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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给我张口的机会,老太太叉着腰,上来就指着鼻子一通臭骂,什么难听的都往外跑,连祖宗八代都没有落下。
找到了依仗,小男孩靠在奶奶身后,冲我得意洋洋地做鬼脸,举着手里的玩偶不停晃着。
我被骂得耳朵里都嗡嗡不停,心里一口气提不上来,眼里开始反射性地潮湿。
连忙低下头,我深深吸一口气,就算眼泪不值钱,我也不想被这种人看到。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大手伸了出来——白色衬衫挽到了手肘上,上面的纽扣花纹在眼前一闪而过。
大手毫不客气地抢走那只玩偶,惯性使然,那小男孩反应不及,登时一下子撞上了车门,两管子鼻血哗啦冲了出来。
摸了摸鼻孔,一看上面的刺眼红色,他先是一愣,然后就跟扔到开水锅里烫毛的小猪崽一样,尖声嘶吼,“血!我流血了!”
老太诶呦一声,哪里还顾得上骂我,连忙用手背小心擦去孙子的鼻血,不停问着疼不疼,简直比自己受伤还吃痛些。
孟若棠看都懒得看他们,将手里的玩偶扔回袋子里,静静看着我。
呆呆地仰头望他,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来。
眼看着他的食指逐渐靠近,眼窝处多了一丝微微的痒意,便一触即分,上面多了一点水渍。
轻呵一声,孟若棠说的不轻不重,“怎么,只知道傻站着?”
后知后觉地连忙擦掉眼底的泪水,我有点脸红,窘迫地说不出话来。
“上车!”
见我们想走,那老太太马上反应过来,拦住孟若棠这个罪魁祸首,张口就骂,“你个狗——”
孟若棠眼中凌厉一射,好似两颗子弹,嗖地击中了她的舌尖,后面的话都停在了口中,半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老太太虽然不讲理,但也是个人精,一看孟若棠这周身气度,就知道是自己惹不得的。
一直嚎哭的小男孩其实在偷偷地关注着复仇的进展,见自己的奶奶居然不说话了,立马开始撒泼,“打他,打死他!”
一边骂,他还不断朝孟若棠吐口水,被他奶奶连忙捂住,吓得一直哄,“好小宝,不闹啊!”
孟若棠脸拉得老长,本来就深邃的五官显得阴沉得可怕,就像风雨欲来前的沉黑。那双灰色眸子里毫不留情地散发着冷气,看得祖孙俩一个哆嗦。
坐上车,我席上安全带,孟若棠扭动钥匙,车身缓缓发动。
轮子刚刚前进了两米,一旁的老太太突然动了——她嗖地冲出来,在地上一咕噜躺下来,叫嚣着,“来啊,想走就冲我这把老骨头上面压过去!”
我这次真得恨不得咬碎一口牙,有的人年轻时候是流氓,老了就是倚老卖老的老流氓!
可没想到的是,孟若棠居然顿都不顿,甚至松开了离合,车轮加速着朝着前方驶去。
老太太也很硬气,她打定主意,觉得孟若棠只是在做样子吓唬她,干脆在地上躺的笔直。
直到车子碾过减速带,发出轻微的咯噔声,我这才意识到,这男人是要来真的。
紧张地看着孟若棠,他始终毫无起伏,而那老太太却已经紧张起来,三米,两米,一米……
在即将撞上的时候,老太太魂飞魄散地滚到了一旁,车子头也不回地疾驰了出去。
好半天之后,我的心里还在砰砰跳。要是刚刚……我简直不敢想后面的事情。
看着孟若棠始终淡定的样子,我终究忍不住开口,“孟先生,你不怕自己刹车不及吗?”
没有情绪地斜睨了我一眼,他动了动薄唇,“我没打算刹车。”
“什么?那要是撞上,她不就讹上你了……”
“所以呢,”单手利落地打着方向盘,手上线条连贯成一线,他一边说,“监控里清清楚楚,是她主动滚到我轮子下面的。要是告,也该是我告她赔偿。”
他说得不急不慢,却让我清楚地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
看来,应该庆幸的应该是那对祖孙俩,否则惹到这位大佛,倾家荡产都可能。
见我没说话,孟若棠反而张了口,问,“你呢,平时看你挺硬气,怎么只知道任人家骂?”
我嗫嚅了几声,强撑着说,“他们一老一小,我不好回嘴。”
他动了动眼角,稍稍一瞥,眼角里的小小泪痣一动,好似也表示着不相信。
“……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一句单音节的轻呵之后,车内回归安静。
厨房里,小锅里开始冒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奶黄色的浓汤中,气泡一个个升起,然后炸开,甜香的气息缓缓注入每一缕空气中。
揭开盖子,我用勺子搅拌着,眼角却不自觉注意到沙发上正在看书的男人。
明明今天已经离开了,怎么又回来了……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这点吃食而已?
思索之间,小锅里呜呜作响,我连忙关掉燃气,连着锅放进了冷水中,搅拌着给它弄凉。
看着孟若棠认真地吃起来,一勺接着一勺,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意,我这才摘掉围裙,收拾起刚刚买回来的东西。
一样样地归纳,袋子见了底,我却开始四下寻找起来。
不经意一望,我找到了它——黑白斑点的小奶牛趴在沙发背上,趴着大脑袋,又呆又憨,一双笑眼弯成一条细细的月牙。
吃完饭后,孟若棠通知我,家里阿姨回来之前,他就暂住在这里。
于是,楼上的空房终于等来了它的主人。
东西一样一样地往里面添,慢慢的,少了几分一尘不染,多几分人气儿。
但是孟若棠待在家里的时间也不长,即使带病在身,他还是非常忙,几乎三天两头就会加班外宿。
不过比起第一次,在沙发上撞见他的时候还会吓一跳,现在我们已经可以非常平静地共住在一个屋檐下,在一张桌上吃一顿饭。
几天恢复下来,孟若棠脸上慢慢恢复了血色,虽然还有点苍白,但整个人已经看不出病容了。
而我的请假也到了期限,我怀着紧张的心情,去上了大学的第一节课。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我不动神色地打量室设班。班上一共三十多人,一大半都是男生,剩下几个女生在其中众星捧月。
经过一个军训之后,大家基本上都熟稔了起来,三三两两地聊着天,我只得默默地坐在一边,掏出课本翻看,打发时间。
这时候,一个女老师走了进来,走到了讲台面前。
她大概五十多岁,却已经两鬓斑白,头发盘到脑后,用一个和她同样有些朴素的发夹固定住,一丝不乱。
在一身驼色的套裙包裹下,她过于干瘦的身材毕露无疑,瘦瘦小小,讲台已经快及到她的胸前。但她却站得笔直,如同林中的一颗青翠挺拔的翠竹,笔直向上,没有一丝弯曲。
同学们好奇地打量着她,她同样也在审视着大家,严肃的脸上留下了岁月和风霜的痕迹,深深浅浅的皱纹都能够清晰可见。
女老师一直一言不发,直到上课铃声打响,才从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试卷,放到桌上。
“接下来两节课进行入学测试,成绩就当做你们期中测评的成绩。”
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考试弄得懵了,大家开始哀嚎遍野,有个胆大的举手站起来,表示抗议,“老师,我们不是高中生了,不能光凭试卷上的分数定高低。”
她看了对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这就是我的上课方式,如果你不接受,可以选择不上。”
传递卷子的时候,我听到前面有人在嘀咕,“什么人啊,大学还玩突然袭击……”
我心里咚咚直跳,这个人我认得。
她叫做方黎,是室设专业里首屈一指的导师。
这不是光说我们一个小小学院,而是放之于F省、乃至全国,方黎的名号都是响当当的。
本来按照她的本事,不该困囿于这个小池塘中,但是听说学校上一任的老校长曾经和方黎有很深的交情,这才留下了这块金字招牌。
拿到卷子,我粗略地翻看起来,心跳得心猿意马、很是不安分。
这套卷子出得很简单,一大半都是些基础知识,只要平时对着这个专业有所了解,都能够有话可说。剩下部分的,则是步步拔高,考验得也更加专业。
好巧不巧,这里绝大部分的题目我都见过,前两天刚看的那些资料都涉猎了它们,现在在脑袋里还很鲜活。
握着笔,我忍不住看了讲台上的方黎一眼,再落回试卷上,已经是有了一番算盘。
只要能够在方黎心中留下个好印象,毕业时候得到一句推荐,那在F市里,不愁找不到一份好工作。
这么想着,我打定主意,开始全身心地投入答题中。
专注之下,时间过得飞快,我刚刚放下笔,下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甩了甩酸胀的手指,我起身去交卷子,一路上走过去,好几个同学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答案,忍不住惊呼出声。
毕竟和他们寥寥几行的回答比起来,我绝对算是鹤立鸡群。
心中正是隐隐雀跃的时候,我撞上了方黎那双沉如秋水的双眸。
那里面嵌着两汪幽幽深泉,被打磨得光华尽敛,只偶尔有一丝亮意闪过。
被她一看,我顿时觉得那点小心思无所遁形,如同一盆凉水浇下来,整个人都蔫了。
不敢看她,我交完卷子,逃也似的离开了。
上完一天的课,我只觉得头昏脑涨,却又不敢拖延。马上要到孟若棠下班的时间,我必须抓紧回去做饭。
就在这时候,背后有人喊了我一声。
“苏扇同学,你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