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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徐春风拂满面。
可王蕙清雅的小脸上却带着止不住的震惊, 这一份震惊连带着心中那几分不可说与的害怕让她的额头也冒出了几许薄汗…她袖下的手紧紧扶着墙面,眼却一瞬不瞬地看着桃树下的三人, 秋娘怎么会在此处?
还有…
王佩怎么会与秋娘在一起?她们的关系看起来这般亲近…这一份亲近绝不是当初在府中时的模样,仿佛早就相识一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秋娘与王佩究竟有什么关系,而她们今日在此又究竟是在说什么事?王佩先前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王蕙心下的那几分害怕越扩越散,而她往日沉稳的心性也是头一回起了几分慌乱之色…她一只手扶着墙面, 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攥着伴月的手腕,用尽了全身的力道才不至于错了呼吸。
王蕙的这几分力道并不算轻,甚至有些重了…
她前些日子才修缮过的指甲此时正嵌在伴月的皮肉之中, 让伴月止不住便拢起了眉心。
可此时却不是顾忌疼痛的时候。
伴月自然也未曾错过树下的那三人, 她进府的时间虽不算久,可对于秋娘此人她却是知晓的…她自然知晓这个女人的厉害之处, 也知晓这个女人早在离府的那一日便消失不见了,这个女人怎么又出现了?她不是早就消失不见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 还与那位王六小姐待在一处。
树下的三人还未曾察觉到王蕙与伴月…
王佩闻言却是敛尽了面上的沉怒, 她轻轻一叹手放在秋娘的手腕上, 连带着声音也柔和了几分:“表姨,如今我只有你了。”
表姨?
王佩与秋娘…
王蕙的眉眼轻轻拢起几分,那张清雅的小脸上依旧带着遮掩不住的惊愕之色, 她扶着墙面的手因为慌乱一时并未收住在那斑驳的红墙上留下了几道痕迹, 而她先前屏住的呼吸也在此时错乱了几分。
声音虽然细小, 却还是引起了那处的察觉——
“什么人!”
说这话的却是那个一直默默立在一侧的丫鬟。
王蕙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伴月携带着离开了那处…伴月的速度很快, 只是身后那个丫鬟依旧穷追不舍。而王蕙先前因为那一声“表姨”尚还未曾落下的疑惑, 陡然之间便又升起了几分, 伴月为何会武功?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身边的丫鬟竟然会有这样的轻功?
她侧头往伴月那处看去…
伴月的面容带着往日从未显过的凝重之色。
王蕙心下惊疑未定,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伴月,在她的记忆里伴月很少说话,做事却很勤快,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才越发喜欢这个少言寡语的丫头。
可如今看来…
伴月究竟是为何进府?又为何来到了她的身旁?她…究竟有什么图谋?
伴月自然未曾错过王蕙有一瞬得僵硬,她看了看王蕙的脸上带着犹疑和审视…她心下一叹,口中却是低声跟着一句:“七姑娘,这些事奴等会与您说。”
此时并不是说话之际。
何况身后跟着的那个丫鬟也有几分功力,若是伴月未曾携带王蕙自然可以与之一拼,可如今…伴月眼望着不远处的竹林,心下一动便又用了几分内力,她带着王蕙径直闯进了竹林,此处路道错综复杂用来避人再好不过。
伴月停下脚步…
她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扶住了尚还未曾站稳的王蕙,口中是跟着一句:“七姑娘,你先在此处待着,我去引开她。”
王蕙看着伴月从袖下取出的短剑,她眉心一拢却还是握着她的袖子开口说道:“你要小心…”
即便不知道伴月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来到了她的身边,可王蕙却有一个可以确定,伴月是真心护着她的…至于别的话,就如她所说等回去之后再说吧。
伴月看着王蕙面上的担心,心下也生出了几许感动…
她朝王蕙点了点头:“奴知道。”
待这话说完,她便察觉到王佩身边的那个丫鬟也已经走到了竹林之中,丫鬟的手中同样握着短剑,此时正放轻了步子往这处走来…伴月便也不再说话,她看了王蕙一眼跟着便跃了出去,却是另一条小道。
那丫鬟见此,自然也跟着一道走了出去。
两人的速度都很快,没一会王蕙便看不到她们了…今日之事实在太多太杂,秋娘与王佩,伴月的武功,还有那一声“表姨”,这件件桩桩萦绕在她的脑中。
即便聪慧如王蕙,此时也止不住拢起了一双眷丽的秀眉。
她手中握着帕子,心下沉思着,步子却是放轻了几分往前走去。
可她也未走几步,便被人拦住了…
两把未出鞘的长剑拦在她的身前,王蕙心下一惊跟着便抬了头往前看去,却是两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他们戴着黑色的面罩,唯一露出来的那双眼睛也没有任何波澜,声音嘶哑,像极了冬日的寒风打在枯枝上发出的声音:“此路不通,请回。”
竹林之中为何会有人?
今日清明寺中不是只有她王家的人?
王蕙心下沉吟,眉目却微微低垂了几分,这样的阵仗只怕里头的不是等闲之辈。她思及此便屈膝半礼,口中是言一句:“叨扰了。”
王蕙这话刚落便要转身离去,只是伴月尚还未曾归来,她若这般出去若是遇见王佩…此时还不是让王佩知晓的时候。
她想到这便又朝两人屈膝一礼,开口说道,声音清雅而温和:“可否允我在此处稍候?等我的丫鬟回来我就走。”
她说及此忙又跟着一句:“我只在此处稍站,定不会扰了贵主的清幽。”
身前的两个黑衣人依旧握着长剑,就连面上也没有多余的神色……王蕙见此便也不再多言,她屈膝朝他们一礼,而后是转身往外迈步走去,心下却是轻叹一声只望此时出去不要碰见王佩她们才好。
“王小姐…”
身后有一道声音传来。
王蕙转身看去却是一个身穿褐衣、腰间悬佩木剑的男人,两个黑衣人已让开了路也收起了长剑,而褐衣男人便站在其中看着她的面上也带着几分笑意…见她看去便伸手朝她一礼,口中是言:“我家主子有请。”
他家主子?
王蕙心下有一瞬得沉吟,面上却未有丝毫表露…她朝人屈膝一礼口中跟着一句“劳烦”便迈步由他领着往前走去。
竹林清幽,越往里头风景便越发好…
木容看着身侧的王蕙,见她眉眼之间虽有几分存疑,面上却未有丝毫的波澜,倒是让他的心下也起了几分赞赏之意…他又想起当日在苍山之际遇见的王昉,这两姐妹倒是的确不错。
他也未曾说话,依旧领着人往前走去,待至一处才停下步子…朝不远处拱手一礼,口中是恭声言道:“主子,人带来了。”
“嗯…”
声音慵懒而旖旎。
即便只有这一声却还是能察觉出他那恰如金玉敲击的声音。
这个声音…
王蕙微微低垂的眉眼止不住便又拢了几分,这个声音太过特别,特别到让人一听便难以再忘…若是她未曾记错的话,这个声音的主人应该就是那位曾在顺天府有一面之缘的九千岁卫玠。
只是…
他为何在此处?
卫玠身穿青色常服,依旧坐在石椅上,他眼前的石桌上还摆着一副未完的棋局,白子黑子错综复杂,局势并未分明,反而有几分一团乱的模样…而他修长而又圆润的指根上还夹着一枚白子,此时正低头研究着面前的棋局。
木容已经退下…
此时这一片静谧的竹林只有卫玠与王蕙两人。
王蕙心下尚有几分惴惴不安,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卫玠竟然会在此处…外头说及卫玠的话有许多,即便她身为一个闺阁女儿也曾有不少耳闻,那些话大多都算不上好。
可王蕙想起当日在程家时与卫玠的一面之缘——
那个男人怎么也不像传闻中那般心狠手辣、诡计多端。
她听着不远处传来棋子敲击在玉盘上的声音,心下便又止不住一愣…这个手握重权的男人,竟然会这般无声无息在这清幽的寺中独自下棋?
卫玠掀了眼帘,他淡淡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王蕙…手中的棋子照常落在玉盘上,口中是跟着一句:“会下棋吗?”
王蕙闻言却是一怔,她抬了一双清雅的眼睛,恰好与卫玠那双缱绻而曼丽的凤眼一碰,却是她先垂下了眼…她朝人点了点头,心下还有些许不安,面上却未有多余的神色。
她朝人先请了一礼,而后是跟着一句:“会些。”
既来之,则安之——
这话说完,王蕙便迈步朝人走去,恭声唤人一声:“九千岁。”
“嗯…”
卫玠指了对侧的位置,倒是问了她一句:“黑子还是白子?”
王蕙依言坐下,她的双手交握放在膝上,仪态端庄…闻后言是看了看他手中握着的白子,便低声回道:“黑子就可。”
卫玠便也未曾说话,他把放在一处的黑子棋篓推到了王蕙的跟前,而后便继续看着棋局落下一子。
棋局错综复杂…
王蕙是花了一会功夫看清了局势,才从棋篓之中取出一枚黑子跟着落下。
竹林之中很是静谧,两人一子接着一子却都未曾说话…唯有春风拂过青竹,吹得那上头的竹叶发出“飒飒”声响。
倒是打碎了这一地静谧。
卫玠看着眼前的棋局,局面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只是谁输谁赢却依旧未曾定论…他的手中依旧握着一枚白子,口中却是跟着一句:“你的棋比你姐姐的要好。”
他这话一落,不仅是王蕙怔楞了一回,就连卫玠也怔住了。
王蕙把手中的黑子落在棋局上,闻言是抬头看了卫玠一眼,声音清雅却也带着几分犹疑:“您往日与阿姐下过棋吗?”
卫玠微微垂了眉目,掩住了那双曼丽而缱绻的眉眼…他从未与王昉下过棋,只是为何脑海中却有几段模糊的记忆。
那几段记忆虽然模糊,可还是隐隐可以窥见几分…他的确曾与王昉下过棋。
卫玠指根上夹着的白子因为是玉石制成,而稍显冰凉。
还真是梦魇了。
他摇了摇头,眉眼之间泛开几许笑意,跟着便落下了手中的白子,口中是跟着一句:“往日曾在宫中见她与太妃下过棋。”
这话倒是解释的通。
可王蕙总觉得有几分怪异,她先前并未错漏过卫玠面上的神色情绪…这位九千岁的确认识阿姐,也许还不止认识。她想起这回去苍山救父亲的便有锦衣卫,家中众人至今还未曾想通,为何九千岁会遣锦衣卫过去?
这位千岁爷可从来不是善心之人,能让他遣人去救…
难道竟是因为阿姐的缘故?
是了…
王蕙想起那几回在家中每每提及这位九千岁时,阿姐面上的情绪总是透着几分怪异…阿姐与这位千岁爷究竟有什么渊源?王蕙听着棋子落在玉盘上传出的清脆声响才回过几分神,她敛下心中思绪,手中依旧握着棋子跟着落下一子。
两人这一来一往竟然也下了有半个时辰…局面已经越发清晰,输赢也开始有几分清楚起来。纵观棋局,到底还是白子压了黑子一头。
木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是先朝卫玠拱手一礼,而后是与王蕙说道:“王小姐,你的丫鬟来了。”
伴月?
王蕙先前就一直担忧着,时间过去得越久,她心下的担心便越发浓重…如今听闻伴月的消息,她先前悬着的心终于稳稳当当地落了下来。王蕙思及此便想站起身,却又看了看对侧坐着的卫玠,她想了想口中是跟着一句:“千岁爷,臣女…”
卫玠的面上依旧挂着一道淡淡的笑意,闻言她也未曾抬头,只是一句:“回去吧。”
他这话说完便挽起两节袖子收拾起了玉盘上的棋子。
王蕙见此便也不再推脱,她朝人屈膝一礼跟着便往外走去…伴月被那两个黑衣人拦在外头,待看到王蕙平安出来,她面上紧绷的情绪才消散一二。
“七姑娘…”
伴月朝她一礼,而后是望了望竹林里头,低声跟着一句:“里面的…”
里头的究竟是谁?她先前不是没想过要硬闯,只是她还未曾靠近,外头守着的那两个黑衣人便把她打了出去…功力霸道,可伴月却觉得他们还未曾下了杀手,若他们当真用尽全力,只怕她连一招都挡不住。
清明寺中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王蕙闻言面上却有一瞬得凝滞,卫玠既然隐于此处自然不希望别人知晓…她思及此便也未曾说话,只是看着伴月惨白的面色,以及那已经没有血色的唇畔,还有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如今正毫不遮掩得充斥在她的鼻下。
王蕙的面上有着止不住的惊愕:“你受伤了?”
“奴没事…”伴月话是这般说,可面色却依旧惨白,先前她与那个丫鬟近面交手了许久本就是疲惫不堪,而后又受了这两个黑衣人的一招…她看了看身上沾着的几滴血迹,却是想了一瞬才低声与王蕙说道:“这个血不是奴的。”
“奴…杀了那个丫鬟。”
先前那副阵仗,她们两人之间只能存一,若是那个丫鬟不死,危险的便是她与王蕙了…因此她才下了杀招。
只是伴月看着王蕙,心下却不免有几分忐忑…不知七姑娘会怎么想?
什么?
伴月杀了那个丫鬟?
王蕙即便再聪慧,却到底还年幼,她听到这话是怔了一瞬才回过神…她看了看伴月身上的血迹,敛下思绪,不管如何都不能让人发现伴月身上的血迹。
她思及此便也不再纠结于此,手扶着伴月的胳膊,口中是跟着一句:“我们先回去。”
木容看着已经走远的主仆俩,他的心下倒也多了趣味,这王家两个姐妹还真是有趣。一个面对死人也面不改色,一个身边的丫鬟杀了人也没有什么变化。
他想了想回过身看着九千岁,恭声禀道:“那个小丫鬟杀了人如今还留在后山,可要属下遣人去收拾收拾?”
卫玠闻言收拾棋局的手也未曾停顿,口中倒是跟了一句:“佛门清净地,别让鲜血污了这一门清净…你领人去拾掇一番吧。”
…
厢房。
王蕙领着伴月直接去了王昉的厢房,此时王昉也早就醒了,这会正倚塌看书…琥珀见王蕙主仆两人进来先是一愣,待闻见那股子血腥味面色却是陡然一变,她忙走过去把门扉紧合起来,而后是低声一句:“七姑娘,这是怎么了?”
“阿姐呢?”
琥珀看着王蕙清雅的脸上,带着少见的急切,她心下一愣口中是跟着一句:“主子在里头看书。”
寺中厢房的隔音并不算掩实,王昉坐在里头早已听见几人的絮絮说语,闻言她便微微扬了几分声:“可是阿蕙来了?快进来。”
琥珀打了帘子推开槅扇…
王蕙便也未再说什么,领着伴月走了进去。
王昉听见脚步声便合了手中的书搁在茶案上,她抬起头看着王蕙刚说下一句:“先前听琥珀说你来过…”她这话刚落便看见王蕙的脸上带着几分凝重之色,王昉从未见过这样的王蕙心下自然一惊,待看见伴月身上的血迹,她的面色也止不住又是一变。
王昉坐直了身子,朝王蕙伸出手,连着声音也止不住放低了几分:“这是怎么了?”
王蕙握过王昉伸出来的手,她先前担惊受怕了一路,一双手甚是冰凉…待触到王昉手中的热意,她那股子冰凉与不安才逐渐退散。
“阿姐…”王蕙紧紧握着王昉的手,声音带着几分哑然:“我先前看见秋娘了。”
什么?
王昉闻言面上是带着止不住的惊疑,秋娘怎么会出现在这?她不是早就消失不见了吗?
王昉任由王蕙握着她的手,待缓过那口子气,她才伸手轻轻拍了拍王蕙的手背跟着开口说道:“不着急,你慢慢说。”
王蕙听着王昉的声音,也平了几分思绪。她点了点头便把先前遇见王佩与秋娘的事说了一通,只是掩下了遇见卫玠的事。
这桩事她已与伴月吩咐过了。
屋中是王蕙的絮絮低语声,而王昉越往下听,那张明艳的脸上便越是遮掩不住的浓重…她原本以为秋娘也好,父亲苍山遇险也罢,这些事都是王允一人所为。可如今看来,这其中怕是也少不了王佩的手笔。
王佩…
这个人在前世根本没有什么动静,大多的时候她都是待在王媛的身后,或是按照她的吩咐做出一些没脑子的事,或是受王媛的欺压打骂也不敢回嘴。
即便是如今,她除了在府中提了些地位,平日里做出一些针对纪氏与王媛的事,便也没瞧见她有什么异常了。
王昉明艳的脸上带着不解与迟疑。
王佩究竟想做什么?还有那个秋娘…表姨?王佩与秋娘竟然有这层关系?是了,当日与祖母礼佛遇害的时候,王佩就陪在她的身边。
是不是从一开始——
秋娘的入府就与王佩有脱不了的干系?她和秋娘到底在密谋什么,又到底想从王家得到什么?
王蕙依旧握着王昉的手,她看着王昉面上的情绪,低声开了口,轻轻唤她一声:“阿姐?”
“嗯…”
王昉回过神,她侧头看向王蕙,敛下面上的情绪…
她紧紧握着王蕙的手,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不容置喙:“阿蕙,这件事你不要管了。”
若王佩当真牵扯在其中——
这事只怕就没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