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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监狱,检查完了行李,接着检查身体,站在原地,脱光,然后双手抱膝蹲下,用力咳嗽两声,防止肛-门里夹带违禁品……
跟刚进看守所时差不多,只是多了拍照和提取DNA指纹的环节,然后换上囚服,我的号码是0201027。
忙活完这些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警察带我们那一拨人进号子,囚室里是通铺,二十米长的硬板床铺,要住三十六个人,我被分到末铺。
把行李放在地下以后,就有人来登记,行话叫上户口,登记完,噩梦正式开始。
跟我一同分进来的有四个人,全部被要求蹲下,其中一个姓马,据说是个巨贪,十几年的刑期。
那家伙进来后不肯蹲不说,还梗梗着脖子牛逼哄哄,说地方太窄没法睡。
还没等他嚷嚷够,几个打手就围过来,抓住他一阵狂扁,我们不能抬头,只能听到拳头打在脸上身上背上,发出沉闷可怕的声音。那声音听着让人发怵。
那姓马的哭爹喊娘开始大叫:“你们这是侵犯人-权,你们……我要告你们……”
招来更加猛烈的毒打,有人一边打一边说:“日-你亲妈的,跑这里讨人-权,老子这就给你,给你挨揍的权利……”
“把他给我弄过来!”从门口那儿传来一声断喝。我偷偷抬头望去,就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三十多岁男人坐在首铺上,满眼凶光。
姓马的满脸是血,被两人拖到了首铺面前,跪在那里。他真有些不识时务,还在向首铺告状:“他们欺负人,侵犯人-权,我……我要告他们……”
还没等姓马的说完,首铺一脚踹在他的脸上,然后起身又是接二连三的一通狂踢,嘴里还骂道:“你个小X养的,给你人-权,人-权,人-权……”
每说一句人-权就往姓马的脸上踢一脚,一直踢到那家伙不动了,才拍拍手命令别人:“拖过去!”
二铺掐着腰给我们训话:“你们来到这里,一定要记住了,只能说三句话,到,是,谢谢。这是监狱,是代表国家实施暴力的地方,你们是无产阶级专政对象,只有服从,别把法律挂到嘴上,有种就站出来等死,要么就老老实实趴下……”
姓马的躺在靠近厕所的地上,一动不动,没人管他死活,该干啥干啥。我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挨揍,只是被训一顿,这算什么呢?
没想到当天夜里,我还是受到了“整治。”
所谓的“整”就是挨揍,不用因为什么原因,号子里的老大也就是首铺,说是号长也成也有称作牢头的,某天看谁不顺眼或是他老人家心里不痛快,都不用说,只用手指划指划你,就会有几个值日的上来打你一番。
还不许喊,若不然下一次还会轮到你,谁值日就可以打别人,就这么瞎轮,你打我我也打你,你打我狠些我打你时下手更黑,没别的,取乐呗!
所说的“治”就更惨些,让你活不起死不了的活受罪。
人到了这个地方千万别提什么自尊,权当自己是条狗得了,是一条没尾巴的狗。
你以为这监狱是好来的好待的,不挨“整治”,你哪能体会出自由世界的舒适和坐牢的辛苦?
清政府发明的以夷治夷的理论,在这里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管教们都心照不宣不怎么管这事,只要别太过分别惹出什么麻烦,便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们折腾。
有时遇到某位犯人不服从改造或是有意无意的冲撞了“政府”,还要特别关照一下号长回去后给之加点餐,“整治”一番以敬效尤。
那天晚上,睡梦中的我,稀里糊涂的就被人从被窝里拽到了地当间,铺天盖地遭到一阵拳打脚踢。我护住头和要害部位,一声不吭地忍受着……
终于被“整”完了,我从地上爬起来,默默回到铺上。也不知是谁,在我挨打的时候,竟在我的褥子上留下了一堆大便,臭气熏天。
幸亏我在看守所待的时间长,听说过这些事,就没有声张,将粪便连同褥单一起收拾好,然后没事一样倒头接着睡。
这让动手的和旁观的人就都很失望。没劲,太没劲了!忙活了半天也没换来几声哭天喊地的讨饶声,哪管就是几瞥仇恨的目光也好呀。没劲,这戏演得太没意思了!
就这样我算是过了“整治”这一关。我不挨“整”了,可没几天又该轮到我来“整”别人。
那天晚上倒霉的是一个叫老白的人,路过铺前时没小心把首铺崔老大的鞋踢翻了。崔老大怒气冲天,一挥手便有多人围住了老白……
老白实际上姓崔,犯的是盗窃罪。你说他偷什么不好,偏和几个亲戚一起盗窃油田的地下电缆,让整个一个采油厂停摆50小时,那损失用钱算可就老了去了!
偏又摊上这老白没啥经验,让公安大冬天的顺着他那架破毛驴车车辙就摸了来,当时几个家伙正从电缆里薅铜线呢,一窝端,轰动一时。
为首的两人吃了花生,老白是从犯,十年的有期,真不值!
家里穷得要命,早就没人看他了,营养不良再加上少见天日,脸白得吓死人,连睫毛都是白的。
号长崔老大没住进来时,号里人喊他崔老鬼,崔老大来了以后,他就只有被称作老白的份了。
那天轮到我值日,按规矩我必须要参与“整”老白的行动,手段越狠越显得忠诚,可我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表情漠然。
掐腰站在铺上横眉竖眼的崔老大见状很生气,喊了一声“停”后,就直戗到我的面前。全号的人已是鸦雀无声,“整”老白的那伙人也停了下来。
崔老大问我:“今天是不是你值日?”
我说:“今天是我值日。”
崔老大-逼视着我,大声吼道:“那你他妈的怎么不干活?”
这时已有几人向我这边靠拢,单等崔老大一声令下,就该好好整一下不知好歹敢坏规矩的我了。我也很紧张,但满脸镇静,不紧不慢地说:“整他没意思。”
“那整你有意思?”
“我不想再加刑,这位老白眼瞅着土埋到脖子了,几拳下去要了性命谁都脱不了干系。我在看守所时,首铺下令折磨疯一个,结果被加刑三年……”
我的话多少让崔老大有些忌惮。但他还是不肯罢休:“不管咋说,你今天值日,就得给大家伙整点有意思的。”
我想了一下说:“不就是乏味嘛,要不这样,兄弟们不就是想找些乐子吗?都消消火,我说故事给大家听,保准你们高兴。”
一时间号子里议论纷纷。生活太枯燥了,谁不想来点乐子呢?崔老大轻蔑地打量了一番我,阴笑着说:“好哇,让你一道。闭灯,听这家伙白话白话,有一个不乐的咱们再找他算账。”
我把满肚子的段子逐一搬出来,一时间号子里笑声四起,乱作一团。看守闻声而到,用警棍使劲敲击号门,并伴以恶声的训斥才将笑闹声镇-压下来。
静了静后,崔老大嘿嘿地笑了两声,说:“这姓邱的小子讲得还真有点味道。这么着吧,罚老白到门口去望风,看守来了就咳嗽一声,让这姓邱的接着给咱们讲乐子。”众人皆说好。
从那天开始,每天晚上到了规定的熄灯时间后,当天值日的就会有一人到门口望风,由我讲上一到两小时的乐子故事。
好在我入狱前读的书很多,竟也能做到讲不竭说不断。狱友们也逐渐听上了瘾,不论我讲什么他们都愿意听。
从岳飞、宋江,到老舍先生的祥子,再到老托尔斯泰的安娜和聂赫留朵夫,多年来沉积在我记忆深处的许许多多鲜活的人物,如今都活跃开来,粉墨登场。
我再时不时地加上点令人捧腹的所谓成-人故事,荤素搭配,雅俗共存,使得号子里成了说书场、故事堂。有时,一个故事讲下来,要耗去一星期的时光。
就这样,我在狱中的初期生活也不算太难捱,在我讲故事的同时,也等于将我以前读过的书又重新温习一遍,而且还要时常地现编现讲一些吊胃口的故事。既取悦了别人,也充实着自己。
后来和崔老大交谈时得知,九哥竟然和他是老相识,小时候九哥没少领崔老大到自家饭馆蹭饭吃。
有了这层关系,我在号子里的身价和地位也越来越高,和牢头崔老大的关系也处得融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