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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得他的头发翻飞,衣袂翻飞,让大家的心也随着那个瘦削的身影上下不安。他看起来实在是太轻描淡写了,好像只要得到一个“是”字,就能够迈腿跳下来。
如此情景下,付娆的脸色也涨得通红,一时间说不出一个字来。
最后,她终于鼓足勇气,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肯定地说,“是,我说的全都是真的!”
轰,我心里有什么轰塌了,两腿也随之瘫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呆呆地看着头顶,天空湛蓝,洛宸笑得却比阳光还要耀眼。
“也许,我真的不是个好老师。”
没有像大家预想的一样,他居然慢慢地往后退了回去,翻回了围栏里。
众人都松了口气,付娆脸上也多了几分轻松,甚至还隐隐有点为自己赌赢了而高兴。
然而,她的笑容瞬间冻僵在了脸上。
谁也没想到,洛宸会蓦地踩上栏杆,然后整个人往外一跃,如同一只飞鸟一样,划破了长空。
晴空下的那一抹白色身影,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脑海里,留在了所有附中学生的眼里。
那时候,我恍惚想起了初见洛宸时候的样子。
跟在班主任背后,穿着简单的大衣,黑框眼镜,笑起来眼睛弯弯。
他是个好老师,却只能以死亡,来灌溉他深爱的学校和学生们。
收尸的事情是由洛宸的父母来做的,校方勒令所有学生都不准下楼,但是大家都挤在走廊里,一声不吭地看着那两个脚步蹒跚的中年夫妻。
洛宸父母看起来非常普通,但眉眼间依稀和洛宸有些相似,即使现在,他们的儿子已经摔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拣尸的时候,洛宸的妈妈一直在喊着洛宸的小名,一声一声,盘旋在所有人的耳中。
“宸宸,回家家了……宸宸,妈妈来了……”
老一辈的人相信,自杀的人是不能投胎的,三魂七魄只能在世间游走,当个可怜的孤魂野鬼。
这位哀哀的母亲,想完完整整地带走一个孩子,正如二十多年前,十月怀胎孕育出来一样。
洛宸的父母没有接受任何赔偿,几乎是安静到不正常地接受了这个死讯。但是临走前,洛父朝校长脸上狠狠抽了一个巴掌。
他说,我儿子没有做过错事,不该受这种冤枉。
那时候,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洛宸的影子。
死亡,近在眼前的死亡,让所有人陷入了死寂之中。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有点神情恍惚,洛宸摔死的那片地方,更是无人敢走。
即使后来,时间慢慢从冲淡了这一切,但是洛宸已经成为了大家口中的禁忌,再无人敢提及。
然而,大家能忘,我不能忘。
几乎是在褚江清出院的同时,我就病倒了。
这一病来势汹汹,我整整烧了几天,在宿舍里不听说胡话,担心得秦茵不知道如何是好。
当我费力地抬起眼皮,终于找回一丝清明的时候,秦茵扑上来又打又骂,说差点就要给我喊魂了。
我费力地咧嘴笑了笑,又昏睡了过去。
病病歪歪了至少半个月,我这才恢复过来。回到学校里,大家仍旧按部就班地学习着。我们又换了一个英语老师,没有人说好,也没有人说不好。
发生这件事情的时候,褚江清不在,三言两语地听人说过些,不过还是懵懵懂懂的。
我心里苦笑,反而觉得这是件好事,她不知道才是最好。
猛地一拍额头,褚江清想起来什么,“有一份你的快递,你不在,我就在校卫处帮你领了。”
快递,谁会给我寄快递?
拿过小盒子,我摇了摇,里面有一阵清脆的响声。
拆开往下一倒,一枚简单的白金戒指躺在了我的手心。
一瞬间,我和褚江清都愣在原地,目光寸步不移地盯着它。
颤巍巍地开口,褚江清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它,怎么那么像……”
我苦笑一声,看来不是我一个人的幻觉。
这是已死的洛宸,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褚江清一下子按住我的手掌,将它盖了起来,四处胆战心惊地四处打量,“人都死了,怎么东西还寄过来了,不会真的有什么不干净吧?”
垂着眼睛,我脸上没有什么血色,苍白一片,“也许吧。”
其实,我倒是希望洛宸地下有灵。他活着的时候是个好人,死了之后,必然也不会是个恶鬼。
买了根红绳,我将戒指穿在绳子里,戴在了脖子上。绳子很长,戒指被挡在了衣服里面看不清样子。
褚江清几次劝我,说这东西不吉利,我倒是不以为然,继续戴着它。
它的存在,就是一种警醒,在我的记忆渐渐模糊的时候,时刻提醒着洛宸这个人,他曾存在过。
日子回归了正轨,钱陌远也继续每天跟在我后面,坚持着将单车骑成牛车的计划。
他打量着我的脸色,好奇地问,“最近付娆没找你麻烦了?”
我哼了一声,想想又回了一句,“我不怕她。”
他语气里有点轻快,“怎么,想和她争了吗?”
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说,“争什么?反正能让她不高兴,那我就高兴。”
车子一停,钱陌远不知道为什么停在了原地,我也不管他,继续走我的路。
不一会儿,他疾驰着追上来,超在我前面来了个漂亮的甩尾,堵住了我的去向,“正好,我这有个给她不痛快的机会。后天晚上我过生日,付娆也来,你只要肯来,我负责帮你出个痛快!”
我很狐疑,钱陌远不是这种人,他最擅长的就是找我的茬儿,哪里会这么好心。
“我要上班。”
看我想走,他锲而不舍地堵住我,“那天晚上,我包了!”
说完,他连忙踩上单车,生怕我反悔一样,“明天我就把钱送去会所,你我要定了!”
看着他飞快骑远的背影,我皱了皱眉,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卖得什么药。
翌日,听完我的吐槽,褚江清非常不厚道地笑了起来,甚至笑急了还开始咳嗽,“咳咳……我说,你的榆木脑袋怎么就不开窍?”
我不懂,“什么意思?”
她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水,“我什么意思?意思就是钱陌远对你有意思,还是大大的有,想带你去见家长!”
这回轮到我吃惊了,一张口,口水呛到了嗓子眼,咳嗽得肺管子都快要咳出来了。勉强喘匀气,我没好气地说,“别瞎说了,不可能的。”
我和钱陌远?那才真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耸耸肩,“你不信就算了。”
结果当天晚上,我就被打脸了。
宋国北坐在一群小姐中间,一张油嘴逗得她们眉开眼笑,简直是如鱼得水,压根不像个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倒是十足十像个跑腿的。
吃着葡萄,宋国北笑眯眯,小圆脸白里透红,“苏大姐,远哥不方便,就派我来跑一趟。卡里呢,是明天晚上的酬劳,多出来的你自个儿留着,当个小意思。”
接着,他又将一旁的纸袋推过来,“这衣服是远哥亲自挑的,明天场合需要,你到时候穿这个去就行。”
吐出一嘴的葡萄籽,宋国北说,“好了,我任务完成了,明晚见!”
拽了拽书包,他转过身,又讨好一笑,“苏大姐,你看,晚上我来这儿的事情,你可别和江清说啊。”
我又好气又好笑,“她准你喊得这么亲热吗?”
“那有什么不准?”撩了撩黄毛,宋国北臭美地一吹,“我们家江清是脸皮薄,我懂着呢!”
送走了这个臭屁的,我看着面前的卡和纸袋犯了难。
难道,钱陌远他真的像褚江清说的,喜、喜欢……
连忙用力摇头,将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我心里不住念叨:不可能,苏扇你少自作多情了!
就在我天人交战的时候,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拿走了我面前的袋子。
一个面熟的公主翻着袋子,呦呵一声,“可以啊,小苏妹妹,摩安可的衣服都买上了?”
不顾我的阻拦,她信手拆了包装,拿出了一件黑白相间的连衣裙。看样子非常简单,几乎没有什么装饰,可是她却惊呼出声。
“2399?你也太大方了吧?”
握住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吊牌,我看了一眼,呆了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
就这样一件薄薄的小裙子,居然要这么高的价格?
看我窘迫的样子,这些人精一样的同事们哪有不懂的,调侃起来,是不是哪个有心的客人送的。
夺回了衣服,我磕磕巴巴地解释,“我不会要的,你们不要瞎说。”
争夺之间,纸袋里掉下来了一张藏蓝色的卡片,封面上用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写着生日宴几个字。
正巧,秦茵路过,弯腰替我捡起来。
随手打开,她神色微微一变,打趣说,“钱公子的生日宴,够大方的啊?”
接过卡片,我无可奈何,“怎么连你都笑话我?”
一屁股坐到沙发里,她的语气非常自然,“这算什么笑话,顶级的酒店,一屋子豪门二代,你不去才是个傻子。”
捏着卡片,我的手指戳到卡片尖锐一角,微微有点刺痛,“我,我不太想去。”
秦茵啧啧了两声,掏出烟盒,从里面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我说你就是没出息,难道你以为巧姐会让你在这儿端一辈子盘子吗?倒不如在她安排之前,自己找个好路子,总好过到时候抓瞎。”
手在口袋里摸来摸去,她都没有找到火机,便朝一旁抽烟的一个少爷摆摆手,烟头对烟头地凑上去,深深吸了一口,点燃了那一抹红星。
吐出一口烟雾,秦茵夹着烟,注视着低头不语的我,“扇子,你不要觉得利用钱陌远有什么不对,到了这里,凭良心你只会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