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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女孩正牵着她奶奶,一边吃着汉堡,结果无缘无故被章小伟抢走,白嫩嫩的手背上还留下了两道抓痕。
“哇!”
小女孩哇哇大哭,上气不接下气,章小伟讨人嫌地站在她旁边,嘿嘿笑着,还故意吃得吧唧吧唧响。
又是塞钱又是道歉,我终于将盛怒的小女孩奶奶送走,转头看着正在舔着手指的小鬼,气不打一处来。
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我拖到路边,开始拦出租车。
他不停挣扎,十指黑乎乎的指甲抓挠着我的手臂,还不住用脚踹我,“赔钱货,松开我!”
那一瞬间,我脸色一沉,“你再说一遍?”
他犹不停止,还故意吐舌|头气我,“我就骂你,你个赔钱货!”
捏住他的脖子,我慢慢收拢,声音不受控制地喑哑起来,如同指甲搔刮着墨绿的黑板,长长拖出后发出的尖锐噪音。
“章小伟,你和你爸爸一样恶心!”
一碰到痛处,章小伟动作也停了,愤懑地叫,“不准你说我爸!”
“我偏说,他就算是死了,那口坟里面都臭得寸草不生,就是臭虫都不愿意吃他的骨头!”
猛吸一口气,我看着被他一口咬住虎口,痛得一个激灵,“松开!”
他不光不撒口,甚至咬得更深,好像是非要咬掉一根手指才痛快。
打不得,骂不得,我便任由他咬,直到等来一辆出租车,直接拽着他进了后座。
“师傅,去火车站!”
章小伟一听,顿时急眼了,也顾不上咬我,“坏人,我不回去!”
捏紧拳头拼了命地往我身上送,我气得几乎要咬碎一口牙,挣扎之间肚子上狠狠吃了一记,顿时疼得弯了腰。
豆大的冷汗往下滴,我艰难地喘上一口气,抬眼冷冰冰望着他,“你有本事也和你爸一样打趴我?不然就给我滚蛋!”
我无法对他冷静,一看到他,我就瞬间想到了他爸爸。
要不是因为章建松“酗酒落河”,嘉仇不会走,也不会落得个同样的惨死法……无论是杀人还是意外,一切都和章建松逃不了干系!
龇着尖利的牙,小孩浑然不怕地顶回来,“你少说我爸,我没了爸都是因为你!”
长期埋在心底的仇恨被翻出泥土,瞬间在我心里疯长了一大截,“所以呢,你能拿我怎么办,嗯?”
章小伟翻着一对深深的白眼瞪我,小牛犊子一样呼呼喘息,嘴唇上还沾着我的血,那全不是一个八岁孩子能够表现出来的表情。
我知道这样和他置气很蠢,干脆冷冷地退到一旁,看都不看他。
哪知道,就半会儿没有看住他,章小伟手里竟然冒出一把小刀,开始哇哇乱叫地对坐垫又捅又扎,皮垫子里的棉絮都被挖了出来。
司机顿时火冒三丈,一个急刹车,扭过身子破口大骂,“你在搞什么,妈了个巴子,翻天了?”
我又气又苦,呵斥章小伟住手,一边想夺走他手里的刀子。
“别过来!”他拿小刀对着我,朝我身上呸了一口,“你想甩掉我?没门!”
嘴里就和吃了莲子心一样发苦,我真是恨不得抽他一巴掌——这简直是没有角的小畜生!
上火的司机骂骂咧咧,干脆直接将车门锁上,不赔钱谁也不给走。掏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还被拍下了身份证和学生证,这才得以放行。
从窗户里伸出半个身子,司机不忘警告我,“你等着啊,要是被捅出大毛病,我明天就去你学校找你!”
躬身哈腰地道完歉,我目送着行远的车尾,顿时浑身抽干力气一样,也不嫌脏,一屁股跌坐到人行道的台阶上。
面对川流不息的街口,我只觉得脑袋里也像是连环追尾了好几辆车一样,又堵又塞,都转不过弯来。
章小伟完全像是没这回事一样,新奇地跑来跑去,一会儿摸摸一会儿踹踹,遇到路人翻白眼,他就用方言给人家骂回去。
闹腾够了,他站在我面前,用脚踢了踢我的腿,“喂,我饿了!”
我充耳不闻,没有任何反应。
他又踢了两脚,弯腰凑到我耳边鬼吼鬼叫,“你是聋子吗,我饿了!”
直直地看他,我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我也饿,连家都没钱回不去,你觉得是谁害的?”
“切,罗里吧嗦,你不给我自己拿!”
抢过我的包,他在里面胡乱翻搅,我皱眉想要抢回来,结果小兜里的手机一下子滚出去老远。
章小伟小猴儿一样窜出去,抢在手里,新奇地把玩起来,“诶,真漂亮,比我们老师的还好看。”
我呵斥道,“章小伟,还给我!”
“就不给,我喜欢这个,先给我玩!”他说得理直气壮,还故意气我一样朝我扭着屁股,“没有钱就别想拿回去!”
我一肚子火气无处可发,愤愤地重新坐回地上——行,咱们就横,我看我们谁能横得过谁!
任由他捣鼓手机,我托着腮帮子,打定主意要把他送走。不管姆妈去哪里赚钱,她这个眼珠子我供不起,该回哪儿回哪儿去!
正在这时候,章小伟那边又有了动静,只见他对着手机哇啦啦地喂个不停。
我以为他只是玩闹,谁知道他说得煞有其事。
“喂,喂?……我是哪个,我是章小伟!”
抓了抓脑袋,他从头皮上抠出一个虱子,扔到嘴里,咬得嘎嘣一响,“苏扇……哦,你说赔钱货啊,她死了!”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章小伟,你在和谁说话?”
小孩嘿嘿一笑,灵活地往后退去,保证不会被我抓到,“咋死的,切,穷死的呗!你是她什么人啊,以后少打手机,这是我的了!”
说完,他胡乱一按,挂断了电话。
一伸手,我脑袋里热血都被烧得滚烫,一个泡一个泡地炸开,“趁我还好好说话,还给我。”
他倒好,紧紧用手捏着,一边扯了扯背后脏兮兮的书包,得意地说,“谁抢到就是谁的!”
“好,章小伟,你厉害!”
扭过头,我开始大步地往前走,脚步迈得老大,就恨不得跑起来了。
听到身后小孩追上来,我顿时拔腿就跑,飞快地冲过了一个红绿灯,一口气跑到了对面。
章小伟人小,跑慢了一步,他想闯红灯,却被穿行的车辆阻断了脚步,眼睁睁看着我消失在了视线里。
绕了好几个圈子,我自己都绕得不知道在哪儿,这才停下脚步。
按着岔气的腰,我找到了一处报刊亭,摸出口袋里最后一把零钱,往小县城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才接通,说话的却不是我姆妈,而是房东。
我问,“住在你那儿的苏么呢?”
“你说那个寡妇?她病了,你打给医院找她吧!”
脑袋里瞬间一空,好似一枚硬币从天灵盖掉下,落地声在空荡中清脆作响。
我强作镇定,“你知道是什么病吗?”
房东轻蔑地冷哼一声,“我哪知道?那寡妇天天三更半夜把男人往家里带,搞出病不是正常?我还怕整个什么传染病,我这房子还租不租得出去了!”
啪嗒一下,对面毫不留情地摔断,只留下一片嘟嘟声。
我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半晌之后惊醒,后知后觉地放回了话机。
最终,我还是顺着来时的路找了回去。一路上我都在想,说不定章小伟追丢了,不在原地了,那我就能心安理得地丢掉他了。
然而,等我重新回到那个路口,就见那个小黑猴还站在斑马线的路口,百无聊赖地踢着易拉罐。
他拽着自己的破书包,执拗地站在一块方砖里,有人把他推搡开,他就再不知疲倦地站回去。
一个大力,易拉罐被踹出去老远,他连忙追出来,一抬头,就见到我站在面前。
张着眼睛看了我一会,他一吸鼻涕,扣走了我脚底的易拉罐。
一边玩,他一边问,“你回来干啥,跑你的呗。”
我没什么表情,“那你还等着干什么。”
切了一声,这似乎他的口头禅,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我又不是等你,自然有人来找我!”
我不懂,“你说谁?”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章小伟狡黠地哼了一声,“我找人给刚刚那个男的打电话了,他说来接我!”
男的?
我顿时了然——估计是孟若棠。
大约十分钟之后,熟悉的商务车停在了我们面前。
开车的是小邵,看他胸口的工作牌都没来得及拽下来,像是刚刚忙完。
他看了我身边的小男孩一眼,没有多问,只是下来打开车门,让我们上车。
章小伟毫不客气,直接钻上了副驾驶,“我要坐这里!”
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坐上了后座。
一路上,章小伟都显得很兴奋,在这里摸来摸去,发现喇叭之后,恶作剧地按个不停。
小邵也不管他,只管开着自己的车,对他的各种幼稚问题一概不回。
章小伟也不在乎,用袖子擦了擦鼻涕,兴致勃勃地说,“这大车真好,比刚子爸爸的二蹦子强多了!”
开到家门口,章小伟和脱笼的小鸟一样冲了出去,我则是后一步开门,顺便歉意地说,“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小邵一贯好脾气地说,“没事,就是刚刚他给孟总打电话的时候,给孟总吓了一跳,脸都唰地白了。”
“啊?”
见我懵懂,小邵撇撇嘴,“我也不知道,就听见什么死不死的,孟总当时正在开会,结果后半程一直都心不在焉。”
我瞬间明白过来,恐怕是刚刚章小伟那句无心话给闹的。
“我知道了,辛苦你跑一趟。”
关上车门,我看着跑出去老远的黑猴子,咬咬牙追了上去。
走到楼下,我抬头一看,家里的灯已经亮着,看样子是孟若棠回来了。
踌躇之际,章小伟已经冲上面,不停地拽着楼道门,“开门开门,大王回宫了!”
可是,我的脚却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回去吗,这混世魔王不是要把家里闹得不得安宁?
正在犹豫的时候,大门咔哒一声解锁了,接着就听见对讲机里传来孟若棠的声音。
“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