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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草原南上,过了玉华关便是楸国境内了。
边外碧草涟漪色,城中灯火伴琳琅。说的就是这玉华关内外截然不同的景致。作为与草原人民交流的平台,这个边陲小城一向热闹非凡。
来到玉华关时,月已高悬,可枭白和守墓人大叔落脚的驿站依旧灯火通明,被各地商人客旅踩着的木质楼梯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仍有牧人赶来牛羊,与商人兑换布匹米粮。偶尔有守关的士兵来店面喝酒,听听从京都传来的时局事宜,轶事传说。
告诉小二带着守墓人大叔去清洗打扮一翻后,枭白将那些吵闹的声音关在客房门外。不是嫌弃大叔的样貌,只是要进中原总要换身中原装扮,楸国内土可不及边塞,外族人会惹来围观的,更何况,她还要去办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呢?
在床前坐定,面色凝重地将细绢布包展开,在月色的照射下,血色暖玉镯更添了一分光彩,色泽涌动,像是真正不断流淌的血液。
很快,枭白下定决心般的挽起衣袖将玉镯带上,就见一只红色的蜘蛛顺着枭白的血管沿着她的胳膊在她苍白的皮肤下移动至靠近玉镯的腕间,之后,玉镯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最后连红色的云丝都不剩。红色的蜘蛛色泽却更浓艳,安静地再次爬回了枭白的心口,只是枭白可以感受到,红色蜘蛛此时的心满意足,毕竟是住在自己身体里的神兽。
这便是,枭白的续命之法,也是师父仙萝试验的禁术。
红色的蜘蛛名唤阿朱,本是守护九华山的神兽,蜘蛛身死后灵魂被九华山主仙萝留了下来,枭白的出现正好给阿朱的灵魂找了一个容器,而神兽的灵魂,别的做不好,禁锢魂魄粘合命原还是做的到的。简单来说,阿朱与枭白是一种互惠共生的关系。
但,阿朱毕竟只是一抹不够强盛的灵魂,还需要寻找有生机的东西给予营养。只是身在枭白体内的阿朱不能直接汲取生机。
暖玉玉镯便是给予阿朱营养的媒介。
而人血,则是其中最具生机的东西。
当然,万物生灵间逸散的生机也是可以提供营养的,不过会很慢。
有了充足的生机,枭白才能借以阿朱活得更久。
仙萝并没有告诉枭白玉镯的来历,只是要她来找这个东西,想必起初玉镯中的血色就是人血吧,只是不知是何人的血了……
抚摸着腕间泛着微冷光泽的白色玉镯,枭白感慨,颜色虽然变了,手感还是这么好!
很明显,雕琢这块玉镯的玉石是相当难得的。
只不过……把别人家这么珍贵的玉镯据为己有真的没关系么?还把别人直接拐走当跟班真的没问题么?甚至让玉镯“掉色”导致不摸玉质根本看不出是原来那块真的不会出事么?
对此,枭白的内心是崩溃的,把别人家的宝贝变了个样子,大叔真的不会揍她么……她这小身板,好像,不怎么抗揍吧……
就在枭白还在纠结如何跟守墓人大叔解释玉镯的事时,客房的门被敲响了。门外传来店小二有些拘谨的声音:“客人,您能出来一下么?”
枭白听出是拉着大叔去清洗的那个小二的声音,将挽起的衣袖整理好后便去开门,只见那小二面色古怪的让枭白跟他走。枭白心里咯噔一声,难道大叔出什么事了?
直到被小二带到远离嘈杂人声的驿站后面的小胡同时,她才知道,果然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
一个欣长挺拔的身影沐在月华之中,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响起,翩然转身。
枭白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色,濯濯如洗的月光倾洒在他身后,逆着月光仍能看那精致的眉目,飞扬的墨发,如同初入人间的九霄谪仙,又似被惊扰的最温润的少年。
枭白脑海里出现一句话,此景不似在人间。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过赤果果,枭白合上张大的嘴巴,将手掌握拳放在唇旁欲盖弥彰的轻咳一声,对那小二道,“我家大叔呢?你带我来这干嘛?”
虽然听到‘大叔’这个称呼某人嘴角微不可及的抽了一下,但是那个‘我家’,却让他小小的雀跃一下。虽然有可能,不,是一定,对方是随口说的。
敛下心情,沐浴在月光下的温润少年露出一个从容简静的微笑,“才分开多久,姑娘竟不记得在下了?”
谦谦有礼,佳佳公子。
只是……
这声音略耳熟了些呢……
吓!不就是她来寻找的守墓人大叔嘛!
这,纵她七巧玲珑思,也猜不到这月下少年就是她从草原上拐来的守墓人大叔啊!
看着目瞪口呆的枭白,方秋扬心底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只是面上依旧平静,“那便再介绍一次了,在下方秋扬,小白姑娘,这次可别再忘记了。”
仍旧在思考着绒毛大叔如何变清润少年的枭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刚认识没几天的人亲切的称为“小白”,略微慌乱的点头答了一声。
“好。”
露华正浓,望着一高一矮渐渐远去的两个背影,被留下的小二哥表示,他突然有种看不懂人生的感觉。
假如他没看错的话,那位爷刚刚是在对那位姑娘用美人计……而且言语间还带着略微的调戏……最让人无语的是,那姑娘还一无所觉,就这么被人拐跑了?
很可惜,以上那些假如是真的,并且被拐跑的姑娘终于消化了这个少年就是守墓人大叔剪掉胡须的样貌时,觉得自己把玉镯弄“掉色”的罪恶感没那么严重了——那浓密胡须下掩藏的竟是这么一番面容,怎么想怎么心塞,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在草原上怎么就长成了一个三四十岁的绒毛大叔?
恩,把人拐跑是是正确的,剃掉胡子多好,有利于身心健康。
但,真正被拐跑的人是谁,小二哥心里清楚,方秋扬心里也清楚。
欣赏着并肩走在身旁人的侧脸,方秋扬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只是目光扫到枭白腕间的白玉镯时眸色一凝,有些深沉。
果然……
枭白察觉到身旁的人停下,顿足看去,见方秋扬的目光停驻在她手腕间的玉镯上时踌躇了下,掉色了还能认出来?讪笑一下,“这个其实……”我不是故意让它掉色的!
没有等她说完,方秋扬便蹙眉道,“小白姑娘,我本是不愿讲的,但若有隐瞒恐对小白姑娘不好,在下还是告之吧。”
“其实,那方暖玉玉镯是在下传家之物,是留给……留给在下未来媳妇的……宝物……”
说完,还无辜的眨了眨漂亮的凤眸。这使枭白刚刚消磨下的罪恶感再次攀升。
难怪师父那只狐狸告诉她来寻玉镯的时候扭扭捏捏,这,上哪给人家找媳妇去啊!
“要不,等你找到媳妇的时候我再还你?”
“不,不,在下是担心小白姑娘觉得在下意图不轨,半路把丢下,在下可找不到回去的路啊……”虽然,他就是意图不轨。
枭白抹了把脸,自然错过了方秋扬眼底滑过的那抹戏谑之意,叹道,果然是纯良好少年啊,还担心我误会,我都把它弄掉色了唉。话说,这玉镯他这是认没认出来啊?
而方秋扬心里想的却是,她不能离开玉镯,我则不能离开她,恩,不用担心被甩掉了。
被某人纯良外表欺骗的枭白道,“我是不会丢下你的,你也别姑娘姑娘的叫了,直接叫我枭白吧,我也叫你,秋扬。”
温良一笑,方秋扬从善如流的答道,“好,小白~”
微微上扬的尾音显示出声音主人此刻的欢愉,可惜,枭白并没有察觉。
……
方秋扬并不是第一次离开草原,也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枭白,当然,这些,他暂且是不会告诉她的。
自七年前的“天罚”事件初露锋芒的小女孩,到三年前火烧半个京都的张扬,她的模样一笔一画,都在他心上描摹。
三年过去后,再次看到那个身影,下意识的,想要留下她。
那个身着淡紫色衣裙,身披金色霞光骑着白马踏着地平线而来的人。白马飒飒,紫衣袅袅,口中哼唱着一曲不成调的草原谣,唯一的改变,是比当初长开了些的面容,像极了仍带着一抹青涩的澄黄杏果。
如今……
比起三年前的距离,这次,一如记忆中美好的人,就在身边。
他,明目张胆的告诉了她他的名字。
他,理所当然的站在她身边。
他,还会伴在她的身边,走很远,很远……
护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