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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之北,有一雪山,高耸入云,高峰顶上积雪终年不化,相传此处是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许多得道之人,或是巡礼信徒会抱着虔诚的心登顶顿悟。只是,无论心有多诚,想要登顶都需要一个良好的体格,耐冻的装备,雪山高寒,经常有人挨不过,想到山顶气候或许更加恶劣,失去信心,因而死在登顶的路上。
唯有能够等顶的人才知道,在这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有一处天堂。
能够称为天堂的地方其实不如世人所想的那样金碧辉煌,只有经历过地狱的人才知道,天堂只需有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屋顶,一个暖暖和和的被褥,以及可以食用的热水和新鲜食物即可。
这天堂的主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在雪山顶上建造了一做石屋,足有两层楼高,其中有许多空置的客房,房主人似乎就是在等待这些登顶问道的人一般。
没人知道房主人的来历,也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在雪山顶上造房子的,唯一可以得知的是房主人无论论道还是武艺都深不可测,与他结交的人只知他自号浩渺道人。
浩渺道人总是穿着青色道袍,留着黑色的胡髯,清心寡欲,如果说喜好的话,便只有下棋一事了。
方秋扬看到屋子里拿着棋子跃跃欲试的浩渺道人,微微一笑,解开披在身上的银色大氅,道,“有先生在此秋扬怎么会觉得无聊呢?秋扬只怕先生在此苦寒之地呆久了,真的是无聊了呢。”
说着,方秋扬已经来到棋盘对面坐了下来。
浩渺道人挑眉,道,“呵呵,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既然如此就坦诚说好了……”
却见方秋扬仍旧微笑,指着旁边的漆木棋盒,道,“时间还有很多,不如先生先选子吧。”
浩渺道人捋着胡子,啧啧道,“你竟然一点也不着急?也是,若是着急了就不是你了,倒是我那儿子,自从知道我要做什么后急得跳脚,跟烧了他屁股一样。”
方秋扬道,“颢兄为人仁善,有智有虑,而他总会将虑放在智的前面。”
“哼,明明你们二人是一起开创的瀚翎阁,他一点瀚翎阁半个当家人的自觉都没有,老实说,你们瀚翎阁当初没有我的资金注入,能办的起来嘛!我还没动手,那小子就先数落起来了,他事事以你为先,都不知道谁是他老子啦!”最后,浩渺道人还不客气的翘起脚,拍桌子道,“就是你,我若是想要瀚翎阁的主导权,你敢拦着嘛!”
方秋扬仍是笑着,将黑子推到浩渺道人面前,道,“若先生是怕事情结束后,秋扬会对颢兄关系有嫌隙,大可不必用此激将法,莫说秋扬知道此事与颢兄无关,就算有关,也是无妨,倒是您现在就为之后的败绩做准备,是真的没有信心么?”
本以为浩渺道人会激动的拍案而起,谁知他悠悠的叹口气,道,“秋扬小子,你还记的是谁教你的道业战术么?”
方秋扬垂眸施礼,道,“秋扬先承教于父亲,又德蒙先生教诲,莫敢忘怀。”
“教诲谈不上,我自认也算是看着你如何发展过来的。初见你时你才五岁,裹着一袭青夹袄,呆着顶棉花帽子,还没颢儿堆的雪球高,偏偏老成持重的说要求我授业给你,颢儿很高兴,毕竟每个来雪山登顶的人不说都是一条腿迈进棺材里的老头子,也都差不多了,我倒是想了更多,百里之外只有你一人的脚印,说明别看你才五岁,武功内力已经不是常人可企及的了,但是我却同意了。当然,说是授业,也只是允许你在屋子里看书罢了。这里来往的人都是些有功底的老头子,在这住段时间,被我忽悠,或是自己心血来潮,多少都会把自己所学记载下来,你在这里一呆便是一年,仗着天资聪颖,倒是将所有的书籍学习完了。”
浩渺道人顿了一顿,倒是对方秋扬让给他的黑子没客气,手指夹起一颗棋子放在棋局的中央,道,“这都是十来年前的旧事了,别嫌我啰嗦,别看年纪,我和你也算是老相识了,但我到现在,都不能说完全看透你,你究竟会多少东西?又如何记得住这么多东西的呢?听说你为了讨老婆,连篾匠的活都会干了,油纸伞,呵呵,你如今是瀚翎阁的阁主,只要表明身份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你居然会这么费力的讨好一个女子,我还真是想要见一见。”
“哦?先生叫我来难道只是为了秋扬的终身大事么?若是此,还请先生不要操心,小白很好,时候到了,自会让先生一见的。”
“嘿嘿,你一点都担心输了啊,十年磨一剑建立出这么大的势力,被我蚕食干净都不问为什么?”
方秋扬执白子闲闲的落在棋盘上,道,“人人都说浩渺道人心性安定,才选择在此飘渺之处隐居,我看则不然。先生若是真心想要隐居,何苦费力在雪山峰顶建造,又何必请求过往的巡礼者留下书籍,尤其是,先生喜爱下棋,若是无人,怎么对弈?”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心不静?”
“不是不静,先生是想要它安静,只是没有成功。修行一事说起来只是炼心性,悟天地,但和环境同样息息相关,道行高的人可以隐于俗世闹堂,那是因为他们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心,不为外物影响,是为大隐,只有小隐之人,才会选择在隐秘山林,因为凭他们自己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心性。人心并不是一定的,他们还在不停地修炼成长,所以小隐可以变成大隐,只是人活一世,无论是做什么,不都是想不违本心么?”
浩渺道人呵呵一笑,“你道人心会变,你可知我的本心是什么?你认识我时我已经三十好几,如今也到了半百之年,且一直蜗居在此地,变?又能变到哪去?老夫我其实从未变过本心,只是你从来没有深入了解我罢了,如今被我反咬一口,秋扬小子,现在,你是否为当初是向我取得开拓瀚翎阁的资本而后悔?”
黑子落下,白子瞬间变为劣势。方秋扬却并不着急,淡淡看了眼棋盘,勾唇一笑,道,“棋局一旦开坛便一定会有输赢,只是现在一切都尚未明朗,先生此时断言未免太过草率了。十年前突然出现,在江湖朝廷之中都立于不败的瀚翎阁内部出现了动乱,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但先生是否对拓跋诚的部署太过自信了些。”
浩渺道人惊愕了的瞪大了眼睛,“颢儿告诉你的?不,这些日子颢儿都没有离开我的视线,也没有你们的信鹰飞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方秋扬在大片黑子的地方放下一子,让浩渺道人摸不着头脑,无论是方秋扬的落子,还是他应对瀚翎阁动乱的方法。
“先生,本来我还对你的本心心存疑虑,现在倒是完全确定了,先生您,根本对胜负没有信心。我一来便要我对颢兄不要有芥蒂,可棋局对弈又好胜心切,若先生真的保持本心从未变过,又怎么会做如此自相矛盾的事情呢?”
浩渺道人眼神锐利起来,厉声道,“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是肯定,而不是怀疑。
方秋扬没有直接给他答案,而是缓缓道,“兵欲行其事,必先利其器。先生还不知道我当年为何要选择受诲于先生吧。其实当时年幼,考虑的并不多,一来是知道先生能在雪山之巅生存,武功心法自是不必多说,二来,与先生交往的人都是求道之人,讨论的道业,自是比别处丰富。后来想要创建自己的势力,因为我没有根基,资金筹集困难,觉出先生手头宽裕,便借了先生的,先生当时还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但我心里却疑惑,将钱财视为身外物的人,手里又怎么会有这么多家财呢?然而,相交之人,秋扬从没有怀疑过,因此就算瀚翎阁势力已经达到这种地步,我还是没有动用一丝一毫来调查先生的来历出处。但如今,秋扬并非对先生的来历完全不知。”
“你调查我了?”浩渺道人问道,心里虽然认定方秋扬就算聪颖,就算势力很大,可最近已经被他控制了不少,突然之间也不会查到什么,可是拿着棋子的手还是顿了一下,暴露了他的忐忑。
方秋扬等浩渺道人落子后,紧接着也落下一字,只是一字毕,棋盘上的形式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白子在不知不觉间,对黑子进行了截杀。白子的劣势在慢慢转为优势。
“这么多年过去了,先生应该也知道我的来历了吧。”
浩渺道人一愣,随即点点头。方秋扬的身份从未隐瞒过任何人,对于不认识方秋扬的外人来说,瀚翎阁阁主深不可测,可是阁内的人都知道,方秋扬的父亲是方朔,而方朔是楸国将军方楚雍的小儿子,只是多年前在对牧族的战争中失踪。可是这时方秋扬提他的来历做什么?难道说……
浩渺道人额上已经有汗流下,只是温暖的屋子里,他流下的却是冷汗。
方秋扬笑笑,道,“智者往往能观一叶而知天下,秋扬虽远远不及,但也循着蛛丝马迹知道了一些东西,先生想必很有兴趣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