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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与他相处这么久的我,也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隐忍到了极点,强撑到了极点,只剩下最后一点孤傲在支撑。
他的话,我听不懂其中的意思,但是直觉告诉我,一定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僵持到最后,两个人谁都不肯退让一步,孟若棠的耐心正式告罄,毫不客气地就打算武力镇压。
东躲西躲,眼看着被逼到角落里,蒋若星干脆将手里的奶牛一下子扔在地上,用力地用脚踩了起来。
很快的,那只蠢蠢的笑脸变得脏兮兮,尾巴也被踩断,咕噜噜地滚到了一旁。
小冰块毫无表情地盯着怔神的男人,接着一把牵起我的手,摆出一副胜利者姿态。
最终,孟若棠还是没有去捡那只小奶牛,只是呆呆地看着蒋若星,嘴唇歙动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几分钟后,再站起身的时候,他又变回了冷漠的孟总,声线没有一丝波动,“时间到了,我送你们走。”
看他转身的背影,居然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然而,门一打开,他随手却又关上,直直不动了。
扭头对上我疑惑的视线,他解释说,“我去把车开到门口来,你们等一会儿……外面凉。”
重新坐回沙发上,我和蒋若星大眼看小眼,我歪歪头,他也歪歪头。
“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他?”
这孩子一贯都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人畜无害,为什么偏偏对孟若棠这样敌对?
他不吭声,只是将怀里的小熊搂得更紧,低头与它眼对着眼。
叹了口气,我扶着额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蓦然,小家伙一下子抬起头,蹬蹬地跑到了大门口。他急切地想要出去,可是却又够不着门把,只得焦急地不停拍大门,两只脚控制不住地点来点去。
“小宝,你怎么了?”走到他身边,就听到蒋若星啊啊不停,仿佛想说什么。
抓住我的手,他的眼睛黑得发亮,干脆地说了一句,“爸爸!”
嘉仇?
外面依稀像是有一阵远远的脚步声,可是光凭脚步声,蒋若星也能够听得出来?
可是他却非常笃定,渴望地看着我,“爸爸!”
“好,小宝不急,我带你出去。”牵起他的手,我背上包,扭开了大门。
一路上,蒋若星一直在小跑,软软的额发吹得散开,小脸上全都是着急和兴奋。
跟随着他的脚步,我只当是他想嘉仇想得厉害,一时兴起而已。
然而,当看到拐角后里那两个相对而立的身影,我也楞了一下。
他们背对着我,一个站得笔直,一个斜斜靠坐在长椅上,看那熟稔的表情,就知道不是初次见面。
第一反应,我捂住了蒋若星即将脱口而出的“爸爸”,蹲下身,和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眨了眨眼睛,乖乖地没有掰开我的手掌。
隔着半米的距离,两个人的对话却还是很清晰,他们压根没有想到隔墙有耳的可能,丝毫没有压低声音。
“我明明在电话里告诉过你,不要来这里。”孟若棠冷冷地看着对方。
原来,早上那通不愉快的电话竟然是嘉仇打来的。
然而下一句话,立刻将我平静的脸色刹间变得青中带灰。
嘉仇的声音里带着戏谑,嘲弄般说,“孟总,你现在就后悔了?你对苏扇心软,就是对你自己残忍!”
那一瞬间,我背脊冒出了一股阴冷感觉。原来,会有这一天,我的名字从嘉仇口中说出来,也能够这样不带一丝感情,冷情到了极点。
“不用你提醒,”孟若棠抬眼看他,可是声音已经发冷,“但是结果呢,你是怎么履行你的承诺的?你让我的儿子三番四次地陷入危险中,一次次挑战我的耐心,我只能开始使用自己方法!”
“错了,孟若棠,”嗤笑一声,嘉仇逐字逐句说,“从他生下来的开始,就姓蒋,而不姓孟!我承认,你曾经帮过我,但是你也收回了你该有的报酬,现在没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看着这两个面面相对的男人,我仿佛被撬开了天灵感,生生灌入了一盆冰水,寒气游走在我身体里的每一处,滚烫的热血都变成了冰渣,遍体生寒。
感觉到我的手掌松开,蒋若星一下子挣扎开来,草丛里随即发出一阵窸窣响动。
在他们惊讶的眼神里,我慢慢走了出来,手里牵着蒋若星的手腕,冷冷地看着他们的表情一变再变,最后定格在黯淡上。
喉头发紧,我耳中还回想着刚刚的话,哑声问,“所以说,蒋若星,是我的孩子?”
如今这个活生生的小孩,就是那个让我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带走我生育能力的“死去”孩子?
低头看着身边的蒋若星,竟然连他都没有丝毫的吃惊,仿佛说得不是自己一样。
虚无地轻呵了一声,我的眼睛有点发红,“也就是说,从头到尾,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孟若棠,他立马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是!他就是我们的孩子!”
干脆的程度,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早就期待此时此刻的发展场面了。
不想再看他,我扭头望向嘉仇,张了张口,却发现问不出半句话来。
他脸上的内疚、灰败,已经可以解释一切。
原来,我的生杀大权,一直都由他们两个人在随意操弄。只消轻飘飘的几句话,让我生就生,让我灭就灭。
手上摇晃了一下,只见蒋若星一点点扣开了我的手,主动离开了我的身边。
一步步往前走,他始终看也不看别的,而是准准扑向了嘉仇身边。
屈膝半跪在地上,嘉仇却不敢抱他,眉眼间的落寞越来越汹涌。他欺骗了这个早慧的孩子,并且当着他的面,亲口揭开了这个谎言。
小手摸了摸嘉仇的眼睛,蒋若星凑到眼角旁,轻轻吹了一口。
“……别哭,爸爸。”
忍不住一下子抱住他,嘉仇紧紧搂着他小小的身子,压抑许久后喊出了一句,“若星……若星!”
柔软地任由父亲搂着,如同雏鸟展翅一样,蒋若星张开了那只完好的手臂,抓紧了嘉仇的领口,依恋地蹭着他的脖间。
感人的父子情深,却看得我越来越心冷,我抬头看了一旁失魂落魄的孟若棠,对上了他的眼睛。
孟若棠啊孟若棠,你到底造了什么孽?
一会儿后,嘉仇将蒋若星一把抱起,双眼猩红地看了我一眼,步履沉重地走了。
那一眼里充满了摇晃与愧疚,蛊惑得迈开脚步,跟着他的脚步亦步亦趋地走去。
大约走出了三四步,后面孤零零的男人一下子喊了出声,“苏扇!”
脚步一停。
“你……还会来吧。”
半转过身,我望着这个硬生生将爱人和孩子都挥霍了个干净的男人,久久无言,最终斩断了视线。
走到了街口,斌哥打开车门,托着蒋若星坐了进去。
“少东家,那我们先走一步。”
微微颔首,目送车子走远,嘉仇慢慢转过身来,勉强弯了弯眼睛,“我们也走走吧,扇子。”
找了一辆随走随停的观景公交,我们坐在最后一排上,各自看着窗外,谁也没有说话。
两个衣着光鲜的成年人,隔着似有若无的间隙,木头一样呆呆立着,这样的画面任谁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然而,我们却像是一无所知般,一路就这样共享着呼吸。
夜色慢慢降临,车厢里的人来了一拨,又走了一拨,海边高大的路灯直直耸立,在笔直到底的沥青路上打出一个又一个昏黄的圆圈。
车轮路过,碾压过它,等驶离之后,它便又变回了那个安静的模样。
直到最后,夜班公交跑完了最后一班线,我们相视一眼,肚子里同时都开始咕噜叫了一声。
那张冷俊的脸上顿时微微一笑,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走下了车。
坐在离海边最近的一处石凳上,我们一人拿着一个没有牌子的廉价面包,慢慢吃着。过甜的劣质糖精味道在口中蔓延,吞下去之后便又有了回苦。
这是我们从前约好的,一旦吵架了,绝对不要在气头上争吵,等到彼此都冷静下来,再好好地说清楚。
然而,越是不说话,我竟然已经不想再开口。过了这么久,我却还是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孟若棠也好,蒋奇峰也罢,他们都可以害我骗我,因为我会同样地恨回去。
然而,如果是身边这个人,我竟然茫然不知所措起来。
拨弄着面包的包装纸,嘉仇将里面一块豆沙夹心撕了出来,放到了我的面前。
我望着小小一团豆红的沙泥,轻轻咬了一口。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口袋里最后的一把零钱,冬天里手动供暖的浴室,他都会毫不迟疑地留给我。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低低问了一句,“扇子,刚刚那栋房子是你设计的吗?”
顿了顿,我轻嗯了一声。
“真漂亮,”他抬眼看我,在黑蓝色大海和淡淡灯光的映照下,眼里的哀伤不断流淌,“你看,有人能够给你锦衣玉食的生活,替你完成梦想……而我,只有一个发苦的面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