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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猎猎的从耳边刮过,奇怪的是,这马的速度一提上了,安秀儿竟然也不觉得有那么难受了,两人总算是在关城门的时候,来到了闵月郡。
跟长宁县松散的管理不一样,闵月郡管理严格,两人进城门的时候,竟然还有人查看路引,盘问身份,安秀儿第一次见到这架势,有些发憷。
她没有想这么多,这次来时,也并未去官府办路引,幸好有张镇安在,否则的话,这守城的人都不会让她进去了。
比起县城来,这郡城无疑是更繁华一些,虽然夜晚街道上已经没有了什么人,但是从宽敞的街道便可以想到,白天这里该是一副怎样车如流水马如龙的情景。
“这就是闵月郡?”安秀儿不由得问了一句。
“对。”张镇安点头,道:“这里有宵禁,除了一些暗巷之外,不会有人出来摆摊,因而到了晚上倒是还不如县城热闹了。”
“看这里街道宽敞,店铺铺门亦是宽大,想来白天应该非常热闹的。”安秀儿微微一笑,她倒是觉得这闵月郡一定会非常的繁华。
虽然是晚上,这郡城的景象她有些看不清楚,但是月光下,高大的青石建筑静静的伫立于此,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池的悠久,这闵月城都已经建造多年了,从前偶尔听村民说起这闵月城时,也都是一脸的向往。
“等白天我再带你出来看看,晚上我们先回家吧。”张镇安说着又赶着马儿踢踢踏踏的往张家赶去。
安秀儿不由得有些紧张了起来,她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想到即将就要到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她一颗心还是忍不住的砰砰跳动了起来。
“别怕。”张镇安低声安抚了一句,骑着马带着她七拐八拐的,她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地方,晕乎乎当中,等马一停下,已经到了一处大宅子前。
安秀儿从来都没有见过着这么大的宅院,光是朱红色镶嵌了柳钉的宽大院门就足以让人惊叹,尤其是门口的那一对高大的镇宅兽,看起来像是狮子但好像又不是狮子,在屋檐一对琉璃灯的照耀下,显得的威严肃穆。
张镇安两人一在门口停下,门口的立马有小厮走了过来,他们本是想来盘问,但是一见到是张镇安,立马便弯下腰,恭敬的叫了一声:“大公子。”
安秀儿紧紧的依靠着他,张镇安便同他们介绍道:“这是夫人。”
“夫人好。”两个小厮立马又弯腰朝安秀儿问好,安秀儿抬头看张镇安一眼,张镇安仰头示意他们起来,然而带着安秀儿进了大门。
后面自然有人来为两人牵马,又有小厮急急的往里面去通报张老夫人。
进了门,张镇安的步伐倒是不疾不徐了,他领着安秀儿慢慢的走着,路上但凡碰到丫鬟小厮无不停步躬身,等他们过去之后,才起身离开,看起来教养十分的好。
这架势,让安秀儿微微有些发憷,不过有张镇安在一旁,她倒是也镇定自若了起来。
两人走了好远,经过影壁,又经过长长的抄手走廊,这才经过垂花门,进了二门。
安秀儿仰头低声的同他倾诉,“相公,你每次回家都要走这么远?我估摸着我们刚刚都走了有一刻钟了。”
“当然不,平常我们都是直接从侧门骑马进来的,你到时候可以坐马车,因为你是初次来,所以我想要带你从大门进。”张镇安回答。
安秀儿当然知道侧门跟正门不同的意思,当即便是心中一暖,道:“谢谢相公。”
“这有什么谢的,本来就该如此,我已经是很委屈你了。”张镇安说道。
两人没走几步,就有一个穿着驼色绸子的中年妇人领着两个丫鬟走了过来,灯光下,她头上的金簪熠熠生辉,看她的穿着打扮倒是挺不错的,安秀儿有些怀疑这就是张老夫人,但是她又本能的觉得不像,也没有出声。
这妇人来到了两人的面前,同两人一行礼,道:“大爷回来了,老夫人正等着您呢。”
“我们换套衣裳就去。”张镇安淡淡的说道,伸手虚扶了一把,示意这妇人起来。
“老夫人让你们现在就去。”这妇人却是躬身不起。
“我们一路风尘仆仆,衣衫不洁,贸贸然而去,怕是对母亲不尊敬。”张镇安拒绝道。
“都是一家人,老夫人说了无妨。”妇人虽然是弓着身子,但是话语之中却是有些不容置喙之意,大有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意思。
张镇安看了安秀儿一眼,安秀儿猜想这妇人应该是老夫人身边的一个贴身的婆子,那她的意思就是这老夫人的意思了,看老夫人这架势当真是对她不喜,想必她就算是进屋梳洗打扮一番,也照样是得不到她的喜爱了。
反正早晚都要去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想着便点点头,道:“那我们就先去看看母亲吧。”
张镇安这才对这婆子说了一句:“前面带路。”
一路上经过了不知道多少的亭台楼阁,精美壁画、雕花木柱,安秀儿虽然目不斜视,但还是忍不住的惊叹,张家真是十分的富贵,光是看这些建筑就能够看出不凡来,想必就算是皇宫,也就是这样了吧。
终于进入了一处小园,这妇人让安秀儿两人暂且在门边等候,自己进去通报,等这妇人进去之后,张镇安才握着安秀儿的手,同她介绍道:“刚刚这个妇人是我母亲身边的王妈妈,一向深的她的信任。”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她就是母亲呢,幸好没有贸贸然的主动问候,否则的话,肯定要丢脸。”安秀儿低声说道。
她看看自己身周,不由得低叹一声,人家一个普通的婆子穿戴就不知道好她多少倍了。
“老夫人请两位进去。”这个时候,一个小丫头低着头出来知会。
张镇安便拉着安秀儿的手进去,一到门口,他便将安秀儿的手放开,可饶是如此,坐在上首的邬氏还是轻哼一声,“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安秀儿两人只当做没有听见,向前给邬氏行了礼,安秀儿在家也不知道该怎样行礼,只是如同平常一下,弯了一下腰,然后低头站在一旁,邬氏见状便又冷哼一声:“不懂规矩。”
张镇安闻言便道:“母亲,这位是儿子的妻子安秀儿,您刚也看到了,她并不懂规矩,平日里还请多多担待才是。”
“你!”邬氏气的够呛,她没有想到她一向是古板受礼的儿子,如今竟然也学会顺着杆往上爬了。
她瞪了张镇安一安,张镇安却神情自若,邬氏便又冷哼一声,将目光放到了安秀儿身上,见她穿着一套浅绿色的棉布衣裳,许是因为一路奔波的原因,有些邹巴巴的,她头上插着一根普通的银簪,将一头青丝松松挽住,看起来比这堂内站着的普通的丫头都要寒酸。
“抬起头来,我看看。”邬氏抬高了下巴,她倒是要看看,这个丫头长得什么模样,竟然能够将他儿子迷的神魂颠倒,不辞劳苦的要亲自接她过来。
安秀儿小心的抬起头,正好跟邬氏的脸对上,邬氏保养的很好,满头珠翠,面贴花黄,身着绫罗、臂带宝钏,方才进来她一直没能够抬头看她相貌,她本以为他们口中的老夫人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却不曾想,竟然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
安秀儿还在为邬氏的样貌出神,这时却是听到邬氏的一声轻哼,“也不过如此罢了。”
她的声音如同珠玉相击,圆润清雅,如果忽略她语气中这两丝不屑的话,其实很好听。
安秀儿猜想她的年龄应该是四十过半,在农家这样的妇人早就被蹉跎的变了模样,但是岁月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安秀儿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个年龄段的妇人还可以这样,徐娘半老,丰润犹存。
她面对她不由得升起几分自卑来,她虽然年轻,但是她面前这个老夫人却比她更有风韵,她就如同一朵盛放到极致的牡丹,衬的其它花朵黯然无光。
她环顾了一下这四周,除了张镇安跟这老夫人之外,其它还有诸多伺候的丫鬟婆子在屋内,她们规规矩矩的半垂着头,看不清长什么模样,但一个个都是白白嫩嫩的、亭亭玉立,每一个衣着都比她要华美。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迷失的小兽,误闯入了不属于她的地方,与面前的人是两个世界。
张镇安见安秀儿有些惴惴不安,很是担心她,便道:“母亲,若是没什么事情,我们就先走了。”
“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多陪陪我一下都忘了吗?老话说的好,儿大不中留,娶了媳妇忘了娘。”邬氏冷哼一声,语气不满而强硬。
张镇安只得又站在原地。
邬氏便道:“你去一边坐坐,我跟我这位乡下来的姑娘说说话。”
她特地点出了乡下来的几个字,言语间的鄙夷不加掩饰,安秀儿心中虽有些难受,但也是直起腰杆,接受邬氏的打量。
在她的心中,邬氏虽然衣着华美,是实打实的城里人,但是她这乡下人并非真就低她一等,她并不求她的财,心中自然是坦荡,而且之前她在路上也已经想过这种局面了,跟张镇安也商议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要少说话。
所以她依旧一声不吭,任由邬氏的如针般的目光在她身上探来探去,心中却越发是淡然了下来。
邬氏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这才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你平日里在家都做些什么啊?”
“未出阁之前爹娘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出阁之后,相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安秀儿低眉顺眼。
“毫无尊严人格!”邬氏冷哼,怎么都没有想到安秀儿是一个这样的和软的性子,“凡事都听别人的,别人若是让你去死,你又该如何?”
“不会的,他们不是别人,是我的亲人。”安秀儿抬头认真的解释道:“我娘从小教导我,夫为妻纲,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守纲常了?”邬氏眉头一皱,捏着茶杯的手一紧。
安秀儿抬头腼腆一笑,却是不答她的话。
邬氏看到她这样子,心中就是有气,却也觉得没地发,她瞥向了张镇安,道:“镇安,你就是娶了一个这样的女人?若是要听话的女人,我们家族多的是,何必非她不可!”
张镇安也只是耸耸肩,没有辩驳。
邬氏重重的打出一拳,却是打在了棉花上,这滋味别提让人多难受了,她有心想要找安秀儿的缺点,但是她却任她揉捏,她越发觉得没趣,花厅中陷入沉默之中。
半响,她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两人离开,却是连话都吝啬的再多说一句。
张镇安两人见状也只沉默的行了一个礼,便出去了。
一走出花厅,安秀儿便同张镇安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来,张镇安也低头朝她一笑,道:“我母亲其实也没有那么恐怖吧。”
“嗯,并不恐怖。”安秀儿点点头。
实际上,这些大家夫人因为要注重脸面,比起那些乡下动不动就撒泼打滚的老妇人,反而是更容易相处一些,她们说话喜欢拐弯抹角、绵里藏针,只要脸皮厚点,貌似也没有那么可怕。
安秀儿自认为已经明了了邬氏,心中便已经想好了应对邬氏的法子了,她抬头看看张镇安,觉得从前张镇安这样可怕的人都被她搞定了,区区一个邬氏应该是不在话下。
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真诚,真心为她好,或许她有一天,会放下门第之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