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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秋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半眯眸子瞧着雕花精致的屋檐笑:“不结果也总有法子长成树,以前一直没发现,这儿竟有一棵这样的大的树呢。”
秋末的天碧蓝得似水洗过一般,大雁已经尽数南飞了,独有几片白云在半空中飘乎不定,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头回廊曲折,水声潺潺,风铃声清脆。
兰馨寻了个由头来了东屋,今儿苏凤锦身着一袭烟罗紫的锦袍,料子虽不是上乘却衬得苏凤锦迤逦了几分,那张不出尘的面容白皙细嫩,弯弯的眉眼于阳光下瞧着温婉柔顺得紧,如今的好了苏凤锦哪里还有先前着旧布衣时的狼狈样儿,活脱脱便是一个气质温婉的妇人。
她紧了紧帕子,近前去:“你身子可好些?近来我在府中事务繁忙这才拖到如今才过来。”
苏凤锦摸不清兰馨的脾气,对于她过份的亲昵只觉尴尬:“还好。”
兰馨瞧着那一树的竹牌子,忽的笑了:“真好看呢,我记得当年我同爷同在国子监的时候爷也曾递过竹牌子给如玉妹妹呢,那清虚观里头现如今还挂着如玉妹妹同爷写下的竹片…”
苏凤锦面色一白,心里忽的有些不是滋味,于战青城而言,她到底是个替代品,先前的动摇原也不过是她自己自作多情。
兰馨见她不说话,取了个竹片儿下来细细把玩,那竹片做工精细,上头还雕刻着迸蒂莲的图案,只是字迹已变得模糊了:“当真是可惜了,当年爷同如玉写的心愿,爷怕风吹化了,还曾用刀子刻着呢。”
苏凤锦垂眸瞧着自个缎青色的鞋面儿:“少奶奶可有旁的事?”
“原是我过于思念那段往事,失态了。”兰馨见她无甚表情,不由想着,莫不是苏凤锦的心里还放着她那狠心的前夫?
忆秋端着茶盏悠悠的插了一句:“你这张口闭口的如玉如玉,怎的如玉还比不上你这将军府的平妻了?”
兰馨面色微变,将竹牌子挂了回去:“忆秋姑娘说笑了。”
秋婆子扶了兰馨一把,愤愤的扫了眼忆秋,笑得虚假:“我家少奶奶原就是个念旧的,瞧着这些个物件儿,难免想起些往事,姑娘见笑了。”
忆秋打着呵欠,懒洋洋的挥了挥手嗤笑道:“我可没有功夫见笑这些,倒是听闻你家爷又纳了个妾,啧啧,男人呐,都一个德行。”
一块巨大的云挡去了太阳,院子里霎时冷得很,忆秋便拉了苏凤锦回房,坐在碳盆边支着脸瞧着愤愤出了东屋的兰馨,嗤笑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也就她还好意思搬出来。”
苏凤锦取了夹子拔了拔碳,瞧着暖亮的碳默了半响,低哑着嗓音似赌气一般:“长安城里头哪个不知战……与卿二小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原就是个不相干的,又哪里会在意那些。”
忆秋原是听着她的语气觉怪异,抬头一看却见她在抹眼睛:“你这是做什么?苏姐姐,在这将军府里头,那些人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你……”
“眼睛进沙了。”苏凤锦使劲擦了擦,面色淡漠得紧。
忆秋反正也是闲着,便干脆将战青城同卿如玉的那点事儿都挑了出来。
“那时候状元爷、云尚书、战将军,卿如玉还有兰馨以及几位皇子皆在国子监求学,旁的事我不知道,不过有一件事儿我却是听说过的,那年中元节的时候巧的是姓战的出征去了,回来的时候中元节早过了,于是他便买了整个长安城的灯盏挂满长安城,瞧着跟真的中元节似的,那一年当真是热闹,我记得,好像是三年前的时候,那会儿姓战的还是偷着回来的,教老夫人发现了,一顿好打送去今上那儿请罪。”
忆秋小心翼翼的瞧着苏凤锦,见她无甚表情,又继续:“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姓战的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说回来做什么,后来还是卿二小姐以死逼丞相出面求情,这事儿才抖了出来,若不是今上喜欢棒打鸳鸯,估摸着卿二小姐同将军孩子都有……咳,不过就是些往事罢了,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到底都过去了。”
苏凤锦来到窗边,推开窗瞧着那一棵枯死一般的樱花树缄默不语。
原就是她一个人自作多情罢了。
卿如玉在战青城的心里是什么样的地位,她原就是比不过的,又要去奢求那些做什么。
她一面恨自己轻易便将赵阮诚搁下了,一面又恨自己对战青城上了心,于是便自顾自的想着,她便同长安城那些流言中的恶妇、弃妇、荡妇有什么区别呢?她到底已经脏了,早就脏了,想着若是哪一日连着身子也一并脏了,是不是那日子便彻底的失了盼头了。
忆秋不知她在想什么,正巧状元爷那边来了人,道是因着一个姑娘同状元爷同人家打起来了,伤得厉害,忆秋急匆匆的便走了。
兰馨打东屋出来便去了老夫人那儿,刚到便听见老夫人笑盈盈的话传过来。
“好好好,青城愿在你那儿原也是桩好事,可要留意着,若是有了身孕,要及早通传……”
兰馨一条帕子都快扯碎了,硬是撑着娴雅得体的笑走了来:“母亲,我正想着是什么样的好事儿呢,原是檀梅一夜便有了孩子?倒当真是个喜事儿呢。”
檀梅被老夫人拉在椅子上坐着,深知兰馨不是个省油的,一时心惊胆颤的起了身:“大奶奶,奴婢……”
“既是填房了,你我不必如此拘谨,母亲近来可好些?”兰馨凑了过去,占了织玉的位置替老夫人捏着肩。
织玉垂眸退了几步,恨得牙痒痒,当真不曾想连檀梅这般下作的婢女都填了房了,她哪点不比檀梅好,平白让檀梅这种闷不吭声的占了大便宜去。
雅竹私底下轻碰了碰织玉的手,示意她收敛一些,织玉福了福身便退了。
兰馨扫了眼织玉,替老夫捏着肩嗔笑:“母亲近来脸色好了许多呢。”
老夫人接了雅竹递的烟管儿,慵懒的侧躺在贵妃榻上嗒吧嗒吧的抽了两口,烟雾缭绕里熏得兰馨直皱眉。
“抽着这东西,倒缓和不少。”老夫人言罢又抽了几口,近来她越发的烟管儿不离手了,府中的人想着能减轻老夫人的痛楚,能用着的也就由着老夫人用了。
“兰馨方才去过东屋了,到底不比西屋来的好,怎的让檀梅去了东屋了?”说这件事儿的时候兰馨原是不在的,若是兰馨在,指不定这房便填不成了,老夫人约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便撇了兰馨只同战青城与檀梅商议,兰馨只是意外,不曾想战青城竟待一个婢女如此上心!
老夫人递了烟管,坐了起来,青色绣大佛花的衣袍衬得老夫人越发慈和贵气:“原是青城让她跟着东屋的,也就由着他去了,檀香如今也是姨奶奶了,你若是得空了,拔个丫鬟过去伺候着她,可不兴教旁人说将军府的失了规矩不懂礼数。”
檀香站在一旁,垂眸一副丫鬟的模样,唯唯诺诺的,同苏凤锦的性子还真有几分相似, 兰馨一瞧心里便来气,她压着火气,笑盈盈的拉了檀香的手温声道:“晚些你到西屋里来,我同你讲讲爷平日里要注意的事儿。”
老夫人握着手里头的佛珠起了身,将手搁在兰馨的手上:“都退下吧,我也累了。”
送了老夫人离去,檀香便抽了手,站在兰馨面前垂眸顺目的,丫鬟一般,没什么气度。
兰馨压着愤恨,朝檀香道:“你且随我回西屋,我同你讲讲。”
“多谢少奶奶,奴婢……”
“你既是填房,却也是伺候过爷的,到底不一样些,就不要再唤奴婢了。”兰馨搭着海棠的手出了梧桐院,刚走几步,雅竹便追了上来,捧了个盒子递给檀香。
雅竹生得温婉,多年前原也不过是个丫鬟,如今却出落得越发的婷婷聘聘了,兰馨忽觉出几分危机感。
“原是要送些礼的,老夫人近来身子不大爽利一时忘记了,特吩咐了奴婢送来。”
“多谢老夫人。”檀香捧着那盒子,心下慌乱得紧,若是这些人知道那夜什么也没有发生……
雅竹福了福身,面若桃花,端庄得体:“奴婢先行告退了,二位慢走。”
兰馨扫了眼檀香打开了的盒子,瞧着盒子里头的东西眯了眯眸子,紧了帕子道:“我身子有些不适,待得空了我再予你细说。”
檀梅目送兰馨离去,瞧着盒子里头的送子玉观音又觉讽刺得紧,一个碰都不愿碰她的人,她要如何多出一个子嗣出来?
兰馨一回西屋秋婆子便退了诸人,关了门,满面怒意:“也不知檀香那狐媚子使的什么手段,竟教老夫人将她作了填房,奶奶,咱们可得想想法子,如若不然,她当真有了子嗣,那可就……”
兰馨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笑:“我还当爷多看中东屋那位,原也不过如此,教你备的东西可都备了?”
“都备着呢,奶奶今日要用吗?爷领了大半府兵出去了,这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秋婆子将那酒壶取了来,又取了新做的衣一并搁在案几上。
兰馨轻抚过那香味儿逼人的衣,垂眸轻笑:“我爱了他那么多年……”
秋婆子忙伏低身子附和:“奶奶待爷当真是一片赤诚之心呐,这府上可没有人再比得过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