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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惫和饥饿,加上刚刚他的飞驰,我晕车的症状开始不断加重,可是出于倔强,我又不肯张口和他说,便侧过身背对他,死死咬着嘴唇忍耐着。
他看了我一眼,只当我是闹脾气,也没有管我。
胃中难受的厉害,又痒又恶心,只要车身微微一抖动,里面就在翻江倒海,争抢着想要涌上嗓子眼。
更不幸的是,车里还有柠檬味的熏香,一阵阵简直直冲我的鼻尖,香气差点磨得我昏厥过去。
实在受不了,我按下了车窗,车外清新的凉风瞬间灌进来,让我松了口气。
哪知道刚刚一秒钟,钱陌远竟是一把将我的衣领往后一拽,一下子摇上了车窗,几乎是同时,茶色的玻璃上多了两声清脆的击打声,甚至还将玻璃砸出了一丝裂缝。
我愣住了,接着被钱陌远一声暴躁的怒吼骂回神,“你他妈想死是不是,那也不准在我眼皮子底下死!”
“对,对不起……我忘了……”我没有再和他犟嘴,哑着嗓子和他认错,这么一惊之后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高速上是不允许开窗户的,车子行驶中速度太快,哪怕是随便一点垃圾或者石子,经过疾驰而过的轮胎摩擦飞起,不啻于子弹被射出的杀伤力,会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钱陌远没有和我说话,只是继续开着车,两只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前方,好像要将车前玻璃看出两个窟窿一样。
然而,放在换挡器上的手出卖了他,它在不停颤抖,唯有用力握紧才能稍稍平静下来。
也许那一瞬间,他是真的害怕了。
这条高速长得似乎走不完,沿边的风景几乎一模一样,很快就让我越看眼皮越沉,只是腹中的那股子难受劲儿让我怎么都闭上眼。
蓦地,钱陌远张口了,“喂,和我说说话。”
背对着他,我不想搭理他,缩成小虾米一样靠在座椅上。
“你要是不理我,我现在就停车,让你来开。”他平淡地说,“我已经连开了八个多小时的车,现在属于疲劳驾驶。出了什么事情,到时候你负责吗?”
被他蛮不讲理的话气得一咬牙,我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的计划得逞,心情似乎好了一点,嘴角勾起的弧度变大,但是眼中浓浓的红血丝和眼窝的黑眼圈却挡都挡不住。
我有气无力地说,“你要说什么。”
“你问什么,我就说什么。”
我暗暗腹诽,巴不得从此嘴巴上贴上胶带静音才好。
斜倚了一会儿,我倒真的有了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抽空撇了我一眼,他反问,“你猜不出来?”
皱了皱眉,我本来就不太舒服,没有闲功夫和他斗嘴皮。
略微一想,我明白了,“又是褚江清告诉你的吧。”
也不知道褚江清是怎么了,明明之前讨厌钱陌远还不及,现在却一次又一次地帮他。
他直截了当地承认了,“你走了之后,她打电话去了那个超市,问来了地址。”
“然后你就来了?”
他没有回答,很显然是不可置否。
心中微微一动,我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
就算是挂断电话之后就得知我的地址,那他也是放下电话之后,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就一路从F市驱车赶了过来。更遑论一路摸索到斌哥店里,不知道费了多少周折。
这时候,我听到他喊了我一声,抬头看去。
他嘴角微微下垂,眼中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冷光,“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这么多天,你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简直是混账!”
憋了口气,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我冷笑一声,“混账怎么了,我没求你管我。”
“那个嘉仇就这么重要,值得你上赶着倒贴?!”气上心头,他握紧拳头,在方向盘上用力捶了一下,顿时按得喇叭长鸣一声,“苏扇,他到底算什么东西,让你这么不顾一切?”
问得好,这个问题,我也在心里反反复复地问过自己。
而现在,我终于可以坦然地说出来。
“他什么都不算,但他比我自己还重要。”
对话从此沉默,我和他一言不发,各自去想了各自的心事,不欢而散。
抵达F市的时候,天地清朗,朝阳迸发出万丈金光,昨夜的潮湿露气被熏腾得一扫而空。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副驾驶上爬下来,冲进了路边的公共厕所里,吐了个昏天暗地。
终于抬起头来,我的胃里还在反射性地抽搐,但是那股难受的晕车感觉总算是消退了不少。
冲干净口中的苦涩,我一脸发黄地走了出去。
钱陌远靠在车身上,好整以闲地等我出来,“你现在去哪儿?”
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回家。”
托他的福,我的背包落在了斌哥的店里,浑身除了零星的几十块钱和钥匙,其余什么都没有带回来。
他起身拉开车门,“我送你。”
我胡乱摆摆手,“不用,我想自己走走。”
没想到,他居然把车子扔在原地,只身跟到了我身后。
我还想拒绝,钱陌远却一把捏住了我的手腕,说了一句听不出情绪的低语。
“我要坐今天上午十一点的飞机,直飞英国,本硕连读,六年都没有机会回来。”
微微意动,我也不惊讶,这本来就是他注定好的路。
他抬眼看着我,“你就不和我说点什么?”
我想了想,干巴巴地道,“祝你镀金顺利,一路顺风。”
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让钱陌远很不高兴,他一下子捏住我单薄的肩膀,目龇欲裂,“你就一点都没不舍得我,不想挽留我?”
说实话,这种幼稚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只能换来我淡淡的嘲意,“好,我让你留下来,我求求你留下来--然后呢,你满意了吗?”
怔怔地看着我,钱陌远脸上瞬间就和退潮一样,变得苍白,向来绯红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好似是经过一场大雨冲刷的花瓣,失去了原本的活力和鲜红,单薄无力地歙动着。
这副模样落在我眼里,不仅没有让我觉得同情,反而助长了凌虐之心,“你我都明白,无论我说什么、或者你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任何事实。你注定要当你的阔少爷,未来的贵公子,而我呢,继续去找我的嘉仇,哪天找到了就皆大欢喜,一直找不到,我就找到死的那一天。你觉得,我们两个之间还有什么可谈?”
我也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出口伤人的一天,对象还是高高在上的钱公子。
几乎是我每说一个字,他眼中的碎裂就多一道,那两个透明澄澈的琥珀色眼眸,渐渐蒙上了横七竖八的裂纹,直到最后,砰一声,炸裂飞溅。
最后,只留下一抹浓黑,和两滴清泪。
不顾形象地坐在路边,钱陌远先是直直发怔,而后开始闷闷地笑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发苦。
“苏扇啊苏扇,你厉害,你牛逼,老子玩不过你!”
他不断喃喃,“走了也好,临走前总算是见了你一眼……要是再留在你身边,老子迟早要被你玩死……”
低头看着他,说我没有动容是假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对我好,他为我做的,我都知道,我也会感动。
但是,这远远不能抵消他亲手施以的坏,也无法抹去我和他之间注定的隔阂和罅隙。
一抬头,钱陌远似乎又变成了那个骄矜自负的天之骄子,冷冰冰地说,“少拿那副眼神看我,老子好得很!苏扇,你最好祈祷我能趁早沉迷在洋妞的裙子下面,不然六年后回来,我迟早找你算总账!“
“是吗,”我并不放在心上,“你能怎么样,判我个无期徒刑?”
朝地上啐了一口,钱陌远掷地有声地说了一句,“要真有那一天,我先判你一辈子都不能结婚,让你和你的那个对象永远当对野鸳鸯!”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一直沉沉压着的大石居然轻松了许多,抽了个功夫回答他,“好,我等你判刑的那一天!”
然而,这世界上是有言灵这东西的。
你说一句,老天都会小心眼地记在本子上,等到你自己都忘记的时候,再出其不意地放出来,打你一个猝不及防,魂飞魄散。
当然,现在我不知道这些,也没有心思去管这些,只是踉踉跄跄地回到家里,躺在空无一物的床板上,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酣畅,所以被人打断的时候,我还有点不耐烦,分不清东南西北地朝噪音处摸了过去。
外面有人用力敲门,邦邦作响,我揉着肿胀的眼皮问,“谁啊?”
外面的人不说话,只是不知疲倦地敲着,好似能敲到天荒地老。
心中狐疑,我先将里面的链条锁锁上,然后才将门打开一条缝。
外面站着两个黑衣男人,都是光头,头发剃得都能够见到肉。目光凶悍,面无表情,一看就不是善茬。
本能地,我第一时间就想将门关上,谁知道被其中一人一把拦住,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抖落在我眼前。
“你看看,这东西眼熟吗。”
看着在受益人一栏下歪扭的我的名字,我瞬间认出来,这就是临走前嘉仇给我签的那份受益书!
“你们和嘉仇是什么关系?”
光头男人不想多费唇舌,“你跟我们走一趟,就什么都知道了。”
思索了一会儿,我让他们先稍等一会儿,匆忙洗了把脸,换好衣服便走了出来。
此时我也顾不得许多,哪怕对面是龙潭虎穴,也好过这样两眼一抹黑。
“我跟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