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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猫,谁要聘猫?”
门帘外传来少年好奇的声音。
说话的同时,一个十二三岁、相貌俊逸的少年与一个二十出头的翠衣姑娘并肩走入乾清宫的西暖阁中。
顾渊乖巧地唤道:“小舅舅,姨母。”
来者正是沈云沐与沈千凰姐弟俩。
姐弟俩一进来,就看到了一袭白色僧衣的乌诃迦楼,目光都凝固在了他身上。
沈千凰并不认识乌诃迦楼,不过她曾经从其他人的言谈中听说过一些关于现任昊帝的描述,也知道一些南昊皇室的习俗,一下子就猜到眼前这个白衣僧人的身份。
眼前这和乐融融的一幕让沈千凰心里有些惊讶,不过并没有表露在脸上,笑容优雅得体。
“是你!!”沈云沐激动地抬手指着乌诃迦楼,脱口道。
“喵?”黑猫月影叫了一声。
沈云沐也看到了蹲在乌诃迦楼鞋边的月影,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声明道:“当初接月影,我们是给过聘礼的!”
沈云沐还以为乌诃迦楼来讨月影,义正言辞地与乌诃迦楼说起道理,他也难免在话语中提及七年前的往事。
顾渊与沈千凰这才知道,原来月影小时候在街上被马车压断了一条后腿,后来是乌诃迦楼把猫送去了济世堂,沈千尘亲自治好了月影,又给了乌诃迦楼一份聘猫的聘礼,才正式把月影接回家的。
沈千尘与顾玦相视一笑,也有几分感慨。
七年前,沈千尘给了乌诃迦楼一瓶保命丸作为接猫的聘礼,后来那瓶保命丸在乌诃迦楼中了“酹月”之毒时护住了他的心脉,救了他的命。
这件事顾玦也是知道的,当年还是顾玦暗中把服下保命丸的乌诃迦楼送回了京,再请她给乌诃迦楼医治。
如今再回想这段往事,沈千尘觉得这应该是一种冥冥中的因果。
这尘世间的很多人、很多事看似毫不相干,其实它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兜兜转转,都是因果使然。
“四弟,”沈千凰连忙拉住了沈云沐的袖子,指了指乌诃迦楼怀中的小奶猫,“昊帝陛下要聘的是它吧。”
沈云沐:“……”
直到此刻,沈云沐才注意到乌诃迦楼的怀里有只黑白相间的小奶猫,不由脸色有些尴尬。
沈云沐今年刚满十二岁,最近他的身高蹿得很快,已经与沈千凰一般高了,但内在还是个小屁孩。
沈千尘暗暗地摇头:最近沈芷也跟她提起过,说沈云沐现在这年纪简直是狗嫌猫厌,哪天得把他送进军营,像当初楚云逸那般,好好磨磨这小子的性子。玉不雕不成器。
沈云沐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说道:“昊帝陛下,我也聘过月影的猫,给了很多彩礼的!”
这句话逗得沈千尘与沈千凰都是忍俊不禁地笑。
“喵呜!”月影仰着小脑袋蹲在乌诃迦楼的鞋边,乖巧地又叫了一声。
懂猫语的顾渊好心地帮月影翻译道:“月影最喜欢吃小鱼干、鸡肉干了!”
三言两语间,屋内的气氛又活络了起来,众人言笑晏晏。
乌诃迦楼不由失笑,爽快地应下了月影未来一年的小鱼干与鸡肉干。
他动作温柔地又摸了摸被他捧在手心的那只小奶猫,眉目柔和,那张俊美出尘的面庞似是发着光,宛如一尊精雕玉琢的玉像。
“昊帝陛下可给它取了名字?”沈千凰忽然问道,温柔的目光在那只黑白相接的小奶猫身上转了转,心里有些惋惜:她迟了一步,错过就是错过。
“……”乌诃迦楼怔了怔,与沈千凰四目对视,目光深沉。
他的眼眸幽深、睿智、温润,如明镜,似海洋,能倒映出这世间的一切,让她觉得在他跟前纤毫毕现,就好像他的目光可以穿过那人的外表,直击灵魂。
她的一切都被眼前这个僧人看透了。
乌诃迦楼也记得沈千凰,七年前,他出使大齐时,曾见过“楚千凰”,那时候,他能感受到“楚千凰”目光闪烁,别有所图。
他与“楚千凰”从不曾深交过,总共也不过是几面之缘而已,他并不了解她。
但现在,他能看出来眼前这个姑娘与从前那个“楚千凰”不同了。
现在的这位沈千凰眼眸澄净明澈,宛如一汪明泉,又似那清透的琉璃,就像是两个外表一样的人内在藏在迥然不同的灵魂似的。
乌诃迦楼不知道对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她现在的眼神看来,无论过程怎样,结果就现在来看,总是好的。
乌诃迦楼微微一笑,想了想后,吐出了两个字:“夜白。它叫夜白。”
“夜白。”沈千凰轻轻地念着,品味着这两个字的意思。
乌诃迦楼意味深长地又说了一句:“沈姑娘,今生种种,皆是前世因果。”
这句话是从前沈千尘送给他的,这一次,他把这句话送给了沈千凰。
沈千凰的身子微微一颤,也回了一句佛偈:“善恶报应,祸福相承。身自当之,无谁代者。”
一切业报皆自作自受,只能由造业之人承当,不能由他人代替,“那个人”造的孽、做的恶与她无关。
沈千凰神情豁达地笑了。都这么多年了,她也早就放下了。
就在这时,另一侧的门帘后传来了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乳娘把盛装打扮的小娇娇抱了过来。
今天是小娇娇双满月酒,她当然是当之无愧的主角,于是,在场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到了她身上,乌诃迦楼、沈千凰与沈云沐先给小娇娇送上了礼。
很快,又有一个内侍来提醒说,距离酒席开始还有一炷香功夫了,说宾客们已经聚在了华盖殿。
来来往往的宫人皆是喜气洋洋,在太子顾渊降生后,宫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一片歌舞升平。
这一日的双满月酒宴盛大而隆重,赴宴的每一个人都为大公主送上了各种贺礼,其中甚至还有些一些来自西洋的稀罕玩意,令得京城人每每说起,都是啧啧称奇。
接下来的一个月,京城里越来越热闹,虽然皇帝的诏书还未贴出,但大部分人都已经知道了皇帝打算从国子监与举子中挑选年轻子弟前往南昊学习,以增进齐、昊两国的交流。
这件事引来了越来越多的瞩目,不少宗室勋贵府邸也在委婉地找礼部、找顾南谨、找几位阁老们打探消息。
在他们看,皇帝送人去南昊学习,那应该与科举无关,或许自家那些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子弟也能有机会去南昊镀一层金再回大齐呢!
就在这种热闹的气氛中,时间如白马过隙,一下子就进入了夏季,六月二十日,顾玦与乌诃迦楼代表齐、昊两国签署了一份关于两国结盟与合作的协议。
等到八月入秋,天气开始转凉,在大齐停留了近三个月的乌诃迦楼终于定下了启程离京的日子,礼部本来建议由誉亲王顾南谨送乌诃迦楼一程,可是顾玦否决了礼部的提案,坚持要亲自相送,不仅如此,他还非要带上皇后、太子和大公主。
过去这些年,朝中的文武百官都习惯了,他们这位年轻的帝王不同于他们的父兄,是个说一不二的主。
朝臣们全都破罐破摔了,觉得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
对他们说,更麻烦的是要用什么样的仪式来送走昊帝,方不显他们大齐失礼。
为此,礼部上下又忙得跟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八月初八,也就是乌诃迦楼启程回南昊的日子来临了,当日,顾玦的龙辇也随其一起离开了京城。
大齐的百姓们夹道欢送,有的是想一睹昊帝的风姿,也有的是帝后以及他们的小太子的风姿,这浩浩荡荡的车驾所经之处,那些百姓全都蜂拥而至,久久不肯离去。
大齐的朝臣们盼啊盼,起初以为顾玦最多把乌诃迦楼送出冀州,也算是摆出了两国亲如兄弟的态度。
可不想,三天、四天、五天……不知不觉中,半个月过去了。
顾玦没回来,沈千尘、顾渊还有小娇娇也没有回京,杳无音信。
张首辅以及其他阁老们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实在是等不住了,就一起跑去围堵苏慕白,质问他:“皇上到底去哪儿了?”
苏慕白也没卖关子,坦然地说道:“云邱山。”反正任他们插翅也没办法在几日内飞到千里之外的云邱山。
沈千尘确实随顾玦一起去了云邱山。活了两世,这还是她第一次来云邱山,前世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北地。
她竟然真的来了!
沈千尘犹有几分恍然如梦的感觉。
早在娇娇的双满月酒宴后,他就问她:“云霓,要不要出去走走?”
沈千尘的回答当然是一个字:“要!”
要,她当然要,与他一起走遍大江南北,曾经是她前世最渴望却不可得的一个梦。
“喜欢吗?”顾玦温润如春风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沈千尘转头去看顾玦。
身穿月白道袍的青年长身玉立,侧脸看着她,周围山风阵阵,把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袍裾一角翻飞如蝶,让他看来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离去似的,俊美潇洒如谪仙。
只是他怀里抱的那个襁褓破坏了他仿佛谪仙的气度,连他的气质似乎都因为怀中的女婴变得柔和了起来。
他们一家四口此刻正站在云邱山之巅,周围山峦叠嶂,奇峰嶙峋,山峦之间青岚弥漫缭绕,周围的云彩好似触手可及,恢弘壮观,有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周围山风阵阵,风轻抚着沈千尘的发丝,把她的发与顾玦的发缠缠绵绵地纠缠在一起,至死方休。
沈千尘看着顾玦俊美如画的面庞,唇角就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瞳孔中笑意盈盈。
她一把抓住了顾玦空闲的左手,坦然地说道:“喜欢。”
这两个字一语双关。
顾玦自然是知道的,微微地笑着,亲昵地与她十指交缠。
“我和妹妹也喜欢这里!”顾渊根本听不明白沈千尘的语外之音,接口道,弯唇一笑。就算他平日里表现得再懂事,也终究才五岁,五岁的孩子当然喜欢与双亲、与妹妹一起出来玩。
沈千尘与顾玦被他逗得相视一笑。
沈千尘一手握紧顾渊的小手,一手摩挲着顾玦的大手,目光与襁褓中的娇娇对视,嫣然一笑,笑容比那远处冉冉升起的旭日还要璀璨,还要明亮。
她愿与他携手,一起看尽天下山河!!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