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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为,他们带我去的地方应该是森罗可怖的搏击拳场,或者是无法无天的地下会所,没想到,最后却来到了远郊一处清幽的山中别墅里。
别墅的铁门打开,两个黑衣人的职责便结束,只让我一个人走进去。
在茵茵如碧玉的草坪上走了一会儿,一栋简单的白灰建筑出现在我眼前。不过没有我想象中的仆从成群,只有一个中年男人蹲在门口修建花枝,看样子是个花匠。
走到花匠身边,我朝他打了声招呼,“你好,请问你知道这家主人在哪吗?”
花匠抬起头,倒是让我吃了一惊。
他大约五十出头,长得很是斯文,比起工匠更像是个老师,偏偏被嘴角的裂口所毁。一道缝线的疤痕从右嘴角一直延伸到下巴颌,伤口很不规整,像是活活被撕裂的。
他打量了我一会儿,“你找他干嘛?”
口气这样理所当然,好似他和主人平起平坐一样。
“这,我……他让我来说点事情。”
看我支支吾吾,他摘下了满是泥泞的白手套,放下工具,自顾自地坐到了草坪中央的躺椅上,还大方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
是时,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连忙推拒,“不了,我还是等主人出来再说。”
“你不是已经见到了?”
他轻飘飘地说着,却让我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迟钝了好久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出了个大糗,错把人家当成了花匠。
我讪讪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他也不急着开口,不慌不忙地沏茶斟杯,一口一口啜饮着,完全就是忽视我存在的样子。
只是如今人在屋檐下,我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耐心和心思,默默等待他屈尊开口,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如何应付。
想到这里,我心里隐隐就是一阵绝望,像我这种上来就将人得罪的倒霉蛋,世界上怕是也找不到几个吧?
半个小时之后,他终于一杯茶下肚,缓缓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杯底落在碟子上,清脆有声,也让我心惊肉跳了一把。
“你叫什么?”
“……苏扇。”
“哦,苏扇……你和嘉仇是什么关系?”
愣了片刻,我斟酌了一会儿,硬着头皮说,“我是……是他未婚妻。”
这个答案换来了对方一笑,本该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微笑,在他脸上,却变成了一个血口大张的恐怖表情。
我如同浑身浇满了凉水,扔在寒冬的冰天雪地之中,很快就感觉整个人如同从脚底冻到了后脑勺,霎时间就僵成了一块冰雕。
手紧紧捏着牛仔裤腿,我心里很是惶恐,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答案有触怒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幸好,对方下一句缓解了我的焦灼,“我比你虚长点岁数,倚老卖老,就喊你小苏吧。既然你是嘉仇的未婚妻,那就和他一样,喊我官叔。”
听他心情还算不错,我大着胆子抬起头来,怯怯地喊了一声“官叔”。
官叔语气宽和,“你倒不像个傻孩子,不过明知道我这里不是好地方,上来就说是未婚妻,不怕我到时候拿你开刀吗?”
我吞了口唾沫,每说一个字都是在刀尖上走路,生怕错了一步,“我……我不敢骗您。”
似乎这个诚实的回答让他心情不错,笑呵呵地说了句好,让我悄悄松了口气,隐隐觉得,这个官叔好像还挺好说话的。
等到之后,我听说了这个“官叔”的真实身份之后,方才知道我此时傻乎乎的心思有多么的危险。
官叔,道上都喊他官疤,尊称一句官爷。他干的都是真正暴利的买卖,而且不是一本万利,是无本万利。拐卖妇女、贩卖器官、走私贩毒,只要是赚钱的,他都沾了把手。
严格说起来,他连个黑都算不上,他不讲道义,不认情面,只是单纯地为了钱而赚钱。
所以这么一比,我当时心中觉得他还很随和的念头,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重新倒了一杯茶,官叔晃了晃杯中浮起的茶叶,才又问我,“嘉仇打拳的事情,你知道吗。”
“恩……听他说起过一点。”
他似乎是有感而发,“嘉仇真是难得的好苗子,肯吃苦又够聪明,才一年多功夫,就爬到了这个位置,只是,可惜了啊。”
心中一个咯噔,我不知道这“可惜”背后代表着什么,但是我知道,这肯定不是好话,“官……叔,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官叔摇摇头,“你这个未婚妻都不知道,我只是他的老板,又怎么会知道。”
站起身,他掸了掸身上沾上的泥土,负手说,“来,小苏,我带你看点东西。”
走进了大厅里,房子里面和外面倒是表里如一,一样简单朴素,就像是最简单的样板房,整个偌大客厅,空空荡荡,最值钱的装饰品恐怕还是正中央的真皮沙发。
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官叔朝身后的手下侧耳吩咐了一句,接着拍了拍身边,“小苏,坐到我身边来。”
同手同脚地走过去,我不敢挨到他,尽量选择了一个远一点的距离坐下,浑身绷得笔直笔直。
一声轻微的嘶嘶声响起,接着白色的墙壁上打下了一道投影。
波动两下后,里面弹出了一个昏暗的场景--四周环状坐满了男|男女女,有的叫好有的叫骂,气氛炒得沸反盈天。
而所有人的火热视线都集中在一处--头顶巨大的探照灯之下,映照出一个巨大的铁笼子。
这笼子足足有三米多高,是全封闭式,唯一的出入口还被铁链拴起,变成了一个插翅难逃的囚笼。
笼子里面搭建出了一个简易的格斗擂台,四四方方,供两个看不清模样的男人站着。
红衣裁判一声哨响,那两人如同饥饿许久的野兽,瞬间就厮斗起来。
开始是互相试探,一拳一拳加大力道,周围的观众嫌看的不过瘾,吵吵嚷嚷地让他们不要磨洋工。
这句话,如同瞬间点燃了火药的引线一样,其中一个蓝衣拳手瞬间一下扑打上去,拳头打得霍霍生风,将对方猛地钉在地上。
两个人彼此都不说话,只有越喘越重的呼吸声,在摄像机不断抖动的画面里,都能清晰听见。
一山不容二虎,何况现在已经动了杀心,除了咬穿对方的喉咙,吮血吃肉,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蓝衣拳手虽然初始出劲有力,却显得有些急躁,最终竟被对手掀翻在地,对着脸上接二连三地送了几拳,彻底昏厥了过去。
哔!
终场哨响,裁判举起黑衣拳手的手,宣布他是今晚的胜者。
而同时,铁笼背后的大屏幕上也浮现出一串字:六号胜,赔率1:1.25!
一瞬间,压中的客人们开始呐喊庆祝,手里握着的打赏筹码毫不吝啬地往笼子里扔,逗着这只让自己胜利的凶兽。
他们不在乎这点彩头钱,而是更加享受一掷千金后的痛快感和胜利感,自己看中的畜生凶悍勇猛,主人脸上当然也会长光。
笼门口打开,除了裁判之外,却没人出来。
镜头不断放大,失败的蓝衣拳手已经面目全非,口鼻里不停吐血,一颗门牙还被打碎了一半,躺在地上如同个死狗一样,无力地喘息着。
而那个黑衣的胜利者,只是跪在地上一个个地拾起那些打赏筹码。他带着拳套,动作减慢,于是便将手送到了嘴边,一口咬开上面的粘胶,摘下了拳套。
当看到那只骨节红肿的手,看着它因为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不停颤抖的时候,我的手就像是和他相连一样,也难以自控地抽搐起来。
他痛,我也痛--因为他是嘉仇啊!
看着那黑色的身影久久跪在地上,低贱卑微地去捡那些筹码,我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只觉得鼻头发紧,有种要流泪的冲动。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嘉仇摘掉头套,露出了一张青肿的面孔,左眼因为重击后充血,变得通红一片。
拉起地上呼吸渐弱的伙伴,他们互相搀扶着,走出了铁笼。
至此,画面抖了抖,彻底黑了下去。
陷在冲击里,我久久说不出话来,难以自拔。身后的官叔好整以闲地发问,“怎么样,嘉仇的比赛挺精彩吧?”
慌忙地擦了擦眼中的泪水,我想回话,喉头却哽咽难言,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当做回答。
胳膊撑在扶手上,官叔眼中的笑意慢慢变淡,身上的肃杀嗜血气息瞬间冒了出来,“嘉仇打拳够聪明,就是不够狠,而且不该自以为聪明地和我耍心眼。”
“一个多月之前,他来找我,告诉我要打赔率最高的,还预支了三场的工资,三万块。”他淡淡地望着我,几乎将我壳子里的魂魄都钉在身体中,动弹不得,“但是他失约了。”
“他只打了一场,然后告诉我,他还要钱--好,我相信了他,还给了他另外支付了十万的赔偿金。结果,他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那份受益书,官叔扔到我怀中,裂开的嘴角挂着骇人冷笑,“打这种狠拳,挣的都是玩命的钱,要是死了残了,我官疤没二话,绝对给够补偿。可是,现在赔偿金给了,他人却跑了,所以我只能请你这个未婚妻来算算账。”
一种侵入骨髓的阴冷从背脊中钻进脑袋里,我只听轰的一声,整个人都懵在原地。
好久之后,我才找回了说话能力,“官,官叔,这十三万我一定想方设法地给你还回来,你--”
他一下子打断我的话,“十三万?小苏,你说错了,是三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