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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堂,安静的可怕。
房间里,王妈端着药到了床头:“老夫人,喝药。”
李氏唰的睁开眼,只是,没有了往常锐利,一把抓住王妈的手腕:“老王爷回信了吗?”
“老夫人。”王妈有点不忍心。
李氏大笑:“王妈,你跟着我也有不少年头了吧,不要瞒着我。”
“没有。”王妈动了动嘴吐出艰难两个字。
李氏瞪圆了眼睛憋着一口气,半晌后…噗!
咣啷:“老夫人。”王妈惊呼,手中药碗打翻。
傍晚,太医进了侯爵府,直奔中堂。
云战负手而立站在院子,耳边都是楚秀哭声,没多久听到她的怒吼:“你们说什么?不可能,怎么可能,老夫人身体一向硬朗,她怎么会中风,你们不要胡说八道。”
任由她不信,太医也懒得废话,扔下药方就出了房间。
迎上云战拱了拱手:“爵爷往后可能要安排人多费点心了,老夫人多次心头怒火不散,这次中风也是长时间积攒下来的,要好起来不是很容易,最重要的是,今后不要让她再动气。”
“我知道了。”云战应付。
楚秀从屋子里追出来,还想要阻拦太医,云战抬头冷冷瞪过去:“将她带回去。”
“不要碰我,放开我。”楚秀尖叫。
云战对她不会有丝毫怜悯:“从今以后,你给我都老老实实待在海棠苑,不准踏出一步。”
“啊,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云战,你好狠的心,你好狠的心,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可以。”
楚秀撕心裂肺的叫声在院子回荡,没有任何人回应她,被下人拖拽着拉出中堂。
云战往正屋位置看了看,讥笑一声转身。
天还没有亮,马车已经准备妥当,远远地,就见王妈急匆匆跟在旁边,李氏被人抬着向门外走来。
软榻上,李氏瞪大眼睛微张着嘴,但是因为中风说不出话来,但是支支吾吾和那怒气满满的眼也看得出来,她可不想离开。
王妈有心阻止可是人微言轻,只能在一旁安抚:“老夫人不要生气,大夫说了,如今这身子不能在动怒,回去也好,在云府才能安心养病。”
李氏急促喘息,眼睛里的火光都能冒出来。
王妈高声吩咐:“你们都过来搭把手,不要磕到老夫人了。”
李氏被人七手八脚塞进了马车,呜呜呜的一直在叫,车帘被放下了隔开视线。
王妈招呼一声,马车从原地离开,向城门外驶去,他们都不曾想到,这次的回程成了李氏催命符。
琉璃院,九妈双手交叠身前匆匆进了门。
云瑶手里拿着东西无聊的拨着香炉,撑着下颚不知道想什么。
“小姐,那院子里的人传了话过来,说老爷晚上会过去。”九妈弯下腰小声说道。
云瑶手中的东西一顿,很快恢复平静:“嗯,我知道了,让厨房的人晚上加两道菜。”
“老奴省得了。”
云瑶笑了笑:“送信去老庄,让那边的婆子都精心点,毕竟前去的是咱们侯爵府的二小姐,可不能怠慢了她。”
“这个老奴之前就已经打点好了。”九妈跟着道。
云瑶抿了抿嘴:“还是九妈知道我的心意。”
“这二小姐前往老庄,老奴怎么能不提前打点。”九妈轻笑说道。
云瑶放下手里的东西换了姿势:“告诉他们,没有老爷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老庄,更不能让二小姐离开。”
“是。”
云瑶低头打量着自己双手,纤纤玉指,满意极了。
黄昏下,远离京城的乡下穷乡僻壤,大面积的麦田还有土山坡,人烟稀少,农庄耸立。
看上去算是最好的一处,围墙环绕,三进的院子还是有些富足的,台阶上去进了门,宽敞的院子放着好几口水缸,有几个婆子蹲在墙角位置洗刷衣物,时不时笑着聊天。
一声怒吼:“你愣着干什么?你以为你是来这里当千金小姐的,这些东西洗不干净你今天晚上都别想睡觉。”
“你放肆。”尖叫回应。
五大三粗的婆子面皮干燥,双手叉腰,虎着脸瞪着眼,冷冷一笑:“呦呵,脾气还不小,可是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里不是京城,也不是那金碧辉煌的侯爵府,你更不是以前的千金小姐,你到了这里就要听我的,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吃苦头,你最好老实点。”
“你这贱婆子,你居然敢对我动手动脚,待我父亲接我回家,我一定要让他将你杖毙。”
与婆子争论的正是云筱雅,这才不过两日,那面庞脏兮兮的有点消瘦,肤色也变得暗沉嘴巴干裂,头发散乱穿着灰色夹袄看起来很狼狈,目呲欲裂瞪着面前对她叫嚣的婆子。
这婆子便是这处老庄的虞婆,常年替侯爵府打理这个地方,早已经成了这个地方的土皇帝,毕竟,山高皇帝远,云战自然不会到这个地方来,而进了这个地方的,哪一个不讨好她虞婆,更何况,那边还有人传话过来,给了好多银子呢。
抬着下巴嗤笑:“你有能耐这会儿就让你爹爹来呢,做下不要脸的事情被人赶出京城,你真当谁不知道呢,我告诉你,今天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不然,饭都没得吃。”
云筱雅瞪大眼睛气的直发抖。
虞婆撸了撸袖子,手里的藤条抬起来抽了她两下:“干活。”
“啊。”云筱雅抱住身子尖叫。
从小到大都是身娇肉贵,向来都是她折磨别人,哪里有别人折磨她的机会,此时,又是愤怒又是绝望,支撑着她的唯独剩下对云瑶的痛恨。
恶狠狠瞪了眼虞婆,蹲下身子将打翻的衣服捡起来放回盆子里。
虞婆冷笑:“这不就是对了,做人呐,要识时务,要有自知之明,你要在这里待上四年,最好明白什么样的处境才是对你最好的,不要惹我虞婆生气,不然,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恶狠狠的一番警告,虞婆转身离开。
云筱雅揉搓着盆子里的衣服,冷的手指发麻僵硬,疼的刺骨,手指头已经肿起来变得通红,指甲盖都变了颜色,可是她只能听从命令,否则,就被会那虞婆打个半死。
眼中猩红,手紧紧扯着衣服,在心里发誓:云瑶,待我离开之时,一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下雪了,这眼看就要开春却下了一场鹅毛大雪,不过才半个时辰,整个京城都银装素裹,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侯爵府冲进一道人影,直奔中堂。
“老爷…老爷。”气喘吁吁的来人是管家。
云瑶斜靠在椅子上抬头去看,云战也回了头:“这冒失的干什么?”皱眉问道。
管家擦了擦额头赶忙道:“老爷,申洲那边二老爷传来了信,老夫人,殁了。”
“什么?”云战吃惊站了起来。
云瑶也坐直了身子,这才刚离开侯爵府五天时间,之前虽然中风但是太医也说了,只要好好养着时间长点也会好起来,怎么突然就死了?
管家皱眉沉声:“那边传话的人也说了,不需要老爷回去,听说关于侧夫人的事情申洲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当时老夫人还没有进城们就闹得沸沸扬扬,刚进城门就让人围了,城门口那座贞节牌坊都让推到了。”
云瑶呼吸顿了下,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可没有抓住。
云战半天都从这个消息反应不过来,这藏了几十年的秘密,怎么突然就被翻出来了?
双手抖了下跌坐在椅子上,他并不为李氏难过,只是觉得,瞒了这么多年的事情终于被揭露,心里头堵着的那一口气彻底抽出了身体,说不出什么滋味。
“爹。”云瑶见她这样心疼,伸手握住他的手,“这件事怪不得别人,纸包不住火,从她李氏坐下这种事情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算是罪有应得。”
云战好似一下子就老了很多,转头看向云瑶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爹,你不要这样。”云瑶冲向他抱住对方,哽咽出声。
云战恍然了一下,总算是将心口那拥堵咽了下去,叹息着抬手将云瑶揉进怀里:“爹没事,瑶儿别怕。”
“爹。”云瑶又唤了一声。
云战终于平静,看了眼管家:“让下人备上丧礼,传消息给海棠苑,她要去要留随意。”
“哎。”
管家离开,云瑶从云战怀里挣脱:“她死了,这件事也算是彻底了结了。”
“只怕不会这么简单。”云战皱眉担忧道。
云瑶好奇:“为什么?”
“只怕北楚那边得到消息,那位的性子,估计会大闹一场。”云战紧握着扶手冷冷道,很快低吼,“是他们对不起我的父亲,他们为何还能如此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她李氏霸占了云府这么多年,都是心知肚明,她居然不知羞耻还能洋洋自得,甚至…甚至将她那个女儿强行塞给我。”
“爹。”云瑶握住他的手。
云战反握,抬头红着眼:“她终于死了,哈哈,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云瑶见他这样又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云战对李氏的恨都是日积月累。
雪一直都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漫天都是,让人觉得它就要这么一直下下去,想要把这个天地都覆盖起来占为己有。
琉璃院,云瑶捧着汤婆子斜靠在床头,长发散落。
“啊呜呜呜。”
突然传来凄厉的哭喊声,云瑶哆嗦了下抬头,望向外间眼中闪过惶恐。
九妈冲了进来,几步到了跟前:“那边听到消息闹得翻天覆地,老爷也给了话,不拦着她回申洲奔丧,不过,出了这个府就再也不要回来。”
云瑶目光有点空洞,耳边都是隐隐哭声,过了会儿低下头闭上眼睛:“九妈,我好累,想早点睡了。”
九妈应着:“睡吧,早点睡吧。”
“九妈,你说,所有的事情是不是都能结束了?”云瑶闭着眼睛,突然又说道。
九妈给她整理床铺的手抖了下接着继续,埋着头吸了吸鼻子:“是,都结束了,二小姐不在了,李氏死了,楚秀显然断了两个最有利的臂膀,侯爵府也不再是以前,她掀不起大浪了。”
云瑶在九妈的搀扶下躺进被子里,弯唇笑了笑:“可我不这么觉得,九妈,应该是,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云筱雅是,楚秀是,我也是。”
“小姐。”九妈哽咽,拍抚着她:“莫要想太多了,夫人在天之灵也会保护着小姐,她们断然不甘心,不服气,可小姐就是有人保护着,一帆风顺,平平安安,咱们不怕。”
“不怕。”云瑶叹息声,翻了个身轻轻道,“这辈子,我就是为了她们而来,如何会退缩,不管她们还要做什么我都接着,随时恭候。”
九妈看着喘息起伏的后背,不太理解这句话,可不管怎么样,她都会守在这个人身边。
见云瑶的呼吸已经彻底均匀,九妈放轻脚步离开卧房。
门外,八斤看了眼出来的九妈。
九妈压低声音:“那边如何了?”
“闹得很厉害,老爷动了侍卫才压制住,不过…”八斤突然一停!
九妈有点不耐烦:“有话说话,藏着掖着像什么?”
八斤赶忙道:“听说一直都在诅咒小姐,什么难听的都说,听那意思是要让人去找北楚老王爷来给她做主。”
听到这九妈冷笑几声,双手相握眼中都是不屑。
八斤看着九妈有点担忧:“若是那位再来了怎么办?”
“怕什么?”九妈扯了扯嘴角,“要来早来了,很显然,那边是打算不管了,你也不想想,她一个野的怎么能跟人家北楚正统王爷相比,更何况,那老战王出了名疼宠府上那位世子爷,更是不可能因为她跟府上人离了心。”
“其实,楚秀也挺可怜。”八斤脱口一句。
九妈瞪过来:“八斤,你记住,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楚秀当年随着李氏进府,念老爷富贵在身,贪侯爵府安逸,趁夫人身子不好与李氏联手,用卑劣手段爬上老爷的床,从头到尾都装的柔弱无助,生下云筱雅更是让那个孩子几次三番将歹毒之手伸向小姐,若不是小姐命大有老天保佑,如今,小姐已经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
八斤听得两眼发直,心跳加快,她刚才真的只是随便说了一句,噗通跪地:“九妈放心,奴婢对小姐绝对是忠心耿耿,只要是小姐想要做的奴婢都会替她赴汤蹈火,绝无二心。”
九妈当然也知道,可无心之语,绝对不允许有第二次。
“你起来吧。”九妈淡淡道。
八斤起来,面上还有点尴尬,咬了咬唇不敢去看九妈。
九妈叹息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用我这条老命护着小姐,护着她,一辈子。”
“奴婢也是。”八斤坚定保证。
院外,雪化了,花开了,花落了,雪下了,转眼,时光流逝。
……四年后……
“你们快点,若是耽误了小姐时间,误了事,看会不会被扒一层皮。”清脆的训斥。
娟秀高挑的小文带着好几个奴婢,捧着首饰衣物进了门,到了屋子扶了扶身:“小姐,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了,今天的宫宴肯定不会丢面子。”
摆了摆手,后面跟着的奴婢捧着东西上前,排成一排站好,低着头。
软榻上,女子单手拖茶,慢慢抬头,精致的元宝髻簪花修饰,右侧垂下流苏步摇,随着她动作晃了晃,眉目如画,高挺鼻梁下红唇齿白,上弯的嘴角证明着她的好心情,将茶杯放在一旁的桌面上起身。
如今的云瑶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小丫头,小平板的身子出落得玲珑窈窕,斜颈嫩黄流云短褂配着坎肩,开叉的衣摆下是同色石榴裙,裙摆彩线滚边,做工讲究,个头纤细高挑,盈盈上前,修长手指摸向其中一个托盘上的衣物。
“这个可行吗?”黄鹂般的悦耳声柔柔响起,让人心坎跟着一颤。
九妈笑着道:“好看,小姐穿什么都好看。”
云瑶轻笑,放下那件牡丹红的衣服又转向另一边:“据说那太后是个寡淡的人,又极为讲究,所以,这次衣服不能太过艳丽却也不可失了身份。”一边说一边转向另一边,青色斜颈水袖短褂,褶皱襦裙,“这个应该不会太过抢眼艳丽,也显得活力点。”
“嗯,这个颜色不错,又是春天,确实朝气蓬勃,讨喜。”九妈跟着说道。
云瑶松了手:“就这个吧,首饰都放下,晚上我再决定。”
“是。”
下人有条不序的将东西摆放好,转身退出了房间。
云瑶端起茶杯轻抿:“莲花苑那边情况如何?”
“小姐,都挺好的。”九妈简单应付。
云瑶轻笑:“九妈,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吗?你不跟我说并不代表我就不知道,你不说我反而还总是惦记,说吧。”
九妈皱了皱眉,低下眼睛说道:“已经六个月了,老爷跟苍老打了招呼,希望他能够勤走动替夫人看着脉象,应该是上次的事情让他确实吓到了。”
“胎稳定了?”云瑶没有抬头,拨弄着手底下的头面。
九妈点了点头,反应过来云瑶看不到应了声:“是。”说完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赶紧道,“对了小姐,听海棠苑那边丫头传出话来,那位,这两天总是有意无意的犯恶心。”
“哈。”云瑶笑出了声来,回头挑眉,“什么意思?这是忍不住想要出手了?”
“小姐,这件事还真是说不准,毕竟,上次老爷确实留宿在了海棠苑。”九妈皱眉懊恼道。
云瑶手里捏着一根簪子很用力,冷着面:“这件事我与父亲多次谈过,父亲说,那天晚上楚秀再次以死相逼,父亲不耐前往院子警告她,可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他人就犯糊涂睡了过去,但是他可以肯定,与楚秀之间根本没有发生什么。”
“这…”九妈疑惑。
云瑶低下头,盯着自己手中那好看的簪子笑了笑:“这件事也提醒了我,似乎,当年楚秀也是用这种方法逼得父亲妥协,若是如此说起来,也让我不得不怀疑,当年爹爹对她是否有过越过雷池的举动。”
“啊?”九妈惊呼。
云瑶耸了耸肩,将手中东西扔进盘子:“不用这么惊讶,我也不过是单纯的猜测。”话落转身坐在软榻上,端起旁边的茶,“既然她忍不住了,我们也不要辜负了侧夫人的一番心意,请大夫上门走一趟吧。”
“小姐。”九妈有点犹豫。
云瑶歪着头半眯着眼:“九妈,她总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想故技重施,我们又何必拦着她,毕竟,有些事情坐实了才好连根拔起。”
她不是秦梦岚,父亲也不再是当年那个糊里糊涂的侯爵,想用同样的办法翻身简直可笑。
上门的苍老先去了海棠苑,之后进了琉璃院。
云瑶让人奉茶,将人引到位置上客气询问:“苍老,可是有了?”
苍老接过下人的茶吹了吹,轻抿了一口抬头皱眉:“从脉象上来看确实是喜脉,而且,脉象强而有力,不出意外是个男孩。”
苍老都这么说了,云瑶放在扶手上得手一紧,真有了,还是个男孩。
苍老看向云瑶,对方面色不太好看,叹息声:“是是非非,作为一个外人确实不该说的太多,但是,作为长者还是想奉劝大小姐一句,这侯爵夫人已经走了四年了,爵爷也辞官归隐,新夫人更是有孕在身,很多事情已经不同了,何不放下过去,也放过自己。”
“放过?”云瑶低头轻笑声,深吸口气抬头看向对方,“苍老,请你告诉我,到了如今我还如何放过?即便是我有心得过且过可那些人呢?是她们不肯放过我。”
“大小姐。”苍老皱眉叹息。
云瑶笑了笑:“无碍,我也就是随口说说,不过,楚秀既然真的有孕了,往后苍老前来替母亲把脉也顺道去一趟海棠苑吧,父亲那边,我会去说。”
“好。”
送走了苍老,九妈心里头一直很不安。
“小姐,怎么就怀了呢,这要是真生下一个男孩,这…”九妈小声嘟囔。
云瑶向前看了看:“怕什么。”回过头扫向九妈,“这也不过才有孕在身,要生下来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这中间,不管发生什么都是未知的。”
九妈呼吸顿了下,有点吃惊的看向云瑶。
云瑶面无表情:“这么看我做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
“小姐。”九妈叹息声。
云瑶从椅子上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将昨日太子送来的雪莲包上,与我前去莲花苑看望母亲。”
“是。”
云瑶带着人出了房间,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再有两个月她也要大婚,从这个侯爵府嫁出去了,将琉璃院环顾了一圈,九妈拿着披风给她披上。
“走吧。”
莲花苑,还没有进门就听到一阵呕吐声,这段时间桃花闹喜的厉害,府中上下都是小心伺候着,毕竟,这可是他们爵爷老来子,听到门内桃花虚弱的吩咐好似恍若隔世。
云瑶盯着正门看了好一会儿,九妈上前:“小姐,走吧。”
“嗯。”云瑶应了声上前。
门口候着的婆子看到来人往门里喊了一声:“夫人,大小姐来了。”
房间里,桃花放下手中参茶往正门位置看过来,接着起身。
云瑶已经闪身进来,鬓角的步摇随着她动作摇晃。
“大小姐来了。”桃花挺着大肚子被下人扶着上前,陪着笑脸。
云瑶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身材臃肿却很有富态,红光满面笑意盈盈,果然是要做娘的人了。
“听他们说你闹喜的厉害,只怕你吃不好身子跟不上,现在看到你这样,我也放心了。”云瑶松口气道。
桃花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让大小姐惦记着,是我的不是,这几天是有点厉害,不过还好,胃口比较大,吃的挺多,只是反反复复的会闹腾。”
“这养孩子还真是辛苦,你自己也仔细些,肚子都这么大了,能不出门就不出去了。”云瑶上前扶着她往里面走去。
桃花笑道:“其实苍老都说了,这都是正常反应,也不能总是待着不动,还建议我最好多动动,我现在,身子骨还是很好的,没有那么弱不经风。”
随着云瑶的举动,桃花坐下,对着云瑶抬了抬手:“大小姐快坐。”
云瑶挨着她,刚坐下对着九妈摆了摆手,九妈拿着盒子上前放在了桃花身边的小桌子上。
桃花看了眼盒子又看向云瑶有点不解。
云瑶示意她打开,轻声说道:“太子送来的雪莲,我这身子哪里用得上,你现在有孕在身,过几个月就要临盆了,这东西到时候应该会有些作用。”
“大小姐。”桃花受宠若惊就要起来。
云瑶对她摆了摆手:“你别动。”对着她旁边伺候的人吩咐,“给你们夫人收起来。”
“是。”
下人拿着东西离开,桃花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云瑶给她的已经够多了,甚至,一个家一个丈夫还有一个孩子。
云瑶端茶轻抿突然道:“海棠苑那边也有动静了,你可知道?”
“嗯?”桃花神色一怔已经说明一切。
云瑶嗤笑,放下茶杯抬头对上桃花:“真以为她这几年安静了就没动作了?她能在侯爵府忍耐十几年就可以看出来,她可不是轻易能够低头认输的。”
“有了?”这两个字桃花在肚子里滚了半天才吐出来。
云瑶放下杯:“嗯。”低着眼睛应道。
桃花倒吸口冷气,手情不自禁有点发抖,不应该的呀。
“你心里不要有压力,虽然已经请苍老来诊过脉,可有很多地方都不太对劲,就算是真的,这个孩子,我也留不得。”云瑶面无表情冷声说道。
桃花看着云瑶抿着嘴角,半晌也没有出声。
云瑶看过来:“你只需要将你自己的肚子照看好,像上一次的事情不能再发生。”
“我知道了,”桃花轻轻拂过自己隆起的大肚子,坚定保证。
海棠苑,下人也是忙作一团,翠莲端着一盅黑乎乎的东西进了房间。
楚秀扶着椅子弯下身子呕吐,撑起来,脸色苍白,用帕子擦拭着嘴角。
“夫人,东西好了,”翠莲赶忙上前将东西递给椅子上的人。
楚秀看了眼碗盅端在手里,一口喝了干净舒坦的叹息了声,将空碗放回翠莲手里:“打听到了没有?”
“奴婢问过了,老爷要到晚上才能回来,莲花苑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翠莲将东西收拾好轻声回禀。
楚秀咬着唇瓣额头都是冷汗,抬手擦了擦像是舒服了很多,斜靠回椅子上半眯着眼:“你给本夫人盯紧了,只要老爷进门立刻通知我,她们都守着我这个院子不想让我见到他,可是如今不同了,我也是有依仗的人了,只有见到老爷我才能救雅儿回来。”
“夫人不要多想,如今肚子里有了,他们谁敢再放肆,再敢看不起咱们。”翠莲在一边符合。
楚秀睁开眼,眼里都是一片狰狞:“她云瑶真以为我就这么被她打倒了?嗤嗤嗤,这都已经四年了,她真以为我楚秀就这么放弃了,待雅儿回来了,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夫人。”翠莲上前给对方整了整衣服,“只要小姐回来了,夫人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翠莲,这几年也多亏了你,也只有你守在本夫人身边。”楚秀叹息声稍显感激。
翠莲跪在地上:“夫人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自不能辜负了夫人。”
脸上真诚,心里冷笑:若不是她们一家老小还要靠这个女人养活,她才不稀罕守在这个破地方,守着这么一个变态的女人。
楚秀从椅子上起来,气色恢复了很多,真不知道刚才喝的到底是什么这么有效果,整了整衣服:“去,将柜子里那件新做的给我拿出来,替我烧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是。”
楚秀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头,看向门外阳光明媚的午后,心里拧成一团。
黄昏,马车在侯爵府门口准备妥当。
云瑶一席青色装扮不同往常的艳丽,可让她更加通透明亮,身边带着八斤和小文出了大门。
沉声吆喝:“等一下。”
云瑶回头有点意外,看着阔步而来的父亲弯起嘴角:“爹爹。”
“你这丫头。”云战宠溺叹息,站定伸手替她整了整发髻上的步摇温声道,“今天的宴会不同往常,谨言慎行,还有,不要仗着太子一贯纵容你宠着你就忘了规矩,今日太后回宫大宴特意召见你,定是要亲眼看看你到底够不够资格成为太子妃,你一定要拿出做好的状态。”
经过这几年,云战看的明明白白,凌君胤是值得自己女儿托付的男人,可也知道,她要面临的仅仅才刚开始。
云瑶抬手掩住半张脸笑出声,很快越来越大声笑的前俯后仰身子乱颤。
云战莫名其妙看着突然这么欢乐的女儿,皱眉无奈。
云瑶笑的面颊通红眼泪都出来了,平静下来撒娇道:“爹爹,瑶儿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会那么不识趣,自然会言行举止都做到最好,就算不怕自己丢人,也不能让侯爵府蒙羞。”
云战看着面前出落得越发像她娘的孩子,心头软的都化了:“爹这不是不放心嘛。”
“爹放心,瑶儿一定做到最好,虽不会刻意迎合但也求自律。”云瑶轻轻柔柔笑着道,同时对着云战扶了扶身,“时间不早了,女儿先去了。”
“去吧。”云战双手背后说道。
看着云瑶上了马车,车身一晃离开了原地,云战就盯着车厢舍不得移开眼睛,脑海中浮动的都是终有一日,这个孩子从这个地方坐上华丽明艳的花轿,彻底离开侯爵府。
心口狠狠拧巴了一下皱了眉,出于私心,他真不希望这一天来临。
“老爷。”突然的说话。
云战莫名回头,正对上熟悉而陌生的身影,记忆里,他已经有很长时间不曾与这个人见面,其实,上一次相见也才过去两个月而已。
云战面上冷漠:“有事?”
听到传来的低醇询问,楚秀鼻子一酸再次扶了扶身,相对四年前更加内敛端庄:“老爷有很长时间不去海棠苑了,妾身也…也有很久没有见过老爷,妾身知道夫人最近有孕在身老爷走不开,但是…但是依然心存念想希望能与老爷见上一次,今天,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话落,两行清泪落下,不显丝毫做作反而美的动人。
云战好似没看到,移开视线:“我说过了,你只要安分的待在海棠苑,侯爵府也不会亏待于你,再有几个月雅儿就要回府待嫁,到时候我也会让你将她送上花轿,没什么事就不要往外跑了。”
冷冷淡淡的一番话,更像是警告,说完就走。
楚秀快速追上前,伸手去拽对方的袖子:“老爷,老…老爷你听我说,不要对我这么残忍,求求你…”指尖从柔软的衣料蹭过去落个空。
云战脚步很快,更不会因为她的祈求而有任何停顿。
“老…啊。”楚秀呼唤声突然被尖叫代替,因为跑得太快摔倒。
地上的楚秀半天爬不起来,咬着唇瓣脸色苍白抬头看向云战离开的地方,伸手还做出挽留的举动,动了动唇瓣满目痛色,身子隐隐发抖。
“天呐夫人,夫人你有没有事,你这刚有身孕,怎么就摔倒了呢,来人呐,快来人呀。”突然的惊呼尖叫,翠莲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
转眼到了楚秀跟前跪在地上,抱起地上的人放声叫喊。
云战脚步骤然一停回了头,黝黑的眼下充满震惊,怀孕了?
苍老被叫上了门,提着医药箱急匆匆进了海棠苑。
一进门,正房外厅,云战黑着脸端坐在椅子上,手指抠着扶手。
苍老见他这样脚步顿了下,叹息声暗地摇头,对着他拱了拱手:“老臣先去看侧夫人。”
“有劳。”云战冷声道。
屋子里,隐隐传来楚秀痛苦的shen吟还有翠莲担忧的安抚,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苍老才从房间又出来,拿着帕子擦着手。
云战抬头,但是看得出来,对这个所谓的孩子没有一丝期待。
苍老一边往桌前走一边道:“前两日老臣就被大小姐召唤进府替侧夫人诊脉,那时候就得知这位侧夫人有孕在身,已经一月有余,正是最不稳当的时候,今日她这么一摔还好不是很重,虽然冲了胎气但是已经没事了,老臣会开几幅最好的安胎药给她,今后一定要让人小心照看着。”
苍老头都没抬,一边写一边交代,对这些豪门大宅里的事情他见怪不怪了,只能叹息一切都是孽。
云战捏着扶手的手指都成了白色,直直看着门外没有做声。
直到拿了药方送走了苍老,云战才将视线转回内室的位置,如此熟悉的一幕,十四年前也是如此,她用这种方法生下云筱雅,害的秦梦岚郁郁寡欢,而今,再次旧梦重演。
天,已经暗了。
马车在宫门口的地方停止,云瑶被八斤扶下了马车,有人已经在这个地方早就恭候着了。
落尘上前恭敬道:“大小姐,咱们爷已经在东宫等着了。”
“嗯?”云瑶疑惑,挑了挑眉道,“不应该先去万寿殿吗?”
“太子说了,让属下带着小姐先去东宫,宴会时间还早,不需要着急。”落尘拱了拱手平静解释。
云瑶点了点头:“嗯,走吧。”
四年来,前往太子东宫的路她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遍,闭着眼睛都能准确到达,周围的格局还有布景也早在心里篆刻成了一副画。
下了长廊进入大门,宽敞宏伟的太子宫前院,右手方进去便是正殿。
玄色身影已经从那个地方阔步迎了出来:“这个时辰天已经开始变凉了,怎得都不披件斗篷。”
低醇的抱怨来自凌君胤,如今的他,五官比四年前更加立体,幽深的眼经过沉淀如同深渊,也就只有对待云瑶的时候温柔的不像话。
云瑶歪着头尽显孩子气:“又不是很冷,这种天已经很暖和了。”
念叨着,面前男人已经挺拔站立在面前,将她双手包裹在自己手里,眉头一皱。
“这还叫不冷?手这么冰。”如此宠溺的训斥也只有凌君胤了。
云瑶轻笑,心里头很熨帖,任由他替自己暖着双手:“君胤,院子里的木棉花都开了,待落下的时候我让九妈都收起来晒成干,缝进香囊里。”
“你上次送我的那两个还都不曾用呢。”凌君胤嘴角轻扬。
云瑶撇嘴:“是你觉得太难看,不想用吧。”
凌君胤见她摆明了不讲理,也懂一个道理,与云瑶讲理后果堪忧,叹息声轻哄:“怎么可能,瑶儿给的东西我哪里舍得放在身外,弄脏了可就毁了瑶儿的心意。”
“那东西不就是挂在身上的,放着像什么?”云瑶嗔怒道。
凌君胤将人揽在怀里:“都收藏着,到大婚的时候数数,瑶儿都送了多少东西与我。”
“君胤,你是打算以后算算我有多小气吗?”云瑶仰着头鼓着腮帮子不满问道。
凌君胤愉悦大笑,将人往怀里紧了紧:“我是那种人吗?我的不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我怎么会跟你计较那些身外物。”
云瑶听言噗呲一笑,抬手拍了他一把:“惯会用嘴巴哄我。”
“哄你?我才不会用这种方式来让你高兴,既然说了,就要做到。”凌君胤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向深处前进,说着最简单也是最真的话。
后面,落尘直直看着前方相依的两个人,四年来,见证了他们走过的点点滴滴,终于明白为何他们太子爷非云瑶不可,她确实是个值得让人放在心尖疼着的人。
万寿殿,主宫正殿。
“皇祖母,你快帮阮清看看,这件好吗?”从偏殿冲出来的人像只精灵一样,提着厚重的裙摆在原地转了一圈。
三千发丝半空留下弧度,再次站定,娇好的容颜艳丽无双。
铜镜前宫人拥簇的人坐着转了个身,带着皱纹的脸却依旧能够看出年轻时候的风华,鬓角发白,发髻端庄雍容,凤冠点缀一边垂下流苏,唇瓣弯起愉悦宠溺的弧度,对着面前乱跳的人招了招手。
“我们阮清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的,这小模样,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慈眉善目的这位正是汉东太后,一个月前才从五台山回来。
凌阮清听到夸赞高兴极了,冲上前蹲在太后面前:“真是这样吗?”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招人心疼。
太后愉悦大笑,抬手整了整她长发坚定点头:“那是自然,哀家的阮清谁敢说一句不好。”
“太子哥哥就从来不正眼瞧阮清。”凌阮清听言失落低头,咬着唇般嘀咕道。
太后怔了下,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面上有些不虞,扶着凌阮清站起来:“哎,你太子哥哥从小性子凉薄,这都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你看看他,何曾对哪个人热情过?就是对待皇贵妃这个生母也是冷冷淡淡,也就我这个老婆子能受到他一点热乎劲。”
“才不是呢。”凌阮清委屈的反驳。
太后两眼一瞪:“怎么就不是了?哀家还能说谎骗你不成。”
“太后是不知道,太子哥哥见了那位准太子妃眼珠子都要从眼睛里掉出来了,别说什么冷漠,就是冷淡我都没有见过,简直温柔的吓人。”凌阮清愤愤抱怨。
太后表情陷入深沉,皱了眉:“那位侯爵府大小姐?”
“可不是。”凌阮清嗤笑声,很快又满腹委屈蹲在太后脚边,“太后,你知道的,知道阮清有多喜欢太子哥哥,阮清去年就已经及笄早该议亲,可是…可是阮清就是不甘心,为什么太子哥哥就是不肯看看阮清呢,呜呜呜,云瑶到底有什么好?我知道,我知道他们根本就是嫌弃我不是皇家正统血脉,没有爹娘…”
轻轻软软的哭诉委屈又心酸,尤其说道没有爹娘太后心都碎了。
“哎呦乖乖,没有爹娘不是还有哀家吗?好了好了不哭了,你看看,这再哭就不好看了,阮清呐,你也知道你太子哥哥的脾气,不过哀家跟你保证,今天宴会上先好好看了这个准太子妃,也替你争取机会,可不能在妄自菲薄让哀家心疼了。”太后是真的将这个孩子疼到了心坎。
掏出帕子给人擦着眼泪,凌阮清破涕而笑:“太后会帮我吗?”
“真是糊涂丫头,哀家不帮着自己的小乖乖帮着谁?”
太后慈爱嗔怒道,心里也开始衡量起这件事,不管怎么样,今天先见了那位传言中的侯爵府大小姐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