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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腿越来越沉,身边的同伴不断超越我冲去前方,只留给我一个越来越模糊的背影。
嗓子里火辣辣的疼,我不停地吞着唾沫,短暂地缓解苦涩之后,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干渴起来。
两条腿迈开的距离越来越小,感觉两脚仅仅相互摩擦了一下就又落下,但是我知道,不能停,停下之后就再也迈不开了。
一千五百米,也就是要足足绕上四圈,等到第三圈的时候,身体开始响起红灯,通知我到达了极限。
这时候,体委跟着我跑了起来,“苏扇,你停下来吧,你脸色不太好看。”
我摇摇头,握紧拳头往前跑。因为习惯性忍耐,我已经摸索出规律:超过了临界点之后,就会等来一个绵长的停滞期,足够我跑完全程。
只是,这一次我失算了。
跑到终点之后,我的两条腿变得像是橡皮泥一样,骨头发软,差点就要滑下来。
连忙扶过看台的栏杆,我支撑住平衡,耳边只能听见擂鼓般的心跳声,空空、空空。
艰难地挪着步子,我的嘴里生出了一种酸酸的感觉,尤其是牙龈根部,简直比生吃整个柠檬都要厉害。
当舌尖舔到了血的味道,迟钝的大脑才后知后觉,这是牙龈出血了。
很快的,恶心、头昏纷纷找上门,我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袋里的小灯泡瞬间断电,咚一声倒在地上。
等在回过神来的时候,我身边围了一大群人,叽叽喳喳地喊我的名字,看上去很担心。
体委冲了进来,让大家都散开,然后和另外一个男生将我架起来,“不能坐,扶着她走两圈。”
在操场上走了一会儿,脸色稍霁,我觉得腿上力气也多了些。婉拒了他们送我回去的好意,我拎着包,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
刚刚坐上公交车,偏巧又遇上下班的小高峰,车厢里浑浊的空气让我再度有些昏沉,心里暗道不妙。
“师傅……”
我想让他靠站停车,一张口,发现细弱的声音淹没在轰隆隆的行车声里,根本传不过去。
有气无力地拽着拉杆,我犹如一片落叶,被不可控制地吹来摆去,头晕眼花的程度越来越厉害。
鼓起全部力气,我大喊一声下车,终于艰难地挤出重重阻拦,踩到了实地。
踉跄着坐在站台上的长椅上,我牙齿还有点酸,只得抿着嘴呼吸,费力地用鼻子大口喘息。
看着眼前出现的一双鞋子,我保持着张大的鼻孔,缓缓抬头看了上去。
悄悄扭开家中的大门,我第一反应是去瞟了一眼鞋柜,发现摆放另一位男主人拖鞋的地方空了,心里顿时觉得不妙。
以身抵住门缝,我佯装镇定,声音却不自觉放低,“我已经到家了,谢谢你。”
体委想了想,“那你进去吧,我看你没事我就走。”
“不用了!”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已经好多了,还是不要耽误你回校的时间了。”
见我这么笃定,男生也不想多强求,正要走的时候,想起来什么,“那以后拉练的事情……”
我急着将他敷衍走,胡乱脱口而出,“你放心,我保证每天都去!”
就在这时候,我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男声,瞬间让我僵在原地。
“你要去哪儿。”
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好几下,缓缓扭过头,一身居家服的孟若棠出现在门口,手里还端着个马克杯,热气袅袅。
“孟——你来啦。”
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却在心里恨不得直跺脚——拜托,时间点要不要这么巧?
“你是苏扇的……”门口的体委没有说完,看上去很疑惑,不知道用哪个称谓才好。
斜倚在门口的橱柜上,孟若棠两腿随意地曲起,反倒问了回来,“你是她同学?”
男生点点头,同时视线在我和孟若棠之间逡巡,看上去很是疑惑。
我连忙阻断两人的视线,特意加重咬字,好显得表现出生疏来,“体育委员,你先走吧!”
没等对方回答,一只手攀上了我的后脖颈,指尖挨个轻点着那块凹陷的小窝,然后慢慢收拢,将我的生命支干完全掌控到掌中。
浑身不自觉绷紧,我听见他温和到诡异地说,“拉练?”
短短两个字,如同瞬间过电一样,让我猛然一个激灵,忙不迭解释一通。
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孟若棠跨步走到我身边,将我大力地揽入怀中,对门口的男生说,“小苏不用参加,我会给她训练的。”
接着,毫无风度地砰一下关上门。
紧张地站在原地,我只觉得额头上冷汗涔涔。孟若棠身上的气息一瞬间有点扭曲,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是其中的危险,让我这种草食动物刹那间有种要被撕开喉咙的错觉。
松开手臂将我放开,他冷哼了一声,“我不希望下一次,还有外人出现在这里。”
“……是,”我的声音稍稍发颤,“不会有下一次。”
看着他端着杯子,走向厨房的背影,我心里很是复杂。
从这时候开始,我对这个男人的认识多一些模糊的想法。等到后来,事实一步步坚定了我的想法——孟若棠不仅是个完美主义者,占有欲和控制欲也恐怖到无以复加。
在工作上是如此,在掌控我的时候,同样如此。
说到做到,第二天,孟若棠居然真的拉着我,提前起床晨练起来。
晨练的地点就在小区楼下,绕着圈子跑了两个来回之后,我渐渐跟得吃力起来,一侧的小腹也开始尖锐刺痛。
孟若棠的体力也是好到可怕,除了脸上多了一层薄汗,完全是一点影响都没有。
“再来。”
“再来。”
“再来!”
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我伏在石凳上,心脏都快化成鹞子从嘴里飞出来,“孟、孟先生……不行了……”
低头看着我,他坐在了附近的另一个凳子上,用毛巾拭去了下颌滴下的滴滴汗珠。
费力喘息之时,孟若棠张口了,“下周几比赛?”
闻言抬起头,我擦了擦眼帘上模糊的汗珠,犹豫了一会儿,“周五。”
他眯了眯眼,“宴会,也是周五。”
“唔……是的。”支吾着回答着,我不敢揣测他的意思。
“那好,下午我去接你。”
没有给我商量的余地,他拎小鸡一样将我拎起来,“走,继续!”
趴在课桌上,讲台上的老师说得唾沫横飞,却不影响我睡得酣甜。
自从被孟若棠抓起来一起锻炼之后,我每天来上学的时候,两腿都是发软的,沾上椅子就开始犯困。
而按照孟总的话来说,这还只是他平常锻炼量的一半不到。
难怪常年坐办公室还能够有那么好的身材,这种高强度的锻炼量,也就适合他这种各方面都变态的人。
一阵刺耳的铃声将我从梦乡中拽出来,我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发现班上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不自觉挠了挠脸上睡出来的印子。
“苏大姐!”
听到一阵莫名熟悉的喊声,我还愣了愣,以为是没睡醒产生的幻听。
这时候,窗外出现了一个金黄色的脑袋,两手在头顶上不停交错,激动地喊,“苏大姐,看我看我!”
努力睁开惺忪的睡眼,我喃喃喊了一声,“宋国北?”
坐在奶茶店里,我戳了戳面前的黑森林蛋糕,一边问,“你怎么来找我了,今天F大不上课吗?”
宋国北还是老样子,肉呼呼的小圆脸,两鬓短短,一头金发闪闪发光,“瞧你这话说的,就是上课,那我该来还是得来啊。再说了,我远哥还特意打越洋电话吩咐我,让我两头多跑跑……”
送到嘴里的勺子一顿,迟了半拍,我才抽出来,不尴不尬地说,“哦,是吗。他在那边还不错吧?”
他似乎并不知道钱陌远出国前我们见面的事,没心没肺地说,“嘿,远哥是谁啊,好着呢!天天洋酒喝着,洋妞泡着,别提多滋润了……”
说到一半,他想起什么,猛地一拍桌子,“对了!你记得付娆吧,她现在也去英国留学了,还和远哥一个区!”
义愤填膺地戳着面前的可乐冰,宋国北卫衣的胸口被溅上了好几滴褐色的液体,都无所察觉,“她付娆哪儿是读书啊,那就是冲着搞定远哥去的!也不知道钱伯伯怎么想的,非要把她送去……”
不想再听下去,我有意岔开话题,“你今天来找我,不会是特意请我吃蛋糕的吧?”
他顿时脸上讪讪,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苏大姐,你真聪明……其实,我是为了江清来找你的。”
“行,你说来听听。”又吃了一口蛋糕,我很不以为意,左右不过是想问我怎么追人怎么搭话,都是老生常谈了。
谁料,今天他却意外沉默了许久,看上去心事重重。
“江清她,现在在F市,你知道吧。”
我也是闻所未闻,“真的?前几天我们联系,她也没有告诉我这件事啊。”
嘴角挂上一抹苦笑,宋国北继续说,“那她也没有告诉你,自己找个了能够当爹的老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