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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出啥岔子,晓儿这孩子灵光着呢,这不一坛子酸笋全被她给卖光了。”黄湘玉语气中掩不住欢喜。
白蕊儿不敢相信:“真……真的,那……卖了多少钱?”
白晓儿笑眯眯地伸出四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四百文,姐,那坛子酸笋卖了四百文呢。”
“啊,居然卖了这么多,这比卖生笋子翻了好多倍呀。”白蕊儿咋舌。
白晓儿欣喜地说:“对呀,娘的药钱这下有着落了。”
姐妹俩个拉着手喜气洋洋回了家,泡菜坛子等物则被黄寡妇提议暂且搁她家里。
对柳氏,白晓儿长了个心眼,没说卖了那么多,只说是一百文,这都把她唬得念佛不断。
白晓儿姐妹吃过晚饭,就去找方大夫,方大夫二话没说便背着药箱来给柳氏诊脉。
白晓儿先前还怕药钱不够,没想这次换了方子,只开了些平和的补气补血的药材,七副药只花了一百文。
白晓儿又找大夫买了三十文的黄芪和当归,准备放汤里给柳氏做药膳。
方大夫捻着胡须笑:“三嫂好福气,几个闺女个顶个地孝顺,不比那养儿子的差。”
柳氏面上亦有光:“谁说不是呢,特别是我这二闺女,都能顶两个男娃子哩。”
方大夫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才起身让白晓儿送。
门一开,白晓儿迎面差点撞上人。
大伯母丁氏揉着额头,撅着嘴巴埋怨白晓儿道:“你这孩子咋个不长心哩,门开得那么急,把俺撞得都快疼死了。”
这丁氏偷听居然也不避讳,简直是个奇葩!
白晓儿落下脸:“二伯母,这事儿我还要问你呢,青天白日的,你趴我家门上想干啥?回头我家要是丢了米面,我第一个找你。”
丁氏白眼儿一翻:“还说哩,要不是你们成日里关着个门,俺咋个会趴门上听?呀,这不是方大夫么,又来给俺弟妹瞧病哪,可花了好些银子吧?”
方大夫为人方正,又有些洁癖,见丁氏如此腌臜粗鄙,嫌恶得挥袖便走。
白晓儿追着送出门去,回来时丁氏已经大大咧咧进了屋。
她背着手在屋内转悠着,瞧瞧这个,碰碰那个,眼珠子滴溜溜儿转,在屋内瞧了几个来回。
“住手,你想干啥?”
丁氏刚把手伸进柳氏的被褥,白晓儿一声厉喝,吓得她立刻缩回手。
“俺的乖乖,可吓死个人了,你这闺女咋个没大没小哩,哪有这样跟长辈讲话的?”丁氏拿眼瞪白晓儿,夸张地拍着心口,胸脯的肥肉一颤一颤。
白晓儿冷笑:“长辈也得有个长辈的样儿,嫂子翻弟媳妇的床褥子,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丁氏拍着手道:“哎哟喂,俺不过说了一句,倒被人拿了一大篇话来堵。弟妹哪,不是俺说你,晓儿这丫崽子都被纵得无法无天了,瞧这牙尖嘴利的,怪不得那汪家要退亲哩。依俺说哪,与其将后来出不了门子累她兄弟侄儿被人说道,倒不如现在就送尼姑庵里去,俺上次听人说,现下去还能换两斗米呢。”
柳氏脸刷地白了,谁都晓得,白晓儿的婚事是她一块心病。
说送白晓儿去尼姑庵,是拿刀子戳她的心啊!
她哆嗦着,眼珠泛赤盯着柳氏,张着嘴,却偏生说不出话来,憋得脸色青紫。
这时,白蕊儿突然拿了栓门的插销,发疯般地对着丁氏招呼过去,神情十分骇人:“滚出去,让你欺负我娘,让你欺负我妹子,我今天打死你,看你还敢不敢欺负人……”
“哎哟,杀人了呀,侄女打伯母……这家里头没个王法啦……”丁氏拿手挡住头面,嘴里叫嚷着,一不留神又挨了两下。
因那插销是榆木做的,又粗又硬,打在身上疼得紧。丁氏再受不住,屁滚尿流地逃了,白蕊儿不罢休,赤眉瞪眼地提着门栓追出门去。
这厢柳氏呆坐在床上,泥塑一般,不哭也不吭声,白晓儿知道她是憋住了,轻抚着她的背劝道:“娘,大伯母是啥人您还不晓得,哪里就值得为她怄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呢。”
柳氏没吭声,依旧木木的,过了半晌,回过气来,淌泪道:“晓儿,娘没用……是娘没用啊。”
“娘……”
柳氏凄声道:“当娘的连自个闺女都护不住,她那样说你,娘只会干着急,竟不晓得拿大嘴巴子抽她……要是你黄婶儿,怎么也不得让阿牛这样被人说道……”
柳氏是个老实人,性软脸薄,最怕与人口角,寻常被人怼上几句,都恨不得关起门来哭一场。
要她上去打骂丁氏,简直比杀了她还难。
这并不是柳氏不爱闺女,而是天性使然。有人天生是受欺负的性子,软弱得没有底线,改都改不了。
白晓儿深知这一点,因此她并不怪柳氏,只觉得心疼,柳氏却愧疚地无法自拔,恨不得拿土把自己埋了。
这时白蕊儿回了,将门栓搁桌上,白馨儿上前,一脸仰慕:“大姐,你方才好威风哪,就像戏文里的女将军,大伯母都被你吓跑了哩。”
白蕊儿摸了摸小妹的脑袋,柔声道:“馨儿,姐方才也是气急了。不过以后再有人欺负咱,姐还这样教训他们。”
白晓儿亦赞同:“姐,你做的对,大伯母那样的人,你稍软弱些她就会欺你头上,非得硬起来才行。”
“嗯,我方才追她,就是想让她长点记性,轻易不敢再来。”
白蕊儿说到这儿,顿了顿,转头对柳氏说:“娘,我知道您性子软,拉不下脸面,以后有我护着妹妹们,您不必再操心了。”
柳氏愣了下:“蕊儿,娘以后……会慢慢改,不会再让你们受气。”
“娘!”
姐妹几个都惊呆了,柳氏又道:“娘方才想明白了,娘要还像以前那样,说不定……说不定晓儿真会被她奶给送走。就算拼了这条命,娘也不能让俺晓儿往火坑里跳。”
原来柳氏是在怕这个,果真兔子急了也会跳墙。
不过这倒是个好开端,相信过不了许久,柳氏也会和白蕊儿一样彻底想明白,到时她们一家力往一处使,不信还奔不出个将来。
经此一事,柳氏精神不济,很快便睡下了。
白晓儿趁天还没黑,便同白蕊儿拖着剩下的几篓子笋,悄悄去了黄湘玉家,打算趁机剥几根出来。
黄家和白晓儿只一墙之隔,方才的动静她都听着了,便问白蕊儿原委,白蕊儿将这事儿原原本本告诉黄寡妇。
末了黄湘玉啐道:“个丧了良心的猪婆子,好歹是亲侄女儿,竟连送尼姑庵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活该儿子打光棍!你们放心,她要再欺负人,婶儿绝饶不了她去。”
白晓儿道谢,说自己想在这边腌酸笋,黄湘玉立刻同意了:“早就该这样了,经了今天的事儿,你们家多少双眼睛盯着,要还在那边腌笋,说不得会被那起子人给瞧见,惹出麻烦就划不来了。”
她冷眼瞧得清楚,丁氏定是今儿见给柳氏请了大夫,怀疑白晓儿家藏钱,这才起心试探。
白晓儿和白蕊儿坐在马札上,拿出笋来剥,黄湘玉却不知打哪儿变出两根短短的钢钎子来:“这是专门用来剥笋的,早上忘了给你,快试试好不好用。”
“谢谢婶儿。”
白晓儿拿着连剥了四五根,手腕子竟一点没酸,便知这是个好东西,她欢喜地说道:“姐,咱有了这个,一篓一会子就能剥完了。”
白蕊儿也笑眯了眼,不住向黄寡妇道谢。
黄湘玉让阿牛乖乖呆着,自个去屋后磨豆子。
阿牛竟极为懂事,小小年纪,便不言不语坐在那里,看白晓儿她们剥笋,见地上的笋衣多了,还会拿扫帚来扫。
白晓儿冷眼瞧着,觉得黄家的家教实在是好,比起白家,不知高出了多少倍。
掌灯时分她们起身告辞,黄湘玉给了一把钥匙,叮嘱她们白天的时候自个过来,也好照看一下阿牛。
白晓儿知道阿牛不过是托词,心下便对黄湘玉更为感激。
话说丁氏方才被白蕊儿打了出来,身上疼着,心里更是恨得不行,躺床上捶得床板砰砰响。
“……先前被你妹子指着鼻子骂,俺忍了,现又被侄女儿拿门栓追着打……天理良心,谁家的大嫂子大伯母不是被人捧着敬着的,偏到了你白家就不被当人瞧。还不是你不争气,拖累俺,俺瞎了眼才做了你的婆娘,这受累的日子咋也没个头哟……”
丁氏那破锣嗓子嚎得一声高过一声,带着哭腔,口水喷白老大一脸,白老大五心烦躁,狠狠拍了桌子。
“丁玉凤,你有完没完哪,这点事儿都干不好,你还有有脸嚎?”
“你……你吼俺,俺这不都是为了大郎么……”丁氏突然哭起来,却是真伤了心。
她嫁来白家十几年,这是头回挨打,白老太就算再不待见,瞧在三个孙子的份上也只会骂几句,却是不敢动手的。
早知三房的小丫崽子这么横,她就不去自讨苦吃了。
“都是袁桂萍那小娘养的害的俺。”丁氏恨恨地说着:“要不是她说三房藏了钱,俺咋个会去触那霉头,她没安好心哪。”
白老大也气:“她说什么你就信,自个没脑子哪,依俺的你还不如去找娘,那金镯子老重了,还有那阿胶也值钱,要拿去当了,大郎娶媳妇也尽够了。”
“呸,那是你娘不是俺娘,儿子躲后头当王八,让做媳妇的上去挨忖,亏你还是个爷们,裤裆里那骚卵子长得抵啥用。”丁氏狠啐了白老大一口,伸手要挠他,白老大忙龇牙咧嘴地避出去了。
丁氏仍骂骂咧咧,门突然推开。
袁氏穿着老黄色的棉布裤褂,素着头脸,拎着个油纸包站在夜色中。见了披头散发的丁氏,一脸关切道:“大嫂这是怎么啦,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给你出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