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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褚江清送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身上的银灰色毛衣上沾着血,两只眼睛也通红通红,看我好久都没有认出来。
一旁的宋国北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的外套皱巴巴的,下巴上的胡茬青青一片。
将人送去了出租房里,宋国北很是复杂地看着她,最终朝我一颔首,转身离开了。
蹲在褚江清面前,我仰头望着她惶惶的眼神,伸手去摸她。
仿佛触电一样,她一下子甩开我的手,“滚开!”
“江清……”
“滚开,别碰我!”
如同一只困在荆棘中的小动物,她声嘶力竭地抗拒着所有人的靠近,将自己缩成一团,呜咽地哭泣着。
我犹豫地收回手,在她半米远的地方坐下,静静守着她。
等到好一会儿之后,她带着未干的泪痕沉沉睡了过去,睡梦中仍旧表情凄苦。
为她盖上毛毯的时候,背后的大门处响起了一阵动静——宋国北提着两大塑料袋,站在门口。
掩上房门,我确定褚江清已经睡熟了,问他,“怎么会闹成这个地步,关剑海他人呢!”
“在医院,魏芸婷还在抢救。”坐在床上,宋国北十指张开,用力抓着发根,显得非常疲惫,“那孙子真他妈不是个玩意!”
“他对江清做什么了?”
“江清?”冷呵一声,宋国北猩红着双眼看我,圆圆的脸已经瘦削得尖锐分明,“你该问问他怎么对自己老婆的?你知道为什么魏芸婷会冲过来自杀——她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当成了疯子,你知道吗!”
捏紧拳头,他重重地在床上砸了一下,咬牙切齿,“一个逼疯了,一个快疯了,我真恨不得弄死这个畜生!”
我一个趔趄,扶着墙勉强站稳身体,可是情绪却已经翻江倒海。
“苏大姐,这段时间江清就交给你照顾了,学校那边我已经办好了手续,等事情平息之后就转学。”
我问,“你想转到哪里?”
他目光灼灼,“跟我走,出国。”
“……你问过江清的意思吗。”
宋国北罕见地强硬,也许是这件事对他刺激太重,让他一瞬间判若两人,“这件事我说了算。不管以后她跟我、不跟我,我都要把她从火坑里拽出来再说。”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我沉默而无言以对。
也许对宋国北来说,爱你,和你比起来,不值一提。
实在是不放心,我打电话给孟若棠,要留在这里照顾几天。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褚江清才缓缓回过神来,张口和我说了第一句话。
“我想去见他。”
我一皱眉,“这种男人有什么好见的。”
“不,”她摇摇头,“我想见那个女人。”
在别墅见到魏芸婷的时候,她还躺在床上吃着流食。四肢被绑在束身衣里,只有一颗脑袋可以活动。
那段疯人院的生活,让她变得疑神疑鬼,和狗一样东嗅西嗅,非常警惕。
“太太现在只会重复几句话,动不动就说有人害她。诶,好好的人……”摇摇头,佣人侧过身,“你们进去吧,但是不能见太久。”
我点点头,牵着遮挡严密的褚江清走了进去。
受了重伤的人,却被安排阁楼上的房间里,不准人出入,要不是宋国北事先通风,见这一面都是难上加难。
当见到我们进来的时候,女人顿时停住动作,咯吱咯吱地咬着牙齿,虎视眈眈地随时准备扑上来。
摘下口罩,褚江清说,“别装了,这里没有别人。”
魏芸婷不理会她,龇牙咧嘴地扑腾,却被束身衣拽住,硬生生又扯回了床上。
看褚江清往前走,我连忙拦住她,她看了我一眼,挥开了我的手。
蹲在床边,褚江清望着她,“为了一个男人,弄得自己疯疯癫癫的,值得吗。”
床上的女人慢慢平静下来,变回了从前那个女强人模样,即使现在身处狼狈,依旧安之若素。
“他说我是疯子,那我就疯给他看。只要他还要脸,就没办法逼疯老婆离婚。”说着,她望着褚江清,“吓到你了吧,下次我争取少捅点血出来。”
她说得那样云淡风轻,好像刀子进的不是自己身体一样。
闭了闭眼睛,褚江清脸上浮现出了重重复杂的表情,而后站起身,对站在一旁的我说。
“走吧。”
背后,响起了女人歇斯底里的大喊,“我只有他了,我求求你,让给我行不行!”
面前的褚江清半面陷入阴影里,死寂片刻,头也不回地走了。
将褚江清送回家,她说要一个人静静,我只得答应。
坐上公交车,我捏了捏鼻梁,这几天实在让我身心俱疲,陷在座位里,隐隐就开始头疼。
等回到家里,玄关处的一双女性皮鞋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慢慢走上二楼,我越是向上,太阳穴的神经崩得越紧,我不得不打起精神,往着隐隐透着缝隙的书房走去。
当我推开门的时候,正巧宋佳雅推门出来,一照面将她吓了一跳。
她连忙一笑,“扇子,你回来了?”
我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看,疼痛让我抿紧嘴唇,她不由得轻声问,“你,没事吧?”
紧张。
她的眼神里为什么这样紧张?
没等我想明白,背后的孟若棠开口了,“你走吧,廖老那边我会打招呼的。”
宋佳雅耸耸肩,“我现在想和扇子聊聊天,顺便吃个饭。”
“不行!”我和孟若棠异口同声。
“真是一对儿都小气。”小声嘀咕了一句,她说,“那下次,等爸爸透析结束,我们一起吃顿饭。”
将人送下楼,我站在门口,没来得及转身,就被长臂抱了个满怀。
迟疑了一会儿,我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静静拥抱了一会儿,孟若棠这才长舒一口气,“走吧,吃饭去。”
我一把拉住他的手,“等等!”
他看着我,等待我的下文。
停顿了片刻,我不自觉握紧他的手掌,问,“那天电话里,你有话没说完。是不是,关剑海那边有什么消息?”
他嗯了一声,“魏芸婷的娘家在向他施压,大量收购他手里的股份。”
“哦,是吗。”其实我一点也不关心他在说什么,不自觉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脖子。
一瞬间,他抽回手,捂住了那一块皮肤,直直地望着我。
我微微一笑,“有点红了。”
点点头,男人转身走了,没有看见我缓缓握紧的手。
过敏了。
他的脖子上。
那天晚上,我照旧是和孟若棠睡在一起,不可避免地要满足他的要求。
他仿佛又变成了初出茅庐的样子,狂躁,急迫,让我再次尝到了浑身没有一处不疼。
而我的隐忍痛苦,反而助长了他的激动,一次比一次厉害。
最后一次,压在我身上,那时候我已经意识模糊了,头痛得只想昏睡过去。
但是,我没有错过男人的那一句呢喃。
“为什么不行……”
这种种异常,被轻而易举地揭过,我只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将秘密吞下了腹中。
大约是在五月底的时候,宋国北兴奋地给我打电话,说江清答应和他一起出国。
听着他高兴的口气,我也笑着祝福他。无论如何,只要到了七月,离开了F市,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那段时间,他们两人常常同进同出,和其他的情侣没有什么两样,尤其是宋国北甜得发腻的笑容,完全是打心眼里散发出来。
只是,偶尔褚江清会心不在焉,常常被喊半天,才会猛地回神,将眼底阴翳遮蔽下去。
而自小邵那边打听,魏芸婷似乎已经成功“治愈”,重新掌管公司,夫妻两人重修于好,和从前一样出入在众人眼前。
各归各位,完美结局。
然而,这个美好的结局终究没有存活多久。
临近七月的一天,我一如往常一样,在事务所里加班,大约八点的时候接到了小邵的电话。
“苏小姐,我在你楼下,你出来一下。”
我还不懂什么情况,就听他说,“这是孟总的招呼,电话里不方便说。”
等我上了车,却听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
褚江清被拘留了,魏芸婷以挪用私人财产的名义申请了四十八小时问讯。
“这件事魏芸婷做得很急,现在人已经进去快两天了,外面才有风声。”犹豫了一会儿,小邵说,“孟总那边的消息,是说关剑海携款失踪了。”
进了派出所,我隔着玻璃,看见魏芸婷疯狂地摇晃着褚江清,甚至将手里的记录板往她头上砸,三两下就砸出了鲜血。
褚江清始终木木呆呆的样子,仿佛只剩下个肉身。
我心里一紧,想要冲进去,却被小邵拦住。
他显得很无力,“不满四十八小时,我们只能等。”
还剩四个小时的时候,褚江清头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可是血流披面的样子依旧恐怖。
不停地逼迫追问,直到结束,魏芸婷仍旧一无所得。
她瘫坐在椅子上,粗重地喘着气,直直地瞪着褚江清被拉走。我同样也在屏息等待,在门口等待她出来。
然而,她只是站在门口,始终没有跨步出来。
直到,褚江清说了一句话。
“人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