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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开春,正是桃花满山,草长莺飞之时,到了四月十三这一日,京城便满是喜庆热闹的氛围。因为这一日正是当今皇长孙与顾家阁老孙女的定婚之宴,当是举国同庆之日。
这一日一早,顾砚龄便由醅碧和绛朱她们侍奉着沐浴更衣,换上了作为长孙妃的定婚品级大妆,将一头秀发高高的梳起,戴上了缀满华丽珠翠的凤冠,脸上扑上京城里正为盛行的“桃花妆”,娇靥粉嫩,眸光如水,唇瓣如含着桃花般,娇艳灼人。
站起身来,耳畔的两对南珠轻轻晃动,浮动着光影落在少女的颊边,举手之间,便是一袭火如红霞的霞帔春纱,伴随着步摇花簪的摇曳之声,悦耳而动听。
当皇帝的亲叔父裕王爷与首辅张怀宗,次辅严惟章受皇帝指派,作为定婚宴的主持官与礼仪官到达国公府时,顾家上下皆以按品大妆,摆好了香案等候在前厅。
皇帝如此的安排,可见对东宫的偏爱的确是事实,裕王爷虽与成北王都为建恒帝的叔父,但裕王爷乃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兄弟,是从小看着建恒帝长大,亲手教皇帝骑马射猎的人,更是看着东宫皇长孙长大,教其骑射的人。
正因为这一段亲情缘分,再加之裕王爷年事渐高,除了建恒帝继位之初,替其扫平过国内的叛乱,便再没有涉及政事,每日养花逗鸟,垂钓府中,过的也是逍遥如仙。
如此便避开了朝廷的纷争,作为处于局外的皇室人,建恒帝几乎对这位叔父敬重如父。
至于首辅张怀宗与次辅严惟章,这更是代表着朝堂之上最高的势力。
皇帝派这三人领着皇命,为萧译与顾砚龄主持定婚宴,那是极大的荣宠。
当裕王爷与张怀宗互相搀着,由三人中最为年轻的严惟章扶着走进顾家前厅时,顾正德当即疾步上前,拱手尊敬道:“裕王爷,张阁老,严阁老,一路辛苦了。”
张怀宗与严惟章笑着回礼之时,顾正德忙小心扶住了裕王爷,裕王爷虽是发间有着银发,已然年过六十,却是精神矍铄,慈眉善目间,拍了拍顾正德的手乐呵呵的笑道:“少亭啊,咱们可算是要做亲家了。”
顾正德闻言忙颔首尊敬的笑道:“这是陛下的隆恩,也是托王爷的洪福。”
裕王爷闻言仍旧乐呵呵的摆了摆手,随即一双满是褶皱的眼睛看着一屋子人,眯眼之下,不由探了探身子,终究不得不将挂在脖子上的西洋老花镜戴上,仔细瞅了瞅,看到一身红衣霞帔的明艳少女,笑眯眯的眸子当即粼粼的闪着光,笑的合不拢嘴的拍掌道:“好,好,少亭啊,你家的孩子与我们的阿译配的好,都生的跟那画儿上的一样。”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都笑了起来,在顾正德的示意下,顾砚龄恭敬而有礼地上前行了礼。
裕王爷摆手和蔼如亲人般道:“都起来吧,起来吧。”
说到这儿,裕王爷转而拉着顾正德手,如说贴心话般道:“今日是奉着皇差来,没有给咱们孩子带上东西,待下次正经的婚宴上,我便让我家的老婆子带上一份孩子们喜欢的东西来。”
顾正德闻言,笑着道:“王爷能到敝府,已是我们顾家上下的福气了。”
裕王爷听了嘿嘿一笑,如老小孩儿般指着顾正德眯眼道:“你呀,还是会说话。”
说着裕王爷琢磨了下,这才看着眼前的少女道:“如今几岁了,及笄了没?”
顾砚龄闻言柔声道:“回裕王爷,臣女十四,年底便要及笄了。”
“正好,正好。”
裕王爷笑着抚掌道:“我们老婆子正愁着孙子多,孙女儿少,看了几个孙子的冠礼,还未去过女儿家的笄礼,不如这样。”
裕王爷转头兴致颇高的看着顾正德道:“让我们老婆子为你们家孩子做笄礼的正宾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然,这可是天大的脸面,裕王妃年轻时便是京城出了名的德才兼备,至今年过五十,已然四世同堂,是圈子里最为尊贵的皇族夫人,旁人的笄礼想请还不定请的来,如今裕王爷却是主动让裕王妃做顾砚龄及笄礼的正宾,只怕会震动京城。
顾正德闻言当即激动道:“这是阿九的福气,臣谢王爷。”
看着顾家上下皆兴然的行礼答谢,裕王爷笑着摆手道:“嗳,可别一声谢就回了我,我今日来,除了代陛下主持,也是为了蹭你们这府中的陈年佳酿的。”
裕王爷是出了名的爱酒如命,众人当即笑然出声,顾正德连忙道:“有,有,知道王爷要来,臣将酒窖里存了五十年的花雕都取出来了。”
裕王爷一听,激动的好像闻到味儿一般,动了动鼻子道:“哎哟,哎哟,好东西,好东西,快快快,先把定婚礼主持了,咱们老哥俩儿好好喝喝去。”
听到裕王爷因激动而混乱的称呼,顾正德忙笑着道:“好,好。”
当严惟章命宫人将一应的首饰,金银,绸缎等摆放好,将账本递到顾正德手中,由傅老太太亲自过目,看着上面稀有的珍玩封赏,顾正德当即与傅老太太恭敬的跪下去,顾氏上下也皆随之而跪。
这时一位女官走出来,众人一看不由微惊,原来正是徐言的嫡孙徐成君,只见其微微颔首,恭敬地将自己亲手草拟,由皇帝印章的贺词展开,一字一句颇为有力的读出来。
待到余音绕梁之时,顾正德难掩激动道:“臣之孙女自幼平庸,不曾想得圣上指婚为长孙妃,臣已惊喜万分,仰望圣恩,如今圣上又送来贵重物品,且如此丰厚,臣实在感激不尽,不知以何言奏谢矣。”
徐成君恭谨地将贺词合上递给顾正德,在众人之间不便多言,只将目光对上眼前的顾砚龄,微微颔首。
“奴婢祝贺阁老,阁老夫人。”
在顾正德笑然回应间,徐成君静静地看着眼前明眸善睐,满是光华的少女,一种淡淡的失落与嫉妒从心间微微流出。
数月前,她与她站在同一步石阶上,而从今往后,作为长孙妃的顾砚龄将会越走越高,而自己……
徐成君的心中微微抽痛,不由移开目光时,却是看到了一旁修长而玉立的少年,手中紧紧一攥,终究退至后面去。
待正统而隆重的定婚礼结束后,顾正德带着顾府上下诚恳叩拜,向远在乾清宫的建恒帝表示一片感激之心。
待到一切交待完,定婚宴正式开始,男眷一席在花厅,由顾正德与顾氏子孙,及谢昀共同招待。女眷自然在后园,由傅老太太和两个儿媳,携同今日的主角顾砚龄负责。
在一片祝福与欣然中,定国公府达到了兴致的高潮,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将这连理之喜烘托到了极致,直到夜幕降临,顾正德与傅老太太又邀请众人前去听戏。请的正是苏州昆曲中最红的班子,听得众人连连赞叹。
眼看着一轮明月挂在柳梢头,隔着曲折的浮水游廊,谢昀听着阁楼之上婉转悱恻的昆曲儿,眸中却是多了几分说不清的冷清,与阁楼里的热闹相比,或许这样安静的站着,看着明月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听着耳畔悄悄的虫吟之声,更适合他。
“醉卧温柔香语中,是长醉不愿醒暮暮朝朝忆相逢,上天作弄绝吾圣。慨叹上天太不公,佳人已逝无人应……”
微风携着淡淡的水汽,将阁楼一律残音吹来,谢昀眸中微微失神,不由黯然一笑。
唱的,原来是一曲《浣纱记》。
力拔山兮的吴王夫差,成全了心底的西施与范蠡。
倒也,应景。
“昀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