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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客栈一路往东,竟是未见半户人家,到处是山林野地。
席真腿脚已是好了大半,江溢便扶着他活动腿脚,席子期随行在侧。火堆边就只剩下甘青司六人。
靳谌最喜欢的便是睡觉,难得清静,火光燃起他便抱着剑合衣而眠。
左铭托腮,百无聊赖的数蚂蚁玩,“前辈,你今日好安静啊。”
甘青司不自在哈哈一笑,“仙家人静修,你们出来多日还不好好趁这山中灵气修炼修炼,首席弟子不想当了?”
左铭、纪漓和席斐灵一听,这可是前辈的教导,当即收心打坐。
甘青司无奈晃晃脑袋,随后望向对面的人,席若白正好也在看他,视线相对,橘黄火光噼里啪啦作响,少有的沉默也给两人笑意带上难以言喻的温情。
席若白目光微微闪躲,甘青司得意低笑随即指指身后,两人起身轻轻踩着石子路而过。
甘青司问道,“残魂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吗?”
“没有。”
“身体可有不适?”
“也无。”
虽然残魂并未做出伤害席若白的事,可是仙体之内存有残魂始终是不妥之事,他心想许久,还是决定一探究竟。若是残魂不在那倒好,若是在也需探查原因,否则他终究不能心安。“听欢,你可能要受些苦。”
席若白莞尔,“无碍。”
两人相对而坐,甘青司手掌立出,席若白覆上他的手,恍然有些出神。
“听欢,静心。”
席若白面上一红,随即合眼静心。
夜沉,四周逐渐阴暗下来。
甘青司聚精会神运转鬼气,手心传出的黑雾围绕席若白晃动,最终从他背后钻入体内。听见席若白轻哼,甘青司调动鬼气极快地在他身体各处搜寻。鬼气凝在他心口不远,感受到阻力便快速退回。
席若白吐纳,睁眼时见甘青司也是汗湿鬓发,“可有何发现?”
“它还在,只是失去魂识,我无法将它拖出。”甘青司在触及他的魂灵之力时就发现残魂陷入沉睡盘踞在他体内,若是强行剥离,对于席若白实在凶险,他只能另想法子。手扣入他的指缝,甘青司道,“放心,我定会找到办法。”
“若把他从我体内割离,它是否再无重魂?”
甘青司点头,“本来鬼魂之物具三魂七魄,若是无至高无上的灵器温养,便会极快散魂。将它取出我也只能保其七日,除非找到它其他残魂,否则定会连同其他魂魄一齐消散,再无轮回。”
“可如今断了他其他魂魄的消息,根本无从所知。”残魂在他身体里将近十年,却并未做过不利之事,他还是想让这魂能够入黄泉,得轮回。
“我会想办法让它醒过来,不必忧心。”
“嗯。”
甘青司突地把他拉上前,吓得席若白重心不稳险些栽倒在他怀里,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甘青司笑得恶劣,“席大公子可闹完别扭了?”
席若白睇眼道,“我何时闹别扭了?”
“这一路你都没同我说话,只把我闷得受不住。”甘青司向来把席若白一举一动收在眼里,他有意避开自己自然也是感受得到,所以他也憋了一路没怎么说话。
席若白喜笑颜开,“我以为是你自己不想说话,怎么又怪到我身上?”
看他开心,甘青司心情大好,“席听欢,做人哪有你这么不厚道的。”
“甘夙冶!”
“好好好,我认输。”把席若白拉起,他又蹲在地上把丝绢收起来,“听欢,入冬丝绢就干不快当了,到时露宿荒野可如何是好?”
“坐你身上。”
甘青司咧嘴,“那也睡我身上?”
席若白调头就走,甘青司追上去,没看见他眼里盈,满的笑。这人总是这般,一句话就让他防不胜防。
“席大公子,你不能又不理小的啊!”甘青司抱着后脑勺,紧跟在他身后。
“你哪里小了?”
“心眼小,就芝麻大。”
席若白一顿,甘青司就撞上他后背,谁料席若白不动偏着脑袋问,“那意思是你记下的仇还不少?”
“席大公子最多,如今算来快是有十一年了。”甘青司郑重其事道。
十一年,真是不短的时间。
“那你便好好记着,莫要忘了。”
甘青司上前握过他的手,“好,小的记下了。今夜无月,席大公子就赏个脸,让小人带路何如?”
席若白满意抬眼道,“再好不过。”
席若白夜盲。溟中渊的夜比起西越十分暗沉,多是雾夜不见月,求学时,他要面子得紧,夜课完后总等到人走光才磕磕碰碰回桃夭苑。甘青司来后就与他死磕,两人待在武学堂谁都不走,第一次两人硬生生在武学堂带着熊猫眼撑了一晚上。第二日甘青司放弃得快当,第一个就跑没了影,等席若白用脚东蹭蹭西蹭蹭走出好一段路才听到那人嘚瑟的声音。
——不就是看不见嘛,值得你这么藏着掖着!席大公子就是席大公子!
他还记得那人过分的笑他脸皮薄,他差点动手揍他一顿。而后甘青司递过自己的手被他无情拒绝,谁知这人也不气馁,吊儿郎当走在旁边给他当向导,连一个小石子都不忘给他交代清楚,字句抑扬顿挫,直把他气得想骂人。
——席大公子,左脚前一颗石子。
——这种不必说。
——哦哦好,等等!跨过去对对,一大步!
——可以了吗?
——可以,诶诶!那里有沟,你看不见啊!对哦,你看不见。
——你!
——好了,还有三阶,一、二、三,行!直走!
后来解说就变成扯袖子,扯袖子就变成抓手臂,再后来就是甘青司拉着他回去。他依旧死要面子,甘青司就陪着他等,有时候还会给他打打圆场。以至于顾伯生直夸他做了榜样,带动甘青司夜夜勤修苦练,直把甘青司自豪得不行。他的年少记得最清楚的还是甘青司。
“听欢,我听说南梁有上好的夜明珠,要不我去给你寻寻?”
席若白唇角泛笑,道,“你可比夜明珠好用多了。”
“席大公子,你变坏了。”甘青司当然清楚席若白本就不是什么沉默寡言之人,但有时伶牙俐齿一来,他还是难以招架。
“甘公子的功劳。”
甘青司突然脚步顿住,“听欢,前面有鬼。”
席若白瞪他,“我不瞎。”
“嗯,你盲,啊不是,夜盲。”
“……,”
站在路中间的鬼给甘青司行礼,见其中是梦岭直系,缓声道,“见过二位,在下乃东吴固怀堂七弟子手下召鬼孟江南。”
席若白问道,“可是此处有何异常?”
“回仙使,并无,此次是为追寻山鬼谣而来。”
“那便不叨扰了。”席若白话完,孟江南又开始四处游走。
甘青司有些讶异,“竟然放出召鬼搜寻。”
席若白道,“看来他们是想在百宴之前捉拿山鬼谣。”
“事态严重至此,山鬼谣凶多吉少。”
他有些担心席真,“大师兄他……,”
“救不了的,只能看他躲到何时。”甘青司虽然知晓山鬼谣与丹生内情,可百家不会因此放过。灭人满门那是滔天罪行,血债必是要偿的。因果循环,难了。
两人回到原处,见席真几人已在歇息。
席若白问,“师兄,感觉如何?”
席真气色恢复许多,满面红光道,“好多了,再过些时日应是可以多走一些。”
“席真师兄,可否借一步说话?”大家都意外看向甘青司,他道,“你们别紧张,就几句话罢了。”
江溢笑吼,“谁紧张了!”
席真在江溢搀扶下走到轮椅处,甘青司对席若白一笑,随后推着他往河边走去。
夜沉静,任何风吹草动都听得清明。甘青司张开结界将两人罩在其中,他道,“方才东吴固怀堂派出召鬼来过。”
席真怔住,“为何会来此?”
“为了追寻山鬼谣。席真师兄,接下来我说的话虽然只是猜测,但也不无可能,山鬼谣应是在附近出现过,才引得召鬼前来。召鬼本就对鬼气判断敏锐,他大抵是一路追过来,不会是因为我和无浪兄在此。如果我没猜错,山鬼谣大抵是来寻你的。”甘青司一路上想了许久,盲目地放出召鬼只会浪费鬼气,若不是有把握怎么放任召鬼来这了无人迹的荒芜之地,他可不认为是巧合。
席真惊慌地问,“青司你可能感应?”
“我探查之时,周围已了无痕迹,应是山鬼谣察觉到其他召鬼的存在,没再用鬼气。”甘青司叹道,“席真师兄,不论发生何事,还请你保重自己身体。”
“你可是怕若白担心我?”
“担心师兄的又岂止听欢一人。”
席真敛去忧伤,道,“我明白,青司,多谢。”他特意告知自己也是怕师弟们会抢先去寻山鬼谣,所以他道谢。“若是他们问起……,”
“就说我在劝诫你便好。”甘青司又道,“师兄莫误会,这本不是什么劝诫之事。”
席真笑道,“我不会误会,反倒是青司你太认真了。”
甘青司轻笑,“说到认真,我是不及师兄的。”
席真望向他,“说不定是糊涂呢。”
“难得糊涂。”
他从前过得太认真了,难得糊涂,便让他糊涂一次吧。
甘青司撤去结界,又推着轮椅往回。
火星子渐渐暗去,有的人熟睡有的人清醒,这夜没了夏的闷热,心仍是躁动。
翌日启程,又是舟车劳顿,大家片刻不耽搁,只为尽早赶到城镇。秋日还是入了凉,几人衣衫浅薄,虽有灵力鬼气御寒,但这日夜下来还是折腾。席真伤也快痊愈,众人连夜赶路加快行程。
三天日夜兼程,一行人总算是赶至南梁长容城,大家找到客栈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梳洗,第二件事就是果腹充饥。野外偶尔有鸡有鱼,就是没有作料,口味清淡几日,大家省不得多动筷。其中吃相最为残暴的就属甘青司、江溢和左铭三个。风卷残云之势可把周围人看得愣呆。
茶余饭后,众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初衷,一致认为该出门买几件厚衣,也顺道赏赏风景。早闻长容城民族风情迥异,视为南梁一大特色。长容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喜带面纱,织工染娘心灵手巧,每张面纱各有千秋。因此走街串巷的游人也会戴起面纱,一个是为入乡随俗,一个是为留作纪念。
走出客栈,长容神秘的气息愈加浓厚,过往行人只余双目,就连街边吆喝的小贩也如此。左铭几人也跑到摊前买了面纱戴上,几个人嘻嘻哈哈的打闹。
甘青司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听欢,你们一年四季都穿这同样的弟子服吗?”虽是首席与闲散弟子不同,但从他遇见席若白,他们衣服就未换过。
“冬日是另一种样式,只是我放在家没带出来。”
“你们门里有规定?”
“嗯。”
“太招摇。”甘青司实在觉得百家麻烦,整个衣柜里就清一色的白,能不把席若白爱干净的毛病惯出来才怪。“不过听欢你穿什么都招摇。”
席若白忍俊不禁道,“胡说。”
“你好看嘛!”这是事实,他自己穿什么像什么,可席若白穿什么都像仙使。
没办法,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