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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不能犯错误的。
这个道理必定要挨过打,吃过棒子之后才能够深刻地认识到。
我的逃跑宛如拉响了一道警报,在我和嘉仇之间的关系瞬间进入了红色警戒的区域,他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常常半夜睁开眼睛,我就看见嘉仇坐在床头,眼睛黑沉沉地看着我,惊得我差点喊出声。无论是吃饭、洗澡、上厕所,他几乎都会全权掌控,让我活得像个透明人。
一而再再而三,我原本就孱弱的神经开始闹崩溃,每隔一天站在镜子前,都会被眼窝发黑、面色发黄的模样所吃惊。
头发成缕成缕地掉落,每梳一下就掉一把,仿佛让我感受到了从前被刘航囚禁的那段时间,整个人丧失了生机,从中心开始萎烂。
然而,这时候我已经不再年轻了,没有了十几岁弹簧般的韧劲儿,再大的折磨都能顽强地恢复。如今,我一眯眼,眼角的皱纹又深又密,过度美白细嫩后的皮肤没有了抵抗力,满是血丝和黑斑。
而那朵红花纹绣,已然连着那片皮一同瑟缩,变了形状。
丑陋、病态、衰老,这个女人便是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竟然还很得嘉仇的青睐。每每早起,他都会在这个时候,站到我身后,揽住我的腰。
双臂搂住,缓缓摇摆着身体,他亲昵地嗅了嗅我的耳后,有感而发,“糟糕,我好像有点理解刘航那个杂碎的想法了,完全拥有一个人,这感觉真不错啊……”
见我表情一僵,男人颇有深意地一笑,“别怕,刘航再也不会出现了,处理他和碾死一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
我看他平淡的样子,心里明白,这怕又是我不知道的事情了。听他这语气,冤家路窄相遇,刘航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
心满意足地松开了双臂,嘉仇拿起梳子,替我打理着杂乱的头发,一边温柔地说,“今天想穿什么,那件红裙子怎么样,我很喜欢。”
反射的镜子里,我对上了他的视线,“你要带我出门?”
“当然,今天有个重要的场合,少了你可不行。”
几个小时之后,我站在了孟氏公司的大门口,呆呆地看着门口焕然一新的装饰和改弦更张的招牌,瞬间心中了然。
这几天,电视上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同一个消息——孟氏公司即将进行第二轮融资,来自外省的资金将会取代本土资金,入主高位,而原本的领头人孟若棠,则是宣布彻底放弃自己的所有股份,辞去董事长的位置。
算算时间,今天正是宣布孟氏易主的招待会。
手背上覆上了一只干燥的大掌,嘉仇将我的手放到了他的臂弯里,一身西装革履,光鲜亮丽,称得我无比黯然。
“走吧。”
走进了发布厅里,今日的孟氏一片静悄悄的,新老职员都安静地坐在一起,脸上没有什么喜气,反倒是一片戚戚然,充满了复杂的表情。
而第一排的位置上,正端坐着孟家的老夫人樊芍华,她依旧是雍容华贵,满头银发被珍珠卡子整整齐齐地梳起,时间毫无损减她的气度。
相比之下,她身边的那个佝偻男人,就显得獐头鼠目,神情委琐,整个后背都弓成了虾米状,看人都是低头乱瞥,不敢与人直视。
“没有想到,孟佐孟二少爷也有这样的时候,”嘉仇心情颇好地吹了口口哨,啧啧两声。
其实想也知道,被当做杀人犯,不闻不问地仍在看守所里,再好的人也都被琢磨得不成人形了。
走到了樊芍华身边,嘉仇客气地喊了一声“樊老夫人”,接着恣意地携着我坐了下来,丝毫不在乎身边人的感受。
隔着两人,孟佐一眼看到我,顿时咬牙切齿,露出口中残缺的牙齿,“苏扇,你还敢来,你找死!”
然而,他一对上嘉仇冷冷的眼神,顿时整个人瞬间蔫了下去,双肩缩成一团,打摆子一样不停颤抖起来。
“怎么,二公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樊芍华一直在看我,看了许久,才张口缓缓说,“快走了,发布会结束就送出国。”
一听到出国,孟佐眼中惊慌,急得口中的话都变得含糊不清,只是重复地说着“不去”“不要电我”之类的话。
大约孟佐自己也早已预知了自己的下场,涣散的眼神都挡不住阵阵的恐惧,不一会儿,他整个人猛地一个哆嗦,接着紧张地压紧了双腿,困窘地叫嚷,“别看我,谁也别看!”
其实从没有人看他,当他喊出声之后,大家却都了然了。他不光失去了人生,连下身都控制不住,那种热烘烘的腥臭味儿,就是对这个废人最大的耻笑。
望着孟佐昏头而逃的背影,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生锈的脑子里咯吱咯吱的,做不出什么过多的反应。
会议的主持人上场,在话筒前简单地说了几句,随后说,“接下来,请孟总为大家说话。”
话音落下,会厅的大门被推开,孟若棠穿着一身纯黑的西服,出现在了那边的尽头。
没有那个标准的大背头,也少了那几分凌厉和冷漠,孟若棠卸下了一身高位者的气度,就这样平静地走上了台。
这一路,众人没有鼓掌,但是明显视线灼热了许多,甚至有的老员工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迎着灯光,夹杂的白发又多了几簇,宛如寒冬提前降临,在他发间藏下了隆冬的白雪一般。
左手提了提话筒,孟若棠试了试音,随即开口,“大家好,我是孟若棠。”
寥寥数语,他将所有事情都说得清清楚楚,“从此以后,我将不再插手本公司的任何事情。”
最后一个尾音里,我听到了一丝颤抖,他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了几抹挣扎,看得出他有多么的不舍。
向侧面走了一步,男人弓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好几秒都没有抬起头来。
而在虚空之中,一枚紫色的塑料戒指从他颈间落下,左右摇晃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