀嚼着这句“Love lost as soon as won”。

    没遭遇过爱情的少年心理解不了其中深意,像好奇的幼猫,随意撩拨着桌布垂下的长长流苏,眼睛却在寻找下一个新奇好玩的东西。

    诗很美,秦雯的声线更美。

    她刻意削弱了自己的美音,放缓语速,让大家沉浸在诗里。

    效果出奇的好,诗还没念完,底下已经趴得七七八八了。

    等秦雯的最后一个尾音消散,鼾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像一支柔和的小调。

    英语叶老师是个四十来岁的美人儿,优雅地站在讲台上,含笑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惶惶不知所措的秦雯身上,赞许地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急促的下课铃惊醒了一室幽梦,全班擦着口水缓缓抬起头,很有些梦里不知身在何方。

    叶老师在讲台上打了几个响指,示意众人抬头:“同学们呐,要知道,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你们为了一个考试,辜负了多少美好的日子啊!愿你们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没等大家清醒过来,叶老师抱着课本走出了教室。

    没等大家擦干眼角的眼屎,数学老师抱着试卷走进了教室。

    “七校联考,我们学校第一,你们班倒数第三!”

    啪——厚厚一叠试卷砸在了讲台上,腾起不小的粉雾。

    “要拉屎拉尿的赶紧滚去,五分钟后我讲试卷,讲完马上给我重考一遍!再不及格的到办公室来给我做十套题!”

    大脑皮层里还残留着什么梦啊马的同学们,纷纷梦游似的站起身,争先恐后地抢着去上厕所。

    这是钟意熟悉的高三生活。

    上一刻还在缱绻柔情,下一刻就要撸起袖子给化学式配平,像是把人生分成了好几份来过,从一个人格跳跃到另一个人格。

    充实且有趣。

    尤其在他没有高考负担之后,再来看,更多了鸟瞰芸芸众生的满足感。

    真可惜,沈西风竟无缘体会这样精彩的生活。

    与校园精彩无缘的沈钰在此时上演着另一种精彩。

    投资方看过了沈钰参演的电影后,对他青眼有加,力邀他加入到下半年的一个大片中。

    这是投资方今年的重头戏,中日美三国合拍,光是外景地就要跑五六个国家。

    导演是香港的资深拿奖大户,一口港普称得上是天人之作!

    广东以北的北方人别想听得懂。

    投资方安排了沈钰今天上午与大导演见面,张可毅也从宁州飞到了湖南,从吃早餐开始叨叨逼就没停过。

    “小钰等会你少说多听,有问题都由我来回答。

    “这个电影初步定在9月底开机,咱们先别急着签约,等上半年的票房分账成绩出来后,看看你参演的那两部电影票房如何,咱们再比着加价!”

    沈钰一纸卖身契早把自己卖给了公司,有关片酬出场费什么的,从来没资格插嘴。

    沈钰悻悻道:“你也别要得太狠了,这家对我挺好的,又是大制作大导演,如果成了,就是我大学期间的第一部戏,亏点都没关系,我是真能学到东西。”

    “你懂什么!你现在是什么地位,怎么能自降身价?哎呀,你们这些小孩子哪里懂这一行的门道哦,别说了别说了,待会儿也别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