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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娘子一脸迷惘:“山圻是什么地方,奴婢也没听过。”
那得是一个多小的地方,才会让人连听都没有听过。
袁氏挺直了背脊,露出老京城人的优越感来。
在老陕州生活了这么多年,她的这种优越感与日俱增,原以为回了京城就没有这种优越感了,没想到,回了京城,还是可以享受这种优越感的。
你女孩子能行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一个小地方出来的人而已。
袁氏挥挥手让叶茗荃退下,忽的一顿,道:“你们发现不对劲了没有?”
一屋子仆妇丫鬟被她问得莫名其妙,但谁也不敢说没有不对劲,因为袁氏样子十有八九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还是绿荷直白:“奴婢驽钝,不知夫人发现了什么。”
袁氏道:“这小十三说尹小姐治好了他的伤,眼睛看不见也能行医么?”
此言一出,仆妇们纷纷摇头。
瞎子怎么行医?
瞎子自己都是病人。
说瞎子能行医,那是睁眼说瞎话!
袁氏一拍大腿,“快去把……”
刚才这孩子说他姓什么叫什么来着?
管他叫什么,叫小十三就对了。
“快去把小十三追回来。”
早有快脚的仆妇领命出去,却是意兴阑珊回来。
“那小毛孩子跑得贼快,一溜烟就跑没了。”
袁氏正想说什么,又有仆妇来报说:“夫人快去看看二小姐,不知为何哭成了泪人,还……”
禀报的仆妇吞吞吐吐。
“还什么?”袁氏皱眉。
“还寻死觅活……”
“浑说八道什么呢?”袁氏腾地起身,呵斥了那仆妇一句,却已经急急忙忙领人走出了东厅。
平安侯府内院的后罩楼东西厢房各两间,袁氏领着四个女儿抵京时,就让她们一人住了其中一间。
三小姐、四小姐交好,二人便住了西厢房相邻的两间卧室。
大小姐、二小姐则住东厢房的两间卧室。
东西厢房之间起居室由四人共用。
另,耳房、抱厦等由小姐们各自的丫鬟、乳母、仆妇居住。
此刻,二小姐棋娘正在自己屋子里哭哭啼啼,地上扔着根白绫。丫鬟仆妇都在一旁劝着,一向与她杠嘴的书娘也吓得不敢出声,和画娘互相握着手在一旁愣愣看着。
琴娘不停用帕子替棋娘擦泪,棋娘的眼泪却好像怎么也流不完,擦干了,又流下来,擦干了,又流下来,生生将她的帕子都沾湿了。
“二妹,你怎么能干傻事呢?叫母亲知道了,该生气了。”琴娘叹息道。
棋娘抢过琴娘的帕子往琴娘怀里一扔,生气道:“我连命都不要了,我还在乎母亲生不生气?”
“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活着也是惹我生气,早死早超生!”
袁氏的声音已经在门口响起,众人都吓了一跳。
袁氏已经走进来,一屋子丫鬟仆妇纷纷跪地,小姐们也行了见礼,唯有棋娘委屈地僵着身子抽抽搭搭哭着。
袁氏一见地上的白绫,气不打一处来,骂屋子里的仆妇丫鬟们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这么多人看着,还由着二小姐胡来,你们这些当下人的,是成心要看主子的笑话,是不是?”
棋娘的乳母、银杏,还有贴身仆妇忙磕头喊“不敢。”
“都已经这样做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董娘子扶袁氏在屋子里的宝椅上坐下,又伸手拍袁氏背部:“夫人,姐儿还小,有话好好同她说,夫人自己别气坏了身子。”
袁氏方才看向棋娘,棋娘正倔强地使性子,高高抬着下巴,一脸傲娇。
这个女儿也到了及笄之年,怎么比两个小女儿还不如?
袁氏叹口气道:“棋娘,你有什么委屈不满同母亲说,何必做出这些不上台面的事情,如今可是在京城你盛泽表哥的府里,不是在老陕州自己家里,你就不怕让你盛泽表哥看笑话?”
不提袁弘德还好,一提袁弘德,棋娘可更伤心了,哇地就哭了起来。
琴娘约摸知道些前因后果,让下人并着书娘画娘等人都退出去,屋子里就留下母亲信赖的董娘子和绿荷。
琴娘将棋娘往袁氏怀里一推,道:“你是要自己同母亲说呢,还是我来替你说?”
“我能说什么?”棋娘倔强。
琴娘道:“那好,我可替你说了。”
棋娘又有些害怕:“大姐……”然后忸怩不吭声。
袁氏看看棋娘,又看看琴娘,不解道:“你们两姐妹到底在打什么机锋呢?”
琴娘被袁氏这么一问,再瞅瞅棋娘的样子,倒是不知如何开口了。
董娘子是个机敏的,倒是瞧明白了其间的意思,附耳对袁氏耳语了一阵,袁氏的面上一阵青红皂白乱炖,手在宝椅扶手上握了又握,看着棋娘的眼神也变得怪异。
女儿已经十五岁,马上就行及笄之礼了,也该到了议亲的年纪,喜欢上袁弘德也没什么了不起,虽然自己一直想着将琴娘定给袁弘德,若是棋娘喜欢,那么姐妹同嫁一夫,效仿娥皇女英,也无不可,只是如今不是多了个未婚妻么?
袁氏愤然起身,用手指戳了下棋娘额头,恨铁不成钢,力气大了些,害棋娘身子向后倒去,幸好琴娘及时扶住。
袁氏从地上捡起那条白绫,道:“小糊涂虫一个,有什么事,都可以徐徐图之的嘛,可是人死了,可就一了百了,还便宜别人了!”
说着,将白绫往琴娘手里一塞,道:“看好你妹妹,再做傻事,我可找你。”
说着领了董娘子、绿荷离去。
出了后罩楼,绿荷有些担忧:“夫人就不怕二小姐再……”
袁氏肯定:“不会,琴娘是个稳妥的,让她看着,可比那些丫头仆妇管用。”
袁氏最喜欢的女儿不一定是哪一个,但是最信赖的女儿可一定是琴娘了。
屋内,棋娘拿过琴娘手里的白绫,琴娘一吓:“二妹,你又要干嘛?”
棋娘露出笑容,道:“大姐放心,有了母亲的话,我可不会再做傻事了。”
琴娘一时不太明白:“母亲说什么了?”
“母亲说,徐徐图之啊。”适才还哭哭啼啼的二小姐已经雨过天晴笑容灿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