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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让他得罪太子……
谢迟心里乱得慌。虽然先前也已经得罪过一回了, 可这会儿总不能让他破罐破摔地想,既然得罪过了就无所谓再得罪一回吧?
谢迟便这么在书房翻来覆去地琢磨起来, 待得回神时天色已然很晚了。他想了想,自己现下过去没准儿要扰叶蝉安睡,再则他有心事, 叶蝉看了也要跟着忧心,就索性睡在了书房。
正院卧房里, 叶蝉瞅瞅天色, 估摸着他大约是睡在前头了。她确实对自己睡有些小小的不适应, 但想他今天是有正事,也不想太任性,便让乳母把元晋抱了过来, 自己带元晋睡。
元晋先前从没在晚上和她一起睡过,不过他跟她很亲, 好奇地张望了会儿便也安静下来, 很快就平稳地睡了过去。
数里之外的忠王府中, 又过了足足一个时辰,陆恒才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波前来拜访的宗亲,可算进了后宅。
忠王妃原本已然躺下了,见他过来又起了身, 刚要下榻, 被他挡住:“你睡你的, 我身上凉, 别过寒气给你。”
卫氏便又躺回被中,秀眉蹙了一蹙:“怎么突然这么忙?”
“这不是要给皇长子办祭礼么。”忠王笑笑,脱了大氅交给下人,又去炉前烘了烘手,才去床边坐下,“陛下说挑宗室子弟参礼,谁想落于人后?有点头脸的就全来了。”
这个“有点头脸的”,指的基本是陛下亲兄弟的儿子们,也就是和皇长子血脉最近的一帮堂弟。次一等的,是陛下叔伯们的孙辈,大多也都还混得不错。
卫氏坐起身歪到他肩上。她的身孕有四个多月了,已可见些隆起。忠王以前也没有过孩子,近来在她身边都束手束脚的,看她靠过来他也不敢揽,生怕一不小心让她出什么闪失。
末了还是卫氏白了他一眼,抓着他的手搁到自己腹间,又继续问:“一共要多少人?”
“六七个吧。”陆恒一边小心翼翼地抚着她的肚子,一边道,“陛下的亲弟弟总共十一个,挑一挑适龄的,再算上广恩伯谢迟,只多不少。”
卫氏不禁一愣:“广恩伯谢迟?怎么把他算上了?”
“陛下交待的。”陆恒道。
卫氏了然地哦了一声。
一个在京里不起眼的宗亲,倒没什么。至少跟那些与陛下血脉最近的亲王府世子长子比,这没什么。
她兀自沉默了好一会儿,愈想心里愈不安生:“陆恒。”
“嗯?”
“陛下这样……”卫氏顿声,斟酌了一下措辞,“陛下对太子如此不满,又抬举各亲王府的孩子,我怕……”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陆恒及时接过了话茬,把她没说出的部分阻在了口中。卫氏抬眼看去,便见他的神色也沉郁了许多,但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又笑了起来,“没关系。关乎国祚的事,自要看陛下的意思。陛下不开口,亲王们心思再活络也没用。”
卫氏抿了抿唇,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知道夫君忠心,也明白纵使抛开忠心不提,他也不愿看到朝中动荡。从大义来讲,她也如此。
可从私心来说,她倒宁可亲王们心思活络、陛下也有所动摇。毕竟……如今的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这些与天家亲近的人都再清楚不过。以前还能觉得太子总会顾念与陆恒自幼相识的情分,可现下,太子在冬狩时都直接动了手,大约已然是恨意深沉了。
那依照太子的性子,待得他承继大统之日,就是忠王一脉覆灭之时。
常言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卫氏一想这个就遍体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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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太子谢远被禁了足,自然气不顺。宫人们都伺候得小心翼翼,但仍是有好几个被拉出去赏了板子。
到了翌日晌午,太傅薛成赶来,太子才不得不压了几分火气,向太傅见礼,请太傅入座。
薛成坐下便叹气:“唉,殿下怎可闹出这样的事来!”
太子也叹气:“孤怎么知道他会突然病得厉害起来。”
薛成一噎,险些破口大骂。
他在朝为官数载,学问做得不错,门生也不少。若是旁的门生做出这样的事来,大概早已被他从门下逐了出去,可眼前这位偏偏是太子,让他急不得恼不得。
他只得压住火气,耐心说教:“婴孩生病并不罕见,可太子妃殿下着人连夜求见而不能,是您的不是!”
太子锁眉:“我当时在沐氏宫里,她差人来,孤根本不知。”
薛成好悬没背过气去。
他心道那是太子妃!天底下的女人里,太后第一皇后第二她第三!能被个区区东宫妃妾挡在门外,还不是您这个太子偏宠妾室所致?!
但薛成当他的老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心知这话说了也没用。摇一摇头,就还是议起了当下更要紧的正事:“殿下要知道,陛下因为冬狩时的事情着恼,已然不叫殿下去皇长子的祭礼了。如今殿下又被禁足,朝中不利于殿下的种种议论……殿下还是要做些贤德之事让他们闭嘴才好。”
“不利的议论?”太子不解地想了想,“什么议论?”
薛成沉了一沉,几样措辞都在脑海里转了一遍,最后挑了个明白却又还算委婉的说法:“国祚之事。”
“放肆!”太子猛地击案,大感诧异,“父皇只有孤一个儿子,他们还敢议论国祚之事?!除了孤,还有谁能承继大统?!”
薛成沉默不语。
太子这话虽然听来狂妄,但也不失为一种事实。这几年来不止是他自己,就连朝臣们也都是这样看的。
是以这回坊间突然掀起对国祚之事的议论,薛成也好生惊诧了一番。接着便是不寒而栗,他头一次迫着自己去想,即便太子是陛下独子,皇位也未必就是当今太子的。
“您若行事不端,陛下可以册立皇太孙。”薛成沉然道。
太子轻轻一怔,旋即松了气:“那是我儿子,父皇要将天下给他,于我也无甚不可。”
您倒真想得开。
薛成心下无奈而笑,默了默,又说:“皇孙尚不满岁,婴孩又大多体弱多病。如有不妥,陛下还可过继宗世子承继大统。”
太子悚然一惊。
“您说什么?”他错愕不已地望着太傅。
薛成垂下眼眸:“您以为,如今对于国祚之事的议论,是何人所掀?”
还不就是陛下的那些亲兄弟,洛安城里个个显赫的亲王府里掀起的?
他们原不该动这样的心思,太子已然成年,膝下又已有一子,轮不到他们亲王府里的儿子继位。如今是太子自己立身不正,使得他们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那个一人之上的位子,谁不想要?也就是本朝立储只立子不立弟,他们才只能往儿子们身上使劲儿,传开的流言也只是说陛下或许想废了太子、过继宗世子为新储君。若能直接立弟,只怕亲王们现下已然斗成一片了。
谢远全然懵住,他一直所坚信的事情在这一刹瓦解殆尽,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十一岁的时候。
那时是大哥去世,他头一回知道,原来这皇位还能掉到他头上。这回是朝中动荡,他头一回知道,原来这皇位依旧不一定是他的。
太子便有些抑制不住的慌乱:“太傅,那我……我怎么办?”
“唉,事到如今,先向陛下请罪吧!”薛成无奈至极,“殿下写奏章,臣帮殿下润色。无论如何,都得让陛下在祭礼之前消气才是!”
否则,按照一贯的规矩,祭礼之后要设家宴,参礼的众位宗世子在这一天都算“自家人”,都要去餐这宴席。宴席上见不到皇长子这唯一在世的亲弟弟,可就真要热闹了。
事不宜迟,薛成立即叫了宫人来,帮太子铺纸研磨。接着又道:“太子还得写封信给忠王。”
刚蘸好墨的太子微滞:“干什么?”
“请忠王在把人员定下来后,务必将名册呈给您一份。”薛成肃然道,“他们是以您家人的身份去祭祀您的大哥,您理当备谢赏赐下去。”
太子不亲临祭礼但是赏东西下去,也算昭示身份、划出高低。
她眯着眼打量谢迟,口气悠哉哉的:“你这夫人真可以啊。头半个月你一直不太去见她,近半个月也就是一起吃吃饭。这就已经让了你为了她来奶奶这儿辩白了?”
“……不是啊奶奶!”谢迟紧张起来,“她本来想明早来问安的时候自己来跟您解释,是我觉得……”
“行了行了,别急,听奶奶说。”谢周氏噙着笑,打断了孙子的话。然后她伸出手,谢迟会意地把手递过去,她边攥着边缓缓道,“媳妇娶进来,你们夫妻和睦是好事。从今日之事看呢,这阿蝉是个有主意的……”
谢周氏的目光在他面上睃了两个来回:“若是西院的容氏这么做,奶奶是会不高兴。但阿蝉是你的正妻,你又已经承了爵位,她有主意是应该的。这广恩伯府啊……大事小情本也都该交给你们夫妻,奶奶至今还管着府里的账,原是怕她年纪小拿不住事儿。现下看来,早早的交给她也好。”
谢迟暗暗地为叶蝉松了口气,应说:“那我告诉她一声,让她先准备着?”
谢周氏点头:“嗯,等我将这两个月的整理好,便差人给她送去。咱们府不算太大,可上上下下加起来,也有几十口人。她乍然接触这些,必定有拿不准的事,你要多帮着她。”
“那是自然的!”谢迟立即答应,谢周氏满意地笑笑,打了个哈欠:“去吧,我困了,你明儿也还要进宫当差。早些歇着,别耽误了正事。”
“哎,多谢奶奶。”谢迟忙向奶奶一揖,向后退了两步便转身出去了。待得到了院子里让微凉的晚风一刮,他才发觉刚才竟然没跟奶奶提一句有机会随圣驾去冬狩的喜事。
光顾着为叶蝉紧张了。
房里,眼看着谢迟退出去,谢周氏身边的郑嬷嬷上了前:“您真要现在就让夫人管账?”
“早晚都是要交给她的,那不如趁早。我年纪大了,想图个清闲。”谢周氏乐悠悠的,抬眼一扫这跟了自己几十年的人面上含着饶有兴味的笑,不禁淡淡挑眉,“啧,你还看出什么来了?”
郑嬷嬷强自忍了忍笑容:“您这是变着法儿地把爵爷往夫人院子里推呢。”
谢周氏嗤笑出来,指着她道:“你可真精!”谢迟自己都没感觉到。一旦叶蝉管了账,众多府中事物就全要报去她的正院,到时少不得有两个人要商量着来的事。谢迟在宫中当差忙成那样,如果有了事,可不只能回家后去正院问叶蝉么?
再碰上一句两句说不明白的,那就秉烛夜谈嘛;谈累了,就在正院歇下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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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院,容萱次日清晨才知道自己身边两个挨了打的侍女叫谢迟给赶了出去。而且已经走了,她想说个情都没机会。
那二人道不是她身边贴身侍奉的婢女,她对她们也不熟。可容萱还是觉得,那正院走的可真是恶毒女配的路线!
多大点事啊,就把她身边的人给打了?这哪儿是正规矩,这分明就是找茬给她下马威呢。
谢迟把人赶出去,准定也是因为正院寻了机会搬弄是非。要不然她就不信,下人嚼两句舌根能闹到这么大!
容萱心里颇是憋屈,思量间觉得,自己这大概拿的是个先虐后甜的剧本。早期事事不顺,后头才会飞黄腾达。
正院的叶蝉很有可能算是大BOSS,要扳倒不能急于一时,得等剧情跑得火候够了才能解决掉。现下对她而言最要紧的,应该是她需要一个机会,让谢迟发现她的亮点。
——她这个穿越女在任何一个故事里都绝对是女主,这没问题;那她嫁给了谢迟,谢迟就是男主了。女主在男主眼里总平平无奇的怎么行?她得寻个机会,让他发现她的好。
容萱在房里踱了两个圈,停住脚问花佩:“你跟前宅的人熟吗?”
花佩一怔:“前宅?”
“就是爵爷身边的人。”容萱说得更直接了一些,“要能跟他说得上话的,比如刘双领,你熟吗?”
花佩一讶,或多或少地猜到了她要干什么,连忙道:“不熟。姨娘……刘双领是打宫里出来的人,规矩好得很。无关紧要的事他可以满处说,可您要是想跟他打听爵爷的事,或者让他在爵爷跟前为您说话……奴婢觉得是没戏。”
容萱就不再打刘双领的主意:“那其他人呢?不熟没关系,你先说说,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