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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夜间命人送几个姑娘各自回府,琴袖为了掩人耳目叫人送到了雍台。秦拂雪听闻前后事故,才偷偷痛骂了几句太子,叫人护送琴袖回府去了。琴袖一路回府,默不作声,一则心惊未定,二则被太子如此羞辱,她也残恨未解,心里绞得直难受。
这时候,理王尚且还在府中等着琴袖的消息,却不知她今夜遭遇到了怎样的惨事。琴袖懂隐忍,咬着牙还向太子妃道谢了许久,可跨进王府的门,眼泪就忍不住地钻出来了。
遥遥看见理王,琴袖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就扑到他的怀中大哭起来。理王被她这个样子吓到了,忙问:“好玉卿,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吗?”
琴袖在他怀中哭了好一会儿,就听见身旁有人发出不屑的嘘声。泪眼朦胧之中,她也看清是王妃陈氏。
王妃这些日子气焰下去了,却也并不正眼瞧琴袖,只是她威势不如从前,下人们侍奉她已是不太尽心了。大抵看她哭闹良久,便悄悄对左右之人说:“瞧瞧这个女人的做派,哭闹撒娇,换了我我可做不出来!”
这话被琴袖听在耳中,耳后红了一片,心中的委屈更大了,可她刚想说时却又话到嘴边说不出了。
这种事叫她一个女孩子难以启齿!
理王看她伤心便扶她回去,静静等了她半晌,直到她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地把今日之事说了个干净。
“禽兽!”理王听完琴袖的叙说,大声骂道,“这种人配当太子?我去宫里禀报父皇!”
理王一生气就要往门外走,却被琴袖一把拉住:“宫门都下锁了,王爷不便去见皇上,您暂且不要动怒,我们现在最好静等消息。”
“静等?你叫孤怎么能够静等消息?这个禽兽这样害你!你还忍得下这口气!”
“忍不下也得忍!”琴袖大声说道,“如果王爷性子这么急躁,那日后如何能够治理天下?”
理王眼睛都气得血红,听见琴袖这样说,努力深吸了几口气,默了好久也安定不下来。
“王爷现在去又会怎么样?”琴袖苦口婆心地劝道,“太子爷背后有多少大臣支持?王爷背后除了皇后娘娘还有谁?”
理王仍怒意未平,“砰砰”狠狠拍了好几下桌子。
“王爷现下不该跟太子爷翻脸啊。况且雍台一事,太子爷已经嫉恨您阻挠了他,若是我们现在自揭身份,就等于自取灭亡。”
“那难道我们什么事都不做,任凭他这样欺压到我们头上吗!”理王的眼中充满了愤怒和心疼,却使琴袖脸上伤心之色渐渐消无。
“是。什么都不做。”琴袖徐徐之言,却让理王迷惑不已,他语带愠怒道:“玉卿,你是嫌孤没用么?孤为了你,不怕和太子翻脸,他要杀要剐尽管来呀!”
这段话却把琴袖逗了半笑,她嘴角微翘说道:“王爷可别说傻话了。其实王爷不揭发此事,也自然有人替王爷揭发。”
“谁?”理王不解道。
“有句俗话说,纸包不住火,觊觎太子之位者那么多,难道就没有比我们更厉害的人跳出来么,王爷就静静等着吧。”
第二日,琴袖便命人去再度联络朝鲜湾商,原来当时湾商金大植等人以为是遇到劫匪,所以吓得都逃跑了,也不知道个中实情。
琴袖只说被人绑架,并不告诉他们“绑匪”是谁,原是禁中之事,她也不得不避讳一些。
这回接洽,她多留了一个心眼,派一个识货的下人去天庆寺验货。一来二去,都说人参很好。
双方议定了价格,选在某日晚间天庆寺交货。
当天下午,琴袖还在忐忑晚上交货的事,吴妈妈来送些点心,琴袖也吃不下,叫给小呈吃,小呈却不知道跑到何处去了。
琴袖看她不见了才在王府里细细地兜圈子,找了半天原是在门口跟什么人说闲话。远远看她点着头,神色一脸郑重严肃,也不知说了什么。
琴袖觉得有些好笑,便蹑手蹑脚走到门后,从背后忽然一拍她的肩膀,笑道:“讲什么呢!”
小呈吓了一跳,转眼看见是萧良媛,才拍着胸口舒气道:“良媛吓死我,我们正在说朝廷的大事儿呢!才想回了您,不想被您看到了。”
“什么大事儿?”
小呈和说闲话的下人都左顾右盼,看没人道:“京城里都传疯了,说是皇上要废了太子爷呢!”
“什么!”琴袖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小呈道:“就这两天,良媛忙着做生意,我们也不清楚,以为是街坊之间的乡谈村话,九句假一句真的,也不敢回了您,可今儿听说皇上要拟诏了,我们才真信了。”
“竟然这么快。”这一切似乎在琴袖的预料之中,她笑道,“你们还听说了什么,一并告诉我吧。”
小呈道:“听人说,好多老爷去给太子爷求情,都啪啪啪打了好多板子呢!那板子这么粗,有这么长……”她把两臂伸得老开,似乎深信不疑,“比我们府里的板子长得多了。”
“长得多也不一定打得死人。短的板子也未必不能伤人啊。”琴袖说此话时想到了花霰,她自上次一事之后,腿虽好了,只是现在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的。
小呈听后即明也唏嘘不已。如此一来,她更深觉世事可恶了。
琴袖当时还不知道,宫中此刻正发生了重大的变故。皇上御驾正往南薰殿去了。
凡是朝廷大事,皇上必沐浴更衣,于南薰殿命人书写诏书,故称“南薰殿下诏”,这是大诏、大制的时候才用的,自然往南薰殿去,八成是要废太子了。
这下后宫之中那是风起云涌。皇后自不消说,冷眼瞧着一切,她先去了乾清宫问了问皇上是否还有转圜余地,皇上坚持要下诏,她也无可奈何,径自回了坤宁宫了。
纯妃是后宫之人,急红了眼睛却也不能去南薰殿,只能派人一个一个出去打探消息,并吩咐大臣跪在南薰殿前死谏。可这些下人一个出去了,又一个愁眉苦脸地回了来,一个刚说御驾在皇极殿,一个就来说御驾已到了紫宸殿了。
御驾走得那样急,把纯妃急得快晕过去了,只能派了大臣去冒死挡驾,可也不知能不能成事。不想庆云宫中的德妃那处却另有一番景象。
德妃端坐在软榻上,正在品香片。诚嫔与汪修媛在一侧,数人都面露得意之色。
“今日的香片味道真浓。”德妃呷了一口,放下了杯子。
“这香片本就是浓浓得喝下去才香甜呢。”诚嫔笑道,“德妃娘娘运筹帷幄,臣妾自叹不如。”
汪修媛道:“纯妃何曾想过我们会反咬她一口呢?这下嘉王爷是嫡出,继太子之位那是名正言顺了。”
德妃忙叫道:“嘘!你们怎么这等耐不住,叽叽把什么话都往外说。”可她说完也有一丝喜悦之色,“纯妃想要让我们乖乖听她摆布,却不知道我们嘉王也是众望所归呢!”
汪修媛却是不解:“您说,太子爷今儿废得掉么?”
诚嫔乍笑道:“废不掉也半死不活了,他哪里想得到身边有我们的人。”诚嫔的眼中露出期待的目光,脱口而出:“嘉王爷一定要做太子。”
此言一出,却让德妃不住看了诚嫔一眼,许是觉察到了什么,诚嫔忙笑道:“这都有赖于娘娘,是时候跟皇上提几句,便差不离了。”
德妃却冷笑道:“太子真的就这样容易废了?今儿我听大殿的太监们说,皇上边吩咐人制诏边掉眼泪呢,看来舐犊情深,万一有那么一变,谁都保不齐。”
这时候珠慧进来回话,说是前朝那边闹翻了,几十个大臣跪在南薰殿门口大呼小叫挡住皇上的御驾,圣心略有动摇。
“皇上入了南薰殿了吗?”德妃问。
珠慧道:“进了进了,皇上御驾徘徊了好一阵,跟大臣们说了好些话才进去呢。”
德妃沉沉道:“入了南薰殿的门,怕是再难回头了。”
诚嫔和汪修媛忙朝德妃福身行礼道:“恭喜德妃娘娘。”
德妃惊道:“喜从何来?”
汪修媛已是喜形于色了,笑道:“嘉王若能继承大统……”
德妃忙堵住她的嘴道:“皇上春秋鼎盛,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万万说不得,你也进宫七八年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怪道出身这么高到今天也只是个修媛。”
汪修媛忙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呸”了好几下:“瞧我这张嘴!”
诚嫔笑道:“我们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说错话倒是我们不是了。仔细些儿吧,听说你父亲此次卯足了劲儿弹劾了太子殿下?”
汪修媛又说了不少父亲的好话,德妃故意点头称赞嘉奖了几句。心中却另有盘算。
附文:延光二十四年废太子诏
【此诏书为作者杜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敬冠事所以重礼,重礼所以为国本也。礼,国之大事也。夫国本者,鼎命何其重哉!是故扶苏之身死,则秦政以逮亡;隋文之未审,则家邦以失鹿。社稷之安危、政教之清明,彰鉴乎诸史,所托岂可非人耶?
皇太子乾成,乃先明宪皇后邬氏所出,实系银潢之嫡觉、诸子之最长者。上承祖宗之殷荷,下受朕躬之厚寄。幼命奥学鸿儒、鼎器之臣,特训导之,望其日新自替,终完其德。于是克肩宗祧,仔掌细民,乃司乃牧,岂不宜哉!
然皇太子乾成者,蔑仁义之闻,废先王之道,耽溺便佞之间,沉荒酒色之中,盈虚之度,怙恶不回;春秋之替,何善可为?朕每加督辅,用诡其迹,呕胆切教,反乖其行。奢用服食,乃营娼女之计;盘游狗马,自堕郑卫之声。朕念先皇后诞育之艰,虽屡有易储之心,终不至存废之间。唯望自改其道,终听朕命。
然承华饮游,不能足其心;端本私会,不能满其情。夜出九重之门,以寻娼寮,反幸不得,伤人走马之间。朕已敦命谨身,又在太庙之中,擅开私娱,引纳游女之宴,淫幸自乐,不知七庙祖宗,焉无恚恨;五服昭穆,何所震怒!太祖象魏之表,知之岂不涕泪;皇后天灵森森,闻之岂不泣血!如此乱臣逆子,岂能克秉神器之重,任其坐负天下之人哉!
今朕承天之命,废皇太子乾成为庶人,禁足己府,唯俞自省。冀尔蹈履考槃,自浚其壅,则虽以庶人之分,亦无祸矣。
于戏!天休含宏,岂绝父子;宇宙浩荡,敢断至亲?朕非以恨而兴废国本,为子之谋,唯天鉴之,钦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