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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老太太的心最软。她听着田带娣的话,就唏嘘不已,最后说了一句:“都是可怜人。”
田带娣和夏老太太似乎都期待着夏至能说些什么。
可夏至能说什么呢。
她觉得这话题过于沉重了,因为那是几个人的人生。
夏至沉默着,岳红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提着一篮子刚豆角,都已经摘洗干净了。一进屋,岳红似乎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她面上依旧带着笑,但一双眼睛里却带上了更多的小心,还有一丝恐惧。
后者是夏至从来没在岳红眼中看到过的。
夏至突然想到了那一句: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
正在这个时候,田天赐突然醒了。这孩子的性子似乎很好,醒了也不哭闹。他只是一眼就看见了岳红,然后就奶声奶气地喊娘,还自己从炕上爬起来让岳红抱。
小孩子似乎半天没有见到娘了,就急着往炕下扑。
岳红眼中有焦急,但却并没有放下手中的篮子。夏老太太和田带娣都比岳红快,两人一起伸出手拦住了田天赐。
“……大~奶,这孩子没闹你和夏至吧?”岳红陪笑着问。
“没闹。这孩子这么乖的都少见。”夏老太太笑着说。
岳红就看夏至。
“你赶紧抱抱你儿子吧。没看他急成啥样。”夏至就对岳红说。
岳红这才放下篮子,然后就把田天赐给抱在了怀里。田天赐在岳红的怀里撒着欢。
“这孩子跟我大~奶特别对脾气。我平时也顾不上带他,他其实不咋黏我。”岳红抱着的孩子说道,然后她还低头问田天赐,“你喊姑了没有?”
岳红示意田天赐喊夏至。
田天赐很听话,就扭过小脑袋来含含糊糊地喊夏至姑。
夏至就答应了一声。
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一件事。岳红和田带娣却都喜的脸上几乎放了光。
夏至就不说田天赐,她只问了岳红铺子里的生意如何。现在她和岳红约定的期限已经过去了,岳红把铺子经营的不错,现在她已经自己盘下了当初夏至给租的铺面和宅子,并且还打算继续扩大一些。
岳家一大家子也已经在临水镇上安了家。
岳红告诉夏至,她正在慢慢地跟自己的爹娘和兄弟清理账目。
“都有孩子,将来孩子大了,也不知道是啥样。亲兄弟明算账,我现在给料理清楚了,将来天赐他们就省心省力……”
这意思是要跟自己的兄弟们分清楚,往后要给自己的儿子留一份安稳的产业。
有了孩子的女人就是不一样了。
岳红是个明白人。
岳红还告诉夏至说田老头和田王氏的身体都很好,就是田老头添了个喝酒的毛病。田家大舅还是那么的不务正业,但田家大舅妈却肯好好地在铺子里干活,也不会找岳红的茬儿。
“……大、大宝你看见了,吃的香睡的香,心里啥事没有。”岳红提到田大宝的时候就很小心地看了一眼夏至。
夏至这次回来是看到田大宝了。岳红显然在吃喝上没有亏待田大宝,而且还把田大宝给收拾的挺利落。
这还不是岳红在她跟前做的面子活,据说岳红给田大宝收拾的挺勤快。
当然了,岳红同时也把田大宝调~教的很乖顺。现在田大宝不听任何人的话,只听岳红一个人的。
岳红所说的夏至都知道,对于田家现在的状态,夏至还是比较满意的。
至于田天赐……
不看僧面看佛面,田带娣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夏至就喊了服侍自己的小丫头进来,让她去拿了几样小孩子用的着的东西给了田天赐。
岳红和田带娣都高兴极了。大家又说了一会话,岳红就殷勤地又去帮着做事。田带娣也高高兴兴地抱着田天赐去看戏了。
她们走了,夏老太太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还是那句话:“都是可怜人。”
“岳红不简单。”夏至就说。
“她也不容易。没有害人的心就行了。这方方面面的,也就她能挑起这个担子来。她这辈子,也就跟着田大宝过了……”
不容易,都是可怜人,夏老太太反复地说着这句话。
祖孙两个说了一会话,谁都没有把话说破。有些事情即便是大家都心照不宣,但谁也不会说出来。
田天赐并不是田大宝的。
岳红被哄进田家,田老头和田王氏用了龌龊的手段让岳红和田大宝圆了房。他们急着要抱孙子,而且也怕到了手的媳妇再跑了,所以要把生米给煮成熟饭。
不过,也就只有那么一次。
岳红深以为耻,之后就不住地跟田家人周旋,再也没让田大宝真正地要到她的身子。
不过岳红知道,她这辈子是离不开田大宝的。
和钱家大郎的事,并不是她计划的,但事情却自然而然的发生了。钱家大郎虽然长的丑,也不大会说话,但却总是真真切切地在她身边,关心她,帮助她。
对于岳红来说,钱家大郎是这样的可靠。钱家大郎对于她来说,就是一座山,她背后的能够让她永远依靠的山。
岳红想要孩子,她当然不会跟田大宝生孩子。可她也不能,不敢跟别的男人生孩子。她不惧怕田家的人,但她怕过不了夏家的那道关。
意外地却又是水到渠成地跟钱家大郎有了孩子,岳红一开始并不是不害怕的。她也曾经想到过要悄悄地打掉这个孩子。不过她怀了身孕的事情被钱家大郎知道的。
钱家大郎让她生下这个孩子。如果有什么可怕的后果,他会全部承担,不会让人伤害她们母子。
做母亲的欲望还有钱家大郎的这番情义最终让岳红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孩子生下来之后,她就刻意地让孩子亲近夏老太太。只要夏家的人承认了这个孩子,那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就算是夏至要厌弃她,但这孩子身上还流着钱家的血脉。夏至应该不会那么狠心绝情的。
岳红快手快脚地在临时搭建的厨房里洗刷着碗碟,她的胸中充满了喜悦。
夏至已经接受了她和钱家大郎的孩子,她再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这辈子,她知足了。
夏至在屋子里也在想着岳红、钱家大郎和田天赐。夏至觉得,岳红应该是故意跟钱家大郎生孩子的。
岳红这样的女人肯定不甘心跟田大宝生儿育女。岳红也不敢随便跟哪个男人有瓜葛。
可对方是钱家大郎,这各方面的关系和纠葛就多了。
不得不说,岳红这样的选择是做对了。如果田天赐的父亲不是钱家大郎,岳红和她儿子的将来可就很难说了。
夏至也知道岳红为什么会让田天赐亲近夏老太太。田带娣今天几乎跟她把事情给说开了。
到了傍晚,趁着天凉快的时候,夏至也坐到戏台下看戏。有那么一会,她眼角的余光就看到钱大郎和岳红。
这两人一站一坐,离的很远。
岳红似乎并没有看钱家大郎,但那只是似乎。钱家大郎的目光却总是似乎无意地落在岳红的身上。
就在那么一个瞬间,夏至突然就知道了。
这两个人,竟然是相爱的。
转天,等田带娣又过来的时候,夏至就将一个金项圈给了她。
“给田田的,他今天没来,二姨你有空替我捎过去。”夏至跟田带娣说。
这个金项圈的钱二郎和张霞的儿子也有一个,那也是夏至送的。
夏至一次打了不少这样的金项圈,都是留着给这些近亲们的小娃的。
田带娣就意识到了什么。她接金项圈的手都有些颤抖了。如果说昨天夏至算是接受了田天赐的存在,那么今天这只金项圈可就意味着夏至还接受了田天赐真实的身份。
夏至肯送这样的礼物,那么以后肯定就会维护田天赐。
“十六,二姨就知道,你是心肠最好的孩子。”田带娣红着眼圈跟夏至说。
夏至暗中叹息,她问田带娣:“我大郎哥真不打算定媳妇了?”
“是。别看他平时不吱声不言语的。家里头最有主意的是他。”田带娣叹着气说。
夏至就顿了顿,然后才说:“二姨,你要是有啥想法,你就跟我说。或许,我能劝劝……”
“别,不用。”田带娣忙就摆手,“十六,算了,就这样吧。你大郎哥的心思,我问他了,他说过的乐呵,他不苦就行了。就这样吧,也都不容易,都是可怜人。”
田带娣也这样说。
夏至就将这件事放下了。
岳红再带田天赐过来的时候,田天赐的脖子上就戴了夏至给的金项圈。岳红还特意带田天赐到夏至面前又磕头。
“……你往后一辈子都不能忘的你夏至姑的好。”岳红还跟田天赐说,虽然小孩子现在应该听不懂这样的话。
钱家大郎依旧木讷,却特意到夏至跟前转悠了两回。他不会说什么话,只会给夏至行礼,一双眼睛中都是真诚的感恩。
到晚间,夏老太太就跟夏至讲古:“这样的事啊,不算稀奇。”
虽然没有说破,但祖孙俩都知道说的是什么。
三天大戏唱过,夏家终于稍微清静下来了。短短的三天,孙兰儿已经是个合格的媳妇了,家里家外,炕上地下,所有的活她都拿的起来。
而且说到对夏家的熟悉,孙兰儿早就是多半个夏家人了。
夏老爷子和夏老太太对这个孙媳妇都很满意。他们对孙兰儿唯一的期待,就是让孙兰儿早点儿给夏桥生儿育女。
田氏的婆婆生活也过的有声有色。
因为夏至作梗,田氏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调理孙兰儿。可田氏怼孙王氏,夏至是不管的。
田氏和孙王氏成了对头,完全没有了当初的情谊。田氏还理直气壮地到后院夏老爷子跟前表白:“……要不是我看着,她能把这个家都搬她家里去。瞅眼不见就从这边拿东西。这可是家贼难防。”
因为夏老爷子和夏老太太都不说话,田氏还说:“你们都做好人,那就我做这个恶人。谁心疼大桥。说到底那还得是我这个做亲娘的……”
显然的,田氏的下半生都不会无聊寂寞了。她得一直放着孙王氏放,防着大毛和二毛。
夏至看明白这一点,心里觉得,这样也好。
夏老爷子对此就非常感慨:“风水轮流转啊,老天爷是有眼睛的……”
夏至在大兴庄住了几天,就要启程回府城。小树儿和小黑鱼儿自然得跟她回去,他们还要继续念书。
夏至还要带夏桥和孙兰儿一起走。
“……跟我去府城好好地玩几天。”夏至的意思,是让夏桥和孙兰儿去府城度蜜月。
田氏不大高兴。
可夏至劝好了夏老爷子,夏秀才也愿意让儿子和儿媳妇有这样一个假期。
最后,田氏被留在大兴庄,孙兰儿和夏桥跟着夏至回了府城。
七月流火,很快就要到八月了。
夏桥和孙兰儿的这个婚期是田氏跟孙王氏扯皮,最后找了算命的瞎子给算出来的。其实庄户人家很少在这个季节办事情。但夏桥和孙兰儿能定下亲事不容易,婚期就说小事一桩。
虽然生意做大了,但夏至依旧住在宁华堂。她手下的大小管事很多,都在各个铺子和作坊里,宁华堂里服侍的人却并不多。
夏至尽量过着简单的生活,她不是节省,就是简单。
安排好了夏桥和孙兰儿,夏至就计算着李夏回来的日子。
其实如果不是要等李夏回来,她更乐意带夏桥和孙兰儿往南面去游玩一遭。
不断的有管事来求见回事,等夏至处理完,天色已经很晚了。
田括骑着马跑了来。
几年是时光足以把一个少年变成一个青年。田括现在已经历练的很是老道,并接手了家中一部分重要的生意。为了显得老成持重,田括还特意留了胡子。
留了胡子的田括还是很帅,但夏至却总是有些不能接受。
“田括,你年纪轻轻的,留这么个胡子你不别扭啊。乖啊,咱们还是把胡子剃了吧。”
“不剃,除非你嫁给我。”田括大模大样地说。
“好。”夏至立刻答应。
田括马上就站起身:“我去把跟五娘的亲事退了。”
夏至扶额:“回来。好,你赢了。”
几年时间,也足以让田括把脸皮练成北镇府城墙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