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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州太守顺势望去,捋了捋胡须,心道,他之前都不知道这位揭了皇榜的布衣会是钱永昌未来的女婿。
若是早知道,他肯定早就把画收起来了。说起来,这幅画还是几日前,他手底下的一位小官所赠,久闻大名,终于可得一见。一个激动之下,他就把画挂到墙面上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夏海晏后,摇头道:“姬公子,你说笑了,缕斋的画价值千金,本官哪有那个财力去购入呢。本官不过是附庸风雅,随意在家中挂了一幅赝品而已。”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一直在观察着姬十六,见自从上菜后,姬十六几次动筷都下不了口,似在嫌弃,眼中不由浮出深思。
“赝品?”姬十六皱皱眉,随即,走到画卷前,“在下的岳父大人素来钟爱缕斋的画,在他的书房中,就挂有数幅,或许,我能帮太守大人鉴定一番。”
颍州太守正想拒绝,却见姬十六已仔细观摩起来,然后,姬十六叹了口气,“太守大人,这果然是赝品。”
“你看,这幅图的背景是下雪的松林,季节是冬天无疑,可是,冬天的梅花鹿,皮毛怎么会是红棕色的,皮肤上又怎么会有梅花斑点呢。”
“而且,缕斋的画,胜在独特的颜料和画技上。可是,太守大人你来闻一下这幅画,透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这颜料明明就是劣质的石膏粉制成的呀。”
颍州太守过去一闻,好像还真闻到了刺鼻的味道,他的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
“姬公子果然是钱老爷的乘龙快婿,有眼力劲。”他佯装夸了一下姬十六,讪讪道:“不过,本官刚就说了嘛,本官没有多余的财力,去购置真迹。”
而他的心里是异常愤慨,觉得那个小官怎么可以拿赝品来唬弄他。
满堂下人不由偷笑,想当初,颍州太守刚拿到这幅水粉画时,整夜抱着睡觉,如今,却被证明是赝品。
姬十六走回桌边,微微摇头叹息,“哎,可惜了,我岳父大人最爱收罗奇珍异宝,如果是真的,他定是愿意花巨资购入。”
颍州太守听罢,双眼骤然发光,谁都知道钱家富甲天下,钱永昌为了心爱之物,一掷千金,绝对是可能的。
“确实可惜。”他怏怏然,也叹道:“可是,眼下渭城刚经历一场浩劫,本官要与民同忧,哪有时间精力,只顾自己发财!”
“太守大人此言差矣。”姬十六阻断他的话,说道:“若是让我岳父大人将你们家中值钱的玩意都买了去,你们大可以将这些钱财拿去充作抚恤金,岂不是功绩一件。”
“待这段时间过去后,提刑按察司考察政绩时,自会记得你们的美名。”
颍州太守一听,满脑子中呈现的都是亮闪闪的金子和未来的前程似锦。
目光瞥向夏海晏,见夏海晏也未说什么,心道,这大抵是在夏海晏眼皮子底下敛财的最佳方法了。
他立即决定,要好生招待着姬十六,在接下来几日,他要去调查一下姬十六的背景,看他跟夏海晏的关系如何。
若姬十六和夏海晏不是一伙的,他就准备瞒着夏海晏,带姬十六,四处走访其它官员的家中,让他鉴定一下哪些会是钱永昌喜欢的。
能一下子全部转手最好,毕竟,让夏海晏查到头上,也是引火上身。
用过晚膳之后,姬十六回到颍州太守给他安排的房间呼呼大睡,而冯兮和随着夏海晏彻夜评估灾情,并查看了抚恤金的发放情况。
“太守大人,你好大的胆子!”夏海晏翻阅了半天的名单和账册,蓦地将册子扔到地上。
颍州太守被吓了一跳,自觉往后退了数步。
夏海晏对颍州太守怒叱道:“你递给本官的名单上写的房屋倒塌与百姓受伤数目,跟本官提前所调查到的完全不符!”
说着,他让身边的随从去取了另外一本受灾名录过来,不客气地扔到颍州太守的身上。
“你看看,这上面记载的是,受灾村庄多达一百五十九座,共震塌瓦房九千多间,草房一万六千九百三十多间!压死百姓四百三十多人,伤者五百八十多人。”
“而你在抚恤金的发放中,是每人白银二两,对于孩童,则每人七钱五分。对于伤者,则根据伤情轻重,酌情发给医药费。而震塌的房屋,对无力整修者,瓦房每间补银一两,草房补银五钱。”
“这样一算下来,还有大数额的抚恤金尚留在库房里。二两银子都买不了一幅薄皮棺材。本官且问问你,你是准备将剩余的抚恤金都私吞了吗?”
颍州太守的身子抖了三抖,没料到,夏海晏已提前将受灾情况都查好了。
“下官万万不敢!”他唯唯诺诺道:“下官只是打算分不同的时间段来发放抚恤金,以备不时之需,也让百姓在各个几时期,都有银子可用。”
夏海晏怒气冲冲,似是不相信他的话。
这时,冯兮和的眼眸微转,端了杯茶到夏海晏面前说道:“哥哥,你先别生气,太守大人在颍州多年,对此地的了解程度,肯定比我们要深。说不定,他真是一片好意,你莫要冤枉了他。”
颍州太守立马点头,接话道:“夏小姐所言甚是。”
“那本官暂先看看你接下来的表现。”夏海晏听了后,气才消了些,看向冯兮和的时候,眼中不觉溢出柔情。
颍州太守细细地观察着夏海晏对冯兮和的态度,暗觉可得让自己夫人好好招呼这位夏小姐。
于是,待冯兮和送他出来时,他的眼睛瞟了瞟,见夏海晏没有跟出来,便涎着笑脸迎上去,躬身道:“夏小姐,你不是想见一见我们渭城的女神医吗?下官明天就让拙荆带你去她那里拜访如何?”
“我正有此意。”冯兮和浅笑盈盈,仿佛很有兴致,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如细雨滴荷。
只不过,等颍州太守一走,她的眼眸在刹那间比数九寒冬的冰雪还要冷。
夏海晏从房中走出,看着颍州太守屁颠屁颠离去的背影,冷哼道:“真不知道这帮蛀虫横行当地这么多年,都没人管,负责巡查的刺史是有何用。”
只要一想到颍州太守那幅嘴脸,他十分想彻夜就将他捉拿审讯。可是,他暂且要按兵不动,需要让他将多年来所贪的钱财先吐出来,顺便,看看到底与他勾搭成奸的还有谁。
“若不是有朝廷一股势力的相帮,他们也不会嚣张至此。”冯兮和一想到,顾锦城让地方官替他敛财,用以暗中养兵,并且去接济毒宗,就算出了事,也可以不受牵连,眼中顿时浮起碎冰。
接下来的两天,颍州太守将被自己藏起来的抚恤金一分不少地全拿了出来。
到嘴的肥肉一下子就飞掉的感觉很难受,颍州太守无法,只好悄悄地带着姬十六到跟他有瓜葛的官员家里四处走访,鉴宝。
反正他也查清楚了,姬十六这个人出身贫寒,父母双亡,从小被寄养在东盛钱庄,当了一名琴师。
只是,后来,姬十六走了狗屎运,非但在钱家的比武招亲中,赢了赵初,成了钱永昌的乘龙快婿,又揭下皇榜献策,便误打误撞地完成了鲤鱼跳龙门的过程。
到渭城的这一路上,姬十六又不断搜刮民脂民膏,引得怨声载道。
说到底,这人跟他是臭味相投。颍州太守很满意。
另一边,太守夫人则带着冯兮和走马观花地在渭城里转了几圈,带她去当地特色脂粉铺里挑选胭脂,再去酒楼里品尝渭城的点心。
冯兮和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太守夫人也很满意,又带着她多转悠了一会。
不过,冯兮和每每提起要去拜访木兰幽的事时,太守夫人便开始闪烁其词,称时间还早。直到在回别院之前,太守夫人才架不住冯兮和的再三要求,带着冯兮和去了木兰幽的住处,也是冯兮和真正感兴趣的地方。
唧唧复唧唧,在一处篱笆墙外,冯兮和就听到了里面的织布声。
她不由好奇地问:“这位姑娘不是忙于为百姓义诊么,怎么今日,倒是在家中织布了?”
太守夫人笑道:“她织布,是为了给受伤的百姓赶制用来过冬的衣物。”
“真是位好姑娘。”太守夫人掩唇夸道,而当她上前叩响门扉时,织布声却戛然而止。
之后,即是有房门落闩的声音传来。
太守夫人略是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就被她掩饰了去,“大概是木姑娘太忙了,不方便见客。”
“夏小姐,我们还是改日再来好了。”
冯兮和并未说破,默默跟她上了马车。
她在听见太守夫人提起“木姑娘”这个字眼时,眸中顿现一抹雾气,指尖不由得发颤。
而冯兮和垂下了眼睫,转过去身去,没让太守夫人看出异样。
冯兮和跟太守夫人回了别院,颍州太守立即嬉笑地迎了上来,神秘兮兮地将她拉到一旁,“夏小姐,本官想请你帮个忙?”
冯兮和不解地看着他,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后,一脸悠哉的姬十六。
颍州太守见她没拒绝,便继续说:“夏小姐,听姬公子说,你在如今的裕王妃出嫁前,跟她关系很不错?”
冯兮和的心微动,垂首敛眉,淡淡道:“还行吧。”
颍州太守见状,犹疑地转头看姬十六,得了姬十六肯定的眼神后,他又鼓足勇气说:“多年前,裕王爷曾用最罕见的昆仑玉石,请大师刻了一位女子的玉像,不知你能否帮本官跟裕王妃打听打听,那个玉像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