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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凝波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陆依依扶着陆太太跟随宫人走出客栈的背影,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她走到陆景胜房间门口发现房门紧闭,尹凝波抿一抿唇,便转身而去。
陆依依和陆太太跟着宫人上了轿子,行了不知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二人下轿见是一片荒地,不禁有些慌,再看那些宫人,各个流露凶狠神色。
陆依依瑟缩到陆太太身后去,害怕地喊了声:“娘……”
陆太太护着陆依依,努力掩饰心中畏惧问道:“公公不是说带我们进宫面圣吗?此处又是何意?”
“进宫面圣?”宫人冷笑一声,“下辈子看看还有没有机会面圣。”
说时迟那时快,一旁两个宫人抽出刀子分别捅进了陆依依和陆太太母女胸口,可怜母女俩只闷哼一声,便倒地不醒。
陆景胜走在路上,脚下忽然被石块绊倒,身子猛地就要往前栽去,幸而一旁伸出的手使劲拽住他,才让他免得摔倒。
陆景胜回头,一张笑容可掬的面容赫然映入眼帘。
苏简简。
“简简,你怎么在这里?”陆景胜揉着自己跳个不停的眼皮问苏简简道。
苏简简温柔笑道:“少爷,你在这里,简简当然就在这里。从今往后,少爷在哪里,简简就在哪里,少爷,你不要丢下简简,为奴为婢,简简都是要跟着少爷的。”
陆景胜皱起眉头,正要回绝苏简简,苏简简捂着肚子可怜兮兮说道:“少爷我饿。”
“你的银子呢?”
“少爷给的银子,简简不小心被盗窃了。”苏简简说着泫然欲泣。
陆景胜无奈挥挥手:“好了好了,先去吃东西吧。”
陆景胜说着率先走进路边一家面店,苏简简奸计得逞般露出奸邪一笑。
尹凝波找到陆景胜时,他和苏简简正在吃面,苏简简将自己的荷包蛋夹到陆景胜碗里:“少爷,你多吃点,简简不饿……”
“你刚刚不还说你肚子饿吗?”
“少爷,总之你多吃点嘛,少爷多吃点,就和简简多吃点一样。”苏简简娇滴滴,柔情似水。
陆景胜还是把那荷包蛋夹到苏简简碗里:“吃饱这顿,咱们好好谈谈你以后如何打算,你不能再跟着我,我也不会再带着你,简简,咱们的过往都过去了……”
苏简简仿佛没听见陆景胜的话一般,只是推拒着陆景胜夹过来的荷包蛋,两双筷子一个荷包蛋来来往往不可开交的时候,尹凝波走了进来,目光落在那荷包蛋上,陆景胜惊觉,连筷子都从手中脱落了。
他腾地站起,仿佛做错事被抓个现行的小孩,手足无措看着尹凝波,颤声道:“凝……凝波……”
尹凝波带着一丝嘲讽地笑道:“陆少爷真有兴致,或许我不该来打扰你。”
尹凝波说着转身就走。
这样的话,这样的转身而去,看在陆景胜眼里自然成了吃味。
他慌忙追出去:“尹凝波,你站住!”
尹凝波到底还是站住了。
“你在吃醋?”陆景胜走到尹凝波跟前来,坏坏笑道。
尹凝波翻翻白眼,无语道:“陆景胜你真是臭美!”
二人很是贫嘴了几句,尹凝波方道:“陆太太和依依都被宫人带走了,我觉得事有蹊跷方来找你的。”
陆景胜也觉得不对劲,二人回到客栈时,恰见又一队宫人在等候。
陆景胜认得为首的宫人是太后身边的李公公。
“恭喜太子,大喜了。”李公公一见陆景胜便来道贺。
原来此次是皇上要见陆景胜。
太后已向皇上禀明陆景胜的身世,皇上急于见自己的亲骨肉,便让人来请。
此刻皇宫里已经摆好了阵仗,皇帝与皇太后正襟端坐,虞氏姑侄俩坐在下首。
陆景胜一行已经入了宫门。
下了马车,陆景胜看着尹凝波莫名有些紧张。
尹凝波蓦地上前握了握陆景胜的手,立马又放开。
陆景胜的眼睛猛然张大。
尹凝波的脸微微涨红,呼吸也有些急促,她道:“陆景胜,你一定想问我为何要和你一同入宫,我就是有些不放心。”
“不放心?”陆景胜不明白。
“我就是有一些不祥的预感,或许是我杞人忧天了,无论如何,我愿意与你共进退。”
尹凝波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说出这一番话来,或许穿越来的这些年,和她风风雨雨共同进退的,或许也就是陆景胜吧。出于道义,她也该和他共进退。
“如果你飞黄腾达了,别忘了为我尹家恢复从前的光耀而推一把力,如果你……有任何不测,你别忘了身边还有我。”
尹凝波的笑容第一次如此真诚。
陆景胜竟然感动得有些想哭,这个女子常常像刺猬,在他面前满是棱角,让他无从下手,可是此刻竟然说出这一番诚挚的话来。
“我怎么会有不测呢?你忘了,我是太子啊,太后说的话焉能有假?我飞黄腾达了,肯定不会忘了你尹家的,要知道我是太子,你就是未来的太子妃,我帮太子妃的娘家重建,这不是于情于理都是分内的事吗?”
陆景胜伸手拍拍尹凝波的肩头。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很成熟,很稳重,像一个男人。
一直以来,他都是不成熟的,甚至有些渣。
陆景胜第一次对自己如此坦诚。
尹凝波看着肩头那只手,莫名很是感动。
勤政殿一直是皇帝和大臣们商议国事的地方,此刻却坐满后宫女眷:太后,皇后,虞贵妃。
陆景胜随着李公公走入了勤政殿,尹凝波没有跟进去。
她遥遥目送,继而便去找郁琬。
陆景胜第一次见到皇帝,很是振奋。
那威仪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人臣的君主圣上。
陆景胜怀着格外虔诚的心跪拜皇帝。
太后笑吟吟道:“皇上,这就是哀家的长孙,皇上你的长子。”
皇帝却并没有多少喜悦,甚至他的目光还看向一旁的虞贵妃,虞贵妃的表情显然不悦。
皇后却是面无表情,泥塑的菩萨一般。
皇太后丝毫不顾众人心中各自的小心思,兀自笑道:“胜儿,你抬起头来,皇帝你看,这张脸是不是和皇帝你年轻的时候一个模子印刻出来的?”
皇帝清了清嗓子道:“母后,世上相像之人无独有偶,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皇室血脉不可混淆,此事非同小可,还是讲究证据的好。”
虞贵妃立即道:“皇上说的是,先皇后已死,先太子也早就已死,如今又冒出一个人来说他是太子,这难免让人生疑,这事无凭无据,无人作证,如何能定夺?”
皇太后胸有成竹:“哀家有人证,她就是已故陆宰相的夫人陆夫人。”
这时一个宫人匆匆入内,呈上一份密函,皇帝一看,龙颜大变,看一眼地上的陆景胜更是龙霆震怒。
“来人,将这个假冒货押入大牢。”皇帝一声令下,皇后都懵逼了。
而陆景胜耳边却是回响尹凝波那句:“我有不祥的预感……”
凝波,你真有先见之明。
公主的寝殿内,尹凝波跪在郁琬跟前,乞求道:“请公主救救陆少爷吧。”
陆景胜被皇帝打入天牢的消息早已传进公主的耳朵。
郁琬扶起尹凝波道:“姑娘不必如此,就算姑娘不说,我也会保全他,因为他的确是我的亲侄儿,我的先皇后嫂子在世的时候,可对我疼爱有加。”
郁琬与先皇后姑嫂情深,完全不似这个虞皇后冷漠。
尹凝波道:“无论他是不是太子,皇帝不信他,他便不是。所以只求公主能保他性命平安无忧便好。”
这竟然是尹凝波心中最真实的希冀。
郁琬目光一颤,看着尹凝波道:“姑娘,我只以为你与袁将军……一心还想着摆脱婚约,成全姑娘你,没想到姑娘心中之人竟然是陆少爷么?”
尹凝波一怔,旋即笑道:“公主误会了。我对陆少爷纯是同乡之谊,陆少爷对我恩情不小,如果公主站在我的立场也一定不希望陆少爷有事的吧。”
郁琬了解地点点头:“那姑娘你对袁将军……”
尹凝波立即道:“将军已是未来驸马,公主不要再拿民女开玩笑了。”
尹凝波的真正心思,郁琬有些猜不着,她很想再剖白几句,可是眼下陆景胜要紧。
陆景胜坐在牢房角落的地上,看着昏暗的牢房地上老鼠在肆无忌惮跑动。
一会儿是尊贵的太子,一会儿是下贱的阶下囚,这一惊一乍的人生真是可笑。
忽的,牢房的锁被打开,两个蒙面黑衣人闯了进来,拉起陆景胜便跑。
陆景胜没有说话,只是跟着来人风一样跑出牢房。那二人轻功极好,带着陆景胜一跃上了宫殿屋檐顶上,地面已有御林军蠢蠢欲动:“有刺客劫走囚犯!”
陆景胜有些心惊肉跳,却又被黑衣人一边一个拉着,一阵风落进一个院子,进了一个屋子,继而又被带进一个密室。
密室内是郁琬。
两个黑衣人摘下面罩,跪地复命。
陆景胜愣住:白若洢和青蕾。
“启禀公主,人已带到。”白若洢屈辱地看着郁琬手中木珠。
听命于木珠的主人,这是她的宿命。
郁琬颔首,收起木珠,挥手,白若洢和青蕾退下。
陆景胜目送白若洢的身影,白若洢却目不斜视,没有看他一眼。
陆景胜的目光很快被尹凝波吸引,不知何时,密室内多了尹凝波的身影。
“凝波……”陆景胜有些兴奋。
尹凝波却很是沉重,道:“如果不是公主出手相救,陆少爷只怕早已没命,只可惜陆太太和依依……”
尹凝波顿住,没有说下去。
陆景胜预感不妙:“我娘和依依怎么了?”
“为了阻止她们到皇上跟前作证,你是先皇后的儿子,她们二人已被奸人害死了。”郁琬说道。
陆景胜整个人如五雷轰顶:“怎么会?”
陆景胜不可置信。
尹凝波道:“公主派去的人调查到的结果不会有假的。”
陆太太和陆依依的死让陆景胜一下子从天堂掉到地狱,整个人萎靡不振。
郁琬和尹凝波商议之后认为让陆景胜待在公主寝宫的密室是最安全的所在。
可是母亲和妹妹的死对陆景胜的打击太大,他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哪里管外头皇太后为了他是如何与虞氏一族斗智斗勇的。
而尹凝波就待在密室陪着她。
“长此以往,总不是一回事,你有何打算呢?无论你作何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
在陆景胜茶饭不思数日后,尹凝波看着日渐消瘦的陆景胜忍不住说道。
陆景胜因为为母亲妹妹哭悼,一双眼睛已经红肿到睁不开,听到尹凝波的话,他勉强睁开眼睛一条缝隙,用哭到沙哑的嗓音道:“连我母亲和妹妹都杀死了,那些人还能放过我吗?出了这密室我就是死路一条,留在这密室,我就一辈子做个见不得光的活死人,还有什么打算可言?我早就说过这什么狗屁太子不当也罢,如果不当这太子,母亲和妹妹也不必为我而死!”
陆景胜义愤填膺。
尹凝波淡然道:“你所说道理都不假,可是事已至此,陆太太和依依已然被你牵累而死,难道你就不替她们报仇?你身为人子,人兄,难道看着亲人枉死而束手无策,只会自怨自艾自暴自弃?”
尹凝波的质问陆景胜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垂首:“我孤身一人,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在这皇宫之中,你岂是一个人?有人要你死,就有人要你活,敌人或许势力庞大,可是太后、公主皆都是站在你身边的,你也绝不是孤身一人。不管她们是真心帮你也好,还是为了她们自己的利益,你又何必不借力使力,利用他们保全自己先,至于日后,审时度势徐徐图之又何妨?”
尹凝波的话如醍醐灌顶,陆景胜深吸一口气,顿觉明朗。
………………………………
公主的寝宫御前侍卫以搜查刺客为由来过几次,每次郁琬都竭力阻挠,虞贵妃甚至亲自来了一次,郁琬倒大方让其搜了寝殿,密室机关隐蔽,虞氏并未发现。
对于虞氏一族的奸计,太后恨得牙痒痒。
后宫中从来都是亲戚成帮,虞皇后是虞贵妃的姑姑,而太后则是先皇后的姑姑。
太后要救太子,虞氏要拥护自己的儿子,不让自己儿子的奶酪被旁人动及,只是可惜她的姑姑却不能像太后那般给力。
虞皇后站在太液湖畔,看着碧波粼粼的湖水,一脸森然无光。
风德海将一件红狐大氅披在虞皇后身上,猎猎的红色衬得虞皇后的面容更加苍白。
“娘娘,贵妃对您颇有微词了。”风德海小心翼翼提醒道。
虞皇后眸光轻轻转动,整个人看起来还是了无生气的。
“她要做的事她自去做,我从未阻止,不是吗?”
比如杀害陆家母女。
风德海道:“您未阻止,也未帮衬,这在贵妃眼中已是您弃她于不顾,就够她在大人们跟前多番龃龉,而叫大人们嫌弃于娘娘你。”
是的,一个不能为母家所用的皇后,在母家眼中便是弃子。
“他们若真嫌弃本宫,就该放本宫一条生路,而不是将我日日夜夜囚禁于这牢笼中,不得超生。”
虞皇后侧目,看着风德海的目光已然有了水波。
风德海的眼睛也潮湿了。
他微微抬头,用袖子掩饰泪意,道:“娘娘,身不由己,不如随遇而安。”
“不,风德海,你知道我心中想要的是什么?这皇后宝座非我所愿,既然他们有了更好的贵妃能够成为他们的臂膀,为什么不放我走?”皇后情绪激动,声音却必须隐忍。
风德海也跟着戚戚然:“如今的局势,他们是宁愿娘娘死,也不会放娘娘走的。”
“可是风德海,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你。”虞皇后的眼泪从眼中滚落,胸口疼痛难忍,仿佛要爆裂了一般。
“娘娘,奴才不是已经到您身边了吗?这牢笼奴才陪娘娘守着,海枯石烂,地老天荒,奴才都会陪着娘娘,一直陪着。”
风德海的眼泪也如断线珍珠。
虞皇后抬起手中帕子,伸向风德海的眼睛。
风德海轻轻后退了一步:“娘娘不可。”
虞皇后的手停在半空,僵硬如石块,心瞬间冰冷。
心上人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他陪着她,却永远不能得到她,可望而不可即,哪怕一个拭泪的动作都不能够让她为他做。
她的意中人哪,为了他成了残废,成了一个太监,失去了男人作为宝贵的东西,可是她偿还他的又是什么呢?是没有尊严的奴才的生活。
还记得为了她,他受了多少牵累?
她初入宫中,不受皇帝待见,他替她挨了多少责罚?
他爱她,却也为她身心俱创。
她爱他,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带给他的只有伤害。
这样的日子就是她想要的吗?
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心一意一辈子。
她想要的不过就是这样的简单和平凡而已啊。
为什么这么难?
为什么这点点愿望都求而不得?
虞皇后觉得自己陷入无边的谷底,绝望,灰心丧气。
风德海一声“虞贵妃来了”,将虞皇后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现实更残酷,更冰冷,更令人心烦。
“姑姑!”虞皇后清脆的呼唤声如黄莺婉转。
风德海行了礼,退下。
太液湖畔就剩下貌合心不合的姑侄二人。
“姑姑真是好雅兴!”虞贵妃唇角一斜,露出一个冷笑。
虞皇后懒怠和虞贵妃噜苏,转身欲走,虞贵妃哪里肯这么轻易放过她?
“姑姑,让我一人独自面对祖父、父亲还有叔伯们,你不觉得你太残忍了吗?”
虞皇后一凛。
虞贵妃冷冷看着虞皇后,道:“姑姑只以为我争走了皇上的宠爱,生下了皇子,抢走了原本是家族对你的信任,而对我心生憎恨,姑姑可曾想过,姑姑不愿面对的,姑姑想要挣脱的,又何尝是我虞荣华想要承担的?姑姑想要自由的生活,想要和爱人双宿双飞,难道我就不想吗?我也曾是父母手中珍宝一样捧着的小华儿,可是如今却身陷囹圄,为了家族干尽坏事,要知道如果因果有报应,我遭了天谴,姑姑却可以和家族一起蒙受圣恩,这对我可公平?如果姑姑能够承担家族重任,不辜负家族给予的厚望,又何须我虞荣华入这后宫?自从我入宫以来,姑姑倒是撇得干净,所有的筹谋都让我一人上阵,这算什么?”
虞皇后面色淡淡,声音也是冰冷:“说什么身不由己,我看你是乐此不疲才对。你所做的不是为了本宫的后位是否牢固,而是为了你的父族还有你的儿子将来是否能够继承大统,所以你又何必将大帽子往本宫头上扣?如果父族们觉得我这个废人对家族无益,大可向皇上上奏废后,扶你坐正东宫,不就好了?”
虞皇后说着再不看虞贵妃一眼,一甩大氅,转身离去。
风德海已经上前,弯身弓背扶了她的手离去。
虞贵妃恼怒地捋下手腕上的玉镯,一气之下扔进了太液湖。
慈宁宫内,太后也愤怒地砸碎了一个景德镇陶瓷,她一掌拍在桌上,愤然道:“哀家就知道是那无法无天的贱人所为,哀家还在想呢,哀家还没有找到恰当时机向皇上陈情,皇上怎么就知道了太子之事,还急急地要找人证,然后人证畏罪自杀了,好一个先下手为强,这些年哀家真是小瞧了她,入宫这些年,她果然是长进了,比她那懦弱无能的皇后姑姑强上百倍!但也只怕是她这样强悍,哀家再难容她!”
郁琬默默道:“母后打算怎么做?”
太后的面孔露出杀机,寒凉人心。
郁琬回到寝宫内,尹凝波从密室中出来,郁琬问道:“太子的情绪如何?”
“已经平复不少,开始进食了。”尹凝波道。
郁琬点点头:“这就好,他如果垮了,太后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太后会为他做主的,我知道。”尹凝波觉得安慰。
郁琬想起什么道:“太后的脚还需你替她去诊治一下。”
尹凝波不假思索便答应。
收拾药箱,跟随一个宫人出了公主寝殿,穿过御花园,往慈宁宫的方向而去。
忽的,天空风雷大作,电闪雷鸣。
宫人吓得拉住尹凝波的手:“下大雨了,姑娘快躲躲吧。”
然而尹凝波还未抬脚,天空便炸下一道惊雷,击中她的身子,霎时她头顶冒起一股青烟,整个人直直栽倒在地。
…………………………
“刘凝波醒了!刘凝波醒了!”
ICU病房里传来护士喜出望外的声音,然后一群白大褂往ICU病房涌来。
那个被雷劈的植物人在沉睡三年的时间后奇妙地苏醒了过来,这真是医学界的奇迹。
看着眼前一堆医生护士,刘凝波有些懵逼。
“你们叫我什么?”
“刘凝波啊!”
“我……不是姓尹吗?”
“你姓刘!”
“凝波啊,你怎么躺了三年连自己的姓都给忘了?不过谢天谢地,你能醒过来就好。”
一个老男人喜极而泣的声音。
刘凝波认出,那是她老爹。
呀,医院、大楼、街道、车水马龙、手机电脑……现代社会里的一切看在刘凝波眼中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那古代里的宅院皇宫是梦境吗?却为何那样清晰?
刘凝波一个人坐在咖啡馆里,看着玻璃门上映出的自己森然的面容呆呆。
但是那玻璃中的人影为何是穿古装的呢?
那张脸好熟悉,就是在梦中看见的那个古装女子。
那女子突然对她说话,她叫她:“刘凝波……”
刘凝波激灵灵打了个寒噤,手臂上赫然竖起了鸡皮疙瘩。
她回头看咖啡店里空空如也的座位,此刻这店里的确只有她一个客人,而店里的服务生并不认识她,可是的确有人清清楚楚叫她:“刘凝波!”
刘凝波往声音发出处看去,玻璃中,那个古装女子对她笑着,笑容却并不友善。
“你要谢谢我送你回到你本该生活的世界,那个大周朝你不适合混,你的医术在那个缺乏器械的时代不够高明,你的脑子也不够聪明,你既谈不了恋爱,也拯救不了家国百姓,匡扶社稷与救死扶伤,你哪一样都做不到,这样的你适合做一个穿越的女主吗?所以我送你回来,而那个躯体就让给我用吧,我对那个躯体而言更有用,所以再见了,再也不见,仇人我替你收拾,男人我也替你收服,你就老老实实做你的21世纪的剩女好了。”
玻璃中的人影带着一丝鬼魅的笑容消失不见。
刘凝波吓得只想大喊。
鬼!她一定是见了鬼了!
不,她或许只是做了个噩梦。
梦中那些人的面孔此刻已经模糊不清,她如何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来了。这乌龙的梦境!
“刘凝波,你还活着呀!”
一个粗暴的男人的声音猛然响在咖啡厅里,刘凝波失手打翻了一整杯咖啡。
该死的康浩,真是阴魂不散,老天爷,还是让她穿越去古代好了。
女鬼,你给我回来,把尹湘湘的身体还给我!
救命啊!
刘凝波抱头鼠窜,飞也似地逃离咖啡厅。
“刘凝波,这辈子,我非你不娶,你逃是没有用的!”
康浩气急败坏地吼叫。
……………………………………………………
“好生安葬了她。”
慈宁宫内,太后愁眉不展对郁琬吩咐道。
郁琬红着眼圈退下了。
“我想去看看她。”郁琬对宫女道。
宫女怯怯:“公主还是别去了,尹姑娘的样子实在是……”
被雷劈死,大概已经焦黑一片,惨不忍睹了吧。
“我必须去看看她。”
郁琬想起在山圻第一次见到尹凝波时的样子,那时候她还没给自己改名字,那时候她还叫尹湘湘,刁蛮活泼却也古道热肠的尹湘湘。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看一眼便是一辈子的知己。
郁琬想她和尹大小姐之间应该就是这样的关系。
这时一个宫女儿急匆匆跑来,花容失色,步履慌乱,一个不注意便跌了一跤,但是宫女儿看到郁琬就像看到了救星:“公主……诈尸了!”
……………………………………
一个月后,一个宫女扶着一个久病出愈般面容苍白的女子走到郁琬跟前来。
她说:“我不想叫尹凝波的名字了,我想改个名。”
郁琬莞尔一笑:“好!”
……………………………………
太后摁着风湿痛的脚面容痛苦,一旁的宫女安慰道:“尹姑娘很快就到。”
宫女话音落,外头就有人来报说:“公主和尹姑娘到了。”
“快让她们进来。”太后已经疼痛难耐,望眼欲穿。
郁琬携了尹凝波走进来,
尹凝波挎着药箱站在郁琬身边,看起来和过去很不一样了。
“你的身子无大碍了吧?”皇太后颇为关心地问。
“能从雷劫中逃生,是托了太后娘娘的福。”尹凝波答,“事不宜迟,还是给太后娘娘看脚要紧。”
于是,郁琬被请到了外间喝茶。
两边宫人都退下,独留尹凝波给太后看治。
尹凝波是老相熟了,太后对她是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她躺在贵妃榻上,极其舒服地卷起裤脚,露出一只脚。
太后闭着眼睛道:“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是么?”尹凝波讥讽的笑声,太后疑惑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尹凝波鬼魅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太后一凛:“你是谁?”
回答她的却是一只匕首,只见并不光亮的寝殿中闪过一道寒光,太后来不及喊救命,她的脚掌就被匕首整个割下。
外头响起一道炸雷,郁琬手中的茶杯摔到地上,碎裂。
宫人立即上前收拾碎片,郁琬不安地站起身,看向太后寝宫紧闭的宫门。
宫人道:“尹姑娘替太后看治之际,向来不喜旁人打扰,这是太后娘娘的吩咐。”
门内,太后几乎晕厥,可是适才那声炸雷掩盖了她的叫声。
撕心裂肺的疼痛从下肢蔓延上来,太后看着地上已经变成死肉的脚掌,惊惧看着那个手执匕首目露凶光的女子,奄奄一息质问道:“你不是尹凝波,你是谁?”
尹凝波拿出帕子淡定擦拭匕首上的血迹,淡淡道:“难道公主没有向太后禀报过我改了个名字?”
太后强撑一口气,道:“你到底是谁?”
“大周朝建朝之时是踏着谁的冤魂血肉抢夺了这万里江山?这江山本该姓唐,不是吗?”
尹凝波眸光一冷,恶狠狠说道:“我是唐莉!”
唐莉!
太后的眼前出现一幅画像,那是前朝公主的画像。
那时候太后还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女童,因为父族奉了新帝令开掘前朝皇帝陵墓,她调皮跟随掘墓队溜进了唐家的帝陵,然后她看见了一幅画像。
那画像上的人和眼前人并不相像,可是眼神却如出一辙。
“你是……前朝公主!”太后吐出几个字,头一仰,昏死在贵妃榻上。
………………………………………………
平安侯府,叶茗荃步履慌慌冲进正房:“侯爷,侯爷,尹姑娘出大事了!”
谋害太后!
袁弘德失手打翻了自己正在喝的茶饮。
怎么可能?
无论如何也叫他无法相信哪,那个女子一直和皇太后交好不是吗?
“讨好太后,接近太后,全是阴谋,是受了虞贵妃的指使,”叶茗荃惊慌不已,“尹姑娘在刑部大堂什么都招认了,全全招认了。”
受虞贵妃指使,故意接近太后,为的就是谋害太后。
虞贵妃身后是整个虞氏家族,如果这女子说的是真的,那整个虞氏一族都难以善终了。
“皇上不会信的。”袁弘德喃喃。
皇帝那么宠爱虞贵妃,如果没有确凿证据,他也只会将这一切当作是陷害栽赃。
叶茗荃吞了口口水,声音发抖道:“尹姑娘呈上的证据足以置虞贵妃于死地,现在虞家不敢出面保贵妃,全都在想保全之策,虞贵妃已经被皇帝下了大牢,而尹姑娘则很快就会被处死!”
袁弘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见到尹凝波的,可谓费尽了心机,散尽财帛方才见到这一面。
黑漆漆的大牢里潮湿阴暗,充满难闻臭味。
在一片鬼魅般的哭声中,那女子端坐地上,却显得怡然自得。
狱卒打开了大锁,袁弘德走了进去。
他给她带去了美食佳酿,而她竟然完全出乎他意料的胡吃海喝。
袁弘德错愕在当场。
行刑在即,她怎么还可以吃得下?
他把这句话烂在肚子里,只是道:“你慢点吃。”
“再慢点,到了死期,就吃不上了,我可不想当饿死鬼。”
她快人快语,仿佛就像是在开玩笑。
他终于无法接受这现实,握住她双肩,凝眉问道:“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有苦衷。”
“苦衷?人活一世皆有苦衷,除非人死了!我的苦衷便是我要报仇!”
恶狠狠的言语,近乎歇斯底里,袁弘德倒抽一口凉气。
“你和太后无冤无仇……”袁弘德哑声说道,“你和虞氏也无冤无仇,你到底是帮哪一方伤害了另外一方?”
她的眼里流露嘲讽之意,道:“你不是我,你岂知我的冤仇?我和太后,和虞贵妃都无私仇,可是我和整个大周朝有不共戴天之仇,国仇家恨,你岂能明白?”
昏暗的光线中,他看见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恐怖而狰狞。
袁弘德打了个寒噤,这女子胡言乱语些什么?
“你很爱那个女子吗?”眼前的女子忽然温柔问道,只是嘲讽意味不减。
袁弘德不明白,她口中女子指的是谁。
“你一定很爱那个女子吧?如若不然,焉能费尽心力来见一个死囚,不过很遗憾,你再也见不得她了,她的灵魂,还是她的身体,你都见不到了,她的灵魂早就被我放逐,她的身体也很快替我受这死刑!”
眼前的女子向后仰头,狂笑起来。
袁弘德只觉胸口一片窒息,喘不过气。
“凝波,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那女子停住笑,郑重看着他道:“记住了,我叫唐莉!”
唐莉,唐莉,好熟悉的名字,到底在哪里听过,或者见过?
袁弘德将侯爷府整个藏书楼翻了个底朝天,蓦地灵光一闪,便往宫中而去。
郁琬带着袁弘德去了宫内的藏书阁,袁弘德终于在一部描写前朝的志书上找到了这个名字:大唐王最钟爱的女儿唐莉,也是大唐第一护朝巫女……
袁弘德只觉浑身发冷,会是这个人吗?是这个人吗?
“马上告诉皇上,咱们不能中计,虞贵妃不能死,虞氏一族不能死,大周朝不能乱……”
郁琬怒火中烧:“袁弘德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虞氏陷害我的母后,让我母后失去了一只脚!她虞氏一直以来魅惑我皇兄,虞氏一族外戚干政,如今好不容易我皇兄下了决心要收拾他们,虞氏不死,我母后的仇谁报?虞氏不死,胜儿如何能入主东宫当上太子?”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袁弘德心里一团乱麻,牢狱中那个女子复仇的火焰熊熊燃烧在他眼前,可是他如何能向公主解释得明白?借尸还魂,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可又合情合理啊。
雷电劈死了尹凝波,然后唐莉借着尹凝波的身体重生了,一定是这样的。
这个前朝公主为复仇重生,她一定会搅得大周朝鸡犬不宁,如果虞氏一族被击垮,这巫女的奸计就得逞了第一步。
袁弘德企图说服郁琬,可是他发现好难。
郁琬道:“你与其劝我,不如劝劝陆景胜,让他如何放下那个女子,他正为了那女子放下的罪过而欲生欲死呢!”
郁琬对尹凝波再好,可是如今也无法好了,尹凝波砍去了太后一只脚。
可是陆景胜不同,他心里眼里只有尹凝波一个人,哪里管什么太后皇帝。
尹凝波若要死,只怕陆景胜也不会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