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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若不是从方衡那里听说季明德是季白的儿子, 宝如还不能深切体会杨氏的焦灼,她怕季白忽而公然宣称季明德是自己的儿子, 二房就会绝后, 丈夫的棺骨会被清除季氏祖坟,她死了以后无人埋葬。
宝如不禁可怜杨氏, 也觉得自己该和季明德坦牌了, 遂说道:“那我今晚试试!”
杨氏从后灶上一锅子的鸡汤里盛了一碗出来,递给宝如道:“将这个给他喝了,好补身子,他不行也得行!”
宝如见上面还飘着红红的枸杞, 自己先吹开枸杞尝了一口,杨氏连忙捉住宝如的手:“这是给男人喝的, 妇人们喝不得, 你一定要看着他一口气喝完了才行!”
宝如连忙笑:“媳妇明白!”不用说, 杨氏必定跑了趟宝芝堂,这里面必定有大补的药材。
端着那碗汤回了房, 季明德大约去了隔壁,还未回来。宝如拿起补子绣着,时不时望眼窗外, 杨氏就在厨房屋檐下坐着, 显然立等着她和季明德两个成事。
终于季明德匆匆去隔壁回来了,杨氏先就起身问道:“你大伯他如何了?”
季明德道:“我瞧他很好, 精神很足!”分明就是在装病, 鞋上还染着未干的泥砂, 待他进门时,却趟在床上呻/吟,一声比一声大。
想想也是天真,从未给过一口饭的孩子,丈着一点血脉亲情,到如今理直气壮的想要将他从二房夺回去,替他生孙子,替他做孝子,任他摆布。
杨氏放心了不少,推了儿子一把道:“快去,宝如等着你了!”
*
宝如就坐在窗边笑,趁着杨氏走的空儿,端着那碗鸡汤出门,准备要将它倒掉。
季明德见宝如端着碗汤,顺手就接了过来,低眉问道:“你熬的?”
宝如连忙摇头:“是娘,我还不会熬鸡汤。”
季明德恰口渴,端起汤碗便一饮而尽,笑的有些揶揄:“蒸鱼不掏肠肚,若叫你熬鸡汤,是不是要连毛一起熬?”
杨氏恰好瞧见儿子将汤一饮而尽,暗道今夜儿子媳妇必定能成事,遂夹了块鞋面在院门上喊道:“明德,娘今夜给瓦儿娘做个伴儿,陪她睡一夜去,你们俩自己关上门睡就好,不必给我留门。”
宝如连忙夺过碗,一瞧已是空的,伸手指便去掏季明德的喉咙:“不能喝,这汤里面放了不好的东西,快把它吐出来!”
季明德舔了舔唇,也咂过味儿来了,这里面放了草苁蓉和锁阳,全是补肾之物,看来杨氏果真跑了一回药铺,买好东西回来替他补身了。
他自认定力颇好,丢了碗道:“不过两味中药而已,无事,你先睡,我再练会儿字。”
宝如揩着自己的手指,见季明德笑的风轻云淡,以为果真如此,指着正房道:“娘不在,要不我去那屋睡?”
季明德本在润笔,停了停道:“好!”
这房子矮,他头几乎要顶到横梁,在那块青砖上临帖。宝如夹上自己的绣片本欲要走,默了片刻又坐下来,说道:“明德,我有个事儿欲要跟你说。”
“何事?”季明德头也不回,问道。
宝如道:“我听小衡哥哥说了,你是大房季白的儿子。”
“那又如何?”季明德仍在临贴。
宝如吸了口气道:“亲爹也敢杀,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季明德笔停了停,复又动了起来。
宝如又道:“我觉得娘怪可怜的,养你二十年,却是给别人养儿子,如今唯一的指望是我能赶紧给她生个孙子出来,可我又做不到。要不这样,咱们还是快快儿的合离,合离了你再找个年龄相当的妇人回来,替娘生个孙子出来,好不好?”
她本是低着头说的,说完抬头欲看季明德,却发现他屈半膝而跪,已在床边。他一口白牙笑露在外,声腔带颤:“怎么,你是想替娘生个孩子,还是想离开我?”
宝如叫他圈着,怕他笑,又怕他恼,强撑了一丝笑道:“我想离开你!”
季明德忽而捉住宝如握针的手,如捏毛毛虫一般一点点的揉捏,忽而抬眉:“然后嫁给你的小衡哥哥?”
宝如连忙摇头:“倒也不是,他不会娶我,这我知道。”
季明德心说瞧着她面憨,心倒还是清亮的,还知道方衡不会娶她。
“你怎知方衡不会娶你?”他故意问道。
宝如抽回手,两寸长的小细针儿在绷布上来来回回的穿梭,莞尔一笑道:“方伯伯是个开明大义的人,小衡哥哥也是个好孩子,可方家伯母是来自晋江的世族大家,晋江盛产茶,他家是晋江有名的茶商,与皇家都是沾亲规矩极严的,她若知道小衡哥哥要娶我,只怕拼死也会阻止我进门。
小衡哥哥性子太温,抗不过他娘,所以你瞧,虽他一个劲儿要我脱离你,却从来不敢给承诺,因为他知道,自己没那个能力能娶我入方家。”
季明德转身又去临贴了:“那你为何非得要与我合离,这样过着不好么?”
宝如道:“可是娘想要个孩子,而我……”
季明德手中的笔忽而掉入水碗之中,他僵在那里。他艰难转过身,宝如仍坐在床头,脱了绣鞋,两只软绵绵的小脚丫儿一并一翘,在空中轻轻荡着。
他一步步走过去,屈半膝跪在地上,闭了闭眼,虽自幼尝遍百药,熟知每一味药的药性药理,但草苁蓉的威力,却是头一回尝到。
她的脸看起来份外圆,甜甜笑着。
“唔……”宝如哼了一声。
他嗓音嘶哑,两眼通红,鼻息着两股灼热的烫热之气:“多简单的事,那咱们就给她生一个!”
宝如怕自己手中的针要戳到季明德,慌慌乱乱将它插到窗台上。
“明德……”
就像上一回,宝如发现他不会更进一步,只是紧紧箍着她的脑袋。
宝如不敢惊动这条缓缓游走的毒蛇,脑子里将所有能求的神佛菩萨都求了一遍,希望季明德能冷静下来。
“还要不要合离?”季明德笑的颇为诡异,越发叫宝如混身发抖。
她连忙摇头,柔软的身体随着脑袋一起摆动。
季明德一遍遍的跟自己说着:不是现在,现在还不行……
这小小的四合院,就算夜晚吹熄了灯,也不止他和她两个人。胡兰茵仿佛一抹幽灵一般,无时不刻不派着人在隔壁窥探。
王朝宣虽还沉迷于朝颜种子给他带来的那种奇幻快感而忘记了一切,但迟早会想起自己的正经差事,他若此刻要了她,目前微妙的平衡将打破,胡兰茵首先会疯狂,她会催促王朝宣明抢,宝如也会陷入惶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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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季明德比如今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多活了九个月。
在那已经消泯的九个月里,他和宝如在洞房夜就圆了房,而所有发生的事情,也与如今截然不同。
季明德轻手旋上宝如平坦的小腹,那地方曾经孕育过一个孩子。
他记得自己千辛万苦在临洮府找到她,她挺着鼓鼓的肚子,一手抚腰,一手教方衡该如何劈柴,乡村小院之中,他两生都未见她笑的那样欢畅过。
可最终那些恶人们还是找到了她,孩子胎死腹中,他最终也没求得她的原谅。
春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那是来年的三月,跃关山而下,季明德马不停蹄,溯官道而上,过洛门镇,在文峰调拨马头,连着一日一夜,想要在死之前驰回宝如和季棠的身边。
“娘,什么人没有头啊?”苜荮田里正在捉蝴蝶的孩子忽而停下脚步,问那正在拿个小铲剜苜荮的妇人。
春风不渡的临洮府,苜荮才生了嫩芽。一冬不曾见过青意的妇人要弄点苜荮尝鲜,头也不抬:“什么人没有头,死人没有头。”
季明德伸手摸了把脖子,果真没有头。他昼夜星驰,奔回了临洮府,却没有把自己的头带回来。
扑通一声,无头的尸体跌落在那新土未干的坟上。
黄土包裹着蜷身的宝如,她怀里圈着盛着季棠尸骨的陶瓮。无头的季明德蜷身,圈上那颗黄土未干的新坟。
虽她厌弃,愤恨,不肯要他。他依旧执著的回到她身边,最终死在她的坟头上。
再睁开眼睛,他又回到了与她拜堂前的那个夜晚。这一回,季明德打算以季白祭刃,从秦州杀起,叫曾经一人一捧土,逼宝如入坟墓的那些恶人们,给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女儿季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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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松开她的唇。过了许久,忽而说道:“永远都不许再提合离,咱们是夫妻,永远都是。也不许再那样亲昵的叫方衡,他是老几,凭什么你要叫他哥哥?”
不止方衡,还有王朝宣,她见了面也是叫哥哥。还有李少源,她也要称一声少源哥哥。
季明德不知道宝如在长安生活的那十四年中,究竟有多少哥哥。他觉得等将来到了长安,考场见面全是宝如的哥哥,自己得被活活气死。
宝如忍着他毒蛇般的挑衅,连连应道:“好,好,我全答应你!你快放我起来,好不好?”
就在宝如以为今夜必定躲不过时,他忽而起身,转身出了屋子:“你在这儿睡,我去正房睡吧。”
宝如咬牙躺了片刻,一会儿觉得季明德是个好人,君子的不能再君子,转念一想,他连亲爹都敢杀,又觉得他心机深沉手段毒辣,实在是个恶人。
如此躺了许久,眼看将要睡着,忽而梁声一阵齿啃之声,至少三只老鼠同时出动,从梁上窜到了桌子上,相互吱吱乱叫着,小爪儿蹦蹦跃跃,也不知道在啃什么。
宝如哎哟一声,一把拉开门便往正房奔去。
她一把推门不开,冷静下来又觉得季明德比老鼠更可怕,转身欲折回耳房,便听屋子里季明德嘶声哑气问道:“为何不睡?”
宝如道:“老鼠!”
宝如还问杨氏讨了几样药材压在包袱里头,跟着季明德急匆匆出了门。她幼时没有自己梳过头,半天也没有绾好头发,上了马车才发现脖子下面还搭着一捋。
清晨的大街上空无一人,马鞭破空啪啪的甩着,车夫粗声喊骂着马的祖宗八代,问候完它爹又问候它老娘,脏话满嘴。
车又快又颠,宝如在里面东倒西歪,前摇后晃,几番碰到季明德的肩。
她早起还未吃东西,颠着满腔的苦水欲呕。
季明德伸手肘住她,强笑着安慰:“忍一下,马上就到了。”
宝如也知季明德这是急着把自己送回赵家,好去接胡兰茵一起回门,毕竟自己是五百两银子买来的,比不得胡兰茵又是知府家的小姐,又带着千金的嫁妆,遂也强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