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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乔赶到医院的时候,霍中南还在抢救室里没有出来。
霍闫坐在走廊的长椅,他垂着脑袋,听见脚步声侧头看向赶来的南乔,脸色沉如墨水一样可怖。
南乔内心经过了一番的纠结,最终还是来了。
江漠坚持要送她过来,但是到了医院后就坐在车里,没有跟着她一起上来。
霍闫起身,面色紧绷。
南乔看了一眼抢救室门外那盏红色刺眼的提示灯,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攥紧,默了下,沙哑的问:“怎么会无端端出了车祸?”
“还在查。”
霍闫没有跟她透露太多的细节,眼底似乎藏着惊涛骇浪。
南乔也没有追问。
内心十分的不安。
两人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谁都没有说话。
两个小时过去了,抢救室里还是没有动静,期间有护士跑出来拿了两袋血包进去。
南乔看着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楼下,昏暗的车厢内,江漠叼了一根烟在唇边,点燃,烟雾霎时朦胧了清隽的五官。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侧头去看了一眼医院大门。
过了会儿,电话响了起来。
他弹了弹烟灰,不紧不慢的接听了起来,声音低醇:“查到了么?”
“江哥,查到了。”
对面传来了属下的声音,说:“今天撞到霍中南的轿车是一辆前不久接到报案的失车,另外,这次造成车祸的肇事者是一个当地一个有名的小混混,看口供说是醉驾,肇事者不太老实,现在嘴里还撬不出什么东西,我猜啊,十有八九是仇家寻仇了。
“江哥你也知道,霍中南以前还是霍氏集团总裁的时候,得罪了多少黑白两道的人,现在可能是有人想要钻空隙,趁着他退休的日子,过来找麻烦。”
江漠淡淡的嗯了一声。
他掀了掀唇:“继续跟进,查下背后指使他的人是谁。”
“江哥,这个,恐怕有点儿不好办了。”
“什么意思?”
“刚刚那个肇事者已经被人带走了。”
江漠皱眉,桐城有这个能力,光明正大从警局里把罪犯带走的人并不多,寥寥无几。
他猜想,多数是霍闫亲自出马了。
回过神,他淡淡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挂断了电话,江漠才发现夹在指间的烟灰已经断了一截,落在了手指上。
他眸色幽暗,面无表情的拂去,目光再一次落到了医院大门。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出状况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的灯终于暗了下来,医生走了出来。
霍闫和南乔立马起身上前去询问情况。
医生说,霍中南的头部受了重伤,虽然手术很成功,但是还是要等他醒过来,才能知道有没有留下后遗症。
霍闫听完之后,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麻醉药师已经把霍中南从手术室里面推了出来,南乔看到了,垂在身侧的手攥紧,迟迟没有上前。
医生跟霍闫交代完需要注意的事项之后就离开了。
霍闫要去病房看霍中南,走了两步,发现南乔没有跟上来,顿了下,回头。
南乔说:“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了,江漠还在楼下等我。”
霍闫点了点头,并没有强迫她。
南乔离开之后,霍闫就回了病房,麻醉剂药效没有过,霍中南还没有醒来。
外面夜色渐深,天地间都是灰蒙蒙一片。
病房内很安静。
霍闫看了一眼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霍中南,他脸上带着氧气罩,面色十分的虚弱苍白。
放在西裤口袋的手攥紧,隐隐泛着青筋。
过了会儿,安静的空气突兀被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
霍闫收回目光,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外面阳台去接听。
“霍总,人已经被我们打得半死不活了,可他嘴巴还是闭的很紧,什么都不说。”
“查一下他的家人。”
霍闫绷唇,眸子透着冰冷:“再查下他的账户。”
“是。”
挂断了电话,霍闫面色沉郁,刚收起手机,就看到了楼下熟悉的车辆。
南乔刚从医院出去,江漠等她上车了,问了一句:“人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南乔抿唇,轻轻的呢喃:“怎么会无端端的出车祸呢?”
江漠眸色幽黑,思忖了两秒,到底是没有把霍中南被陷害的事情告诉她,摸了摸她的脑袋,嗓音温和:“别想太多了,可能真的是意外。”
南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走吧。”
第二天,霍中南醒过来了,霍闫在病房留了一宿,眼窝深陷,下巴有青色胡渣,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他看见霍中南终于醒了过来,立马按铃叫来了医生。
医生匆匆赶来后,为霍中南仔细检查了一番,情况良好,暂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霍闫这才放心了下来,他亲自把医生送出了病房,询问了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倒回病房后,就看见霍中南正在伸手很艰难的去够桌上手机。
见状,他眉头一皱,大步走过去。
“我帮您拿。”
霍闫把病床的床头放高了一点,让霍中南尽量能躺的舒服。
拿到手机后,霍中南仔细的检查手机,看到没有摔坏之后,终于舒了一口气。
手机表面看起来很旧了。
款式也很老。
其实这部手机是当初徐思婕工作后拿到的第一份工资,给他买来的生日礼物,手机不是很贵,但是里面的照片和回忆却是无价。
他想起昨晚出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经过马路,一辆黑色轿车直接冲着他横冲直撞而来,他躲开了,可是轿车又冲准了他的方向撞来,目标很明显就是他。
霍闫给他倒了杯水,然后拉了把椅子坐在床沿。
“您没事吧?”
“没事。”
霍中南其实现在浑身每个细胞都疼,特别是脑袋,像是有针扎着脑神经,隐隐作痛。
他的脸色不太好。
霍闫知道他是在强撑,也没有戳穿他,冷静的说:“肇事者我已经抓到了,至于幕后黑手,还需要一点时间。”
闻言,霍中南眉头不动声色的皱了下,他到底是过来人,也是深知霍闫的性格,有没有撒谎,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他抿唇,瞳孔犀利:“怎么,到底查到了什么,居然要连我都瞒?”
霍闫默了一瞬,知道瞒得了他一时也瞒不了多久,到底是说了出来:“手下的人查到肇事者的账户,发现今天早上有笔资金,是从江氏集团某个账户转进去的。”
言下之意,可能这次霍中南的车祸跟江氏集团有关。
霍中南闻言,眉头的褶皱渐深,瞳仁迸射着犀利的锋芒。
霍闫抿唇,声音低沉:“消息可不可靠,还有待查证,或许只是误会。”
然后误会的可能性并不高。
其实他跟霍中南都清楚,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病房内的气氛一下变得十分沉寂森然,霍闫沉默了几秒,淡淡的转移了话题:“昨晚南乔有过来。”
霍中南顿了下,看向他。
霍闫解释:“我打了电话给她,告诉她您出了车祸,看得出来,她还是很紧张您。”
闻言,霍中南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过了会儿,霍闫又说:“还有件事,南乔和江漠已经领证了。”
话落,霍中南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眼底闪过了一抹讶异,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冷静。
他声音沉沉,冷静的问:“江家人都已经知道南乔的身份了吗?”
霍闫点头。
既然江漠已经跟南乔领证了,估计都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知道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他们两个人才领证没有多久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一切是有人故意要挑起两家的矛盾。
霍中南跟他想到了一块儿去,脸色变得更加的高深莫测。
病房内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两人都没有察觉,病房门口,南乔来了有一段时间了,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都听得差不多了。
她的脸色如同白纸一样惨白。
眼底是还没有消散的震惊。
她捂住嘴巴,把买来的水果篮放在门口,然后就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她一路跌跌撞撞,眼神空洞,路过的护士见她脸色不太好看,上前关心的询问了一下她的情况,南乔恍若未觉,什么话都没有说。
霍闫在病房里跟霍中南聊了几句,顾忌到他刚刚才醒过来,还需要多休息,所以就没有在病房待太久。
他刚走出病房门口,脚就碰到了放在门口的水果篮。
他微微一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瞳仁微微一缩,没有惊动霍中南,把水果篮交给了前台的护士,然后大步追了出去。
南乔离开医院后就拦了一辆计程车。
霍闫追出去的时候,计程车就眼睁睁的从他眼前驶去,他追了一段路,叫了很多次南乔的名字,但是后座的女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没有搭理他。
最后因为体力不支,他渐渐停下了追逐的脚步。
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人来人往。
他烦躁的扯开衬衫前两颗纽扣,重重的喘息,目光还停留着计程车离开的方向,眉头轻皱。
*
晚上江漠回家,发现南乔就坐在沙发上,目光无神,脸色难看。
他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放下了手里的钥匙径自朝她走了过去,坐在她的身旁,低声:“怎么了?”
他记得他今早出门的时候,南乔跟自己说过下午要去医院看了一看霍中南醒来没有,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他怎么样?醒过来了吗?”
南乔好似才清醒了过来,她僵硬的扭头看向江漠,“江漠,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江漠撞上她赤红的眸子,怔了下,锋锐的眉头皱了起来:“南乔,你怎么了?”他停顿了下,不知猜到了什么,绷唇:“霍闫跟你说了什么?”
“你怕他跟我说什么?”
南乔突然逼问。
她眼睛有些赤红,像是努力忍了一个晚上,这会儿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她声音沙哑,问他:“江漠,你怕霍闫跟我说什么?”
江漠默了良久,像是猜到了她今晚反常的原因,皱眉:“南乔,你先冷静一下……”
“你到底还要瞒着我多久?”
南乔眼底失望,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沙哑艰涩:“我知道,知道你一直在调查他,知道你一直瞒着我,还知道他可能跟你父亲的死有关,江漠,你可以告诉我,我愿意跟你一起面对,为什么你要瞒着我?”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如果不是那天我刚好去找你,刚好在桌上看到那份文件,你还打算要瞒我多久?”
江漠沉默无言。
没有打断她的话。
南乔抹掉快要掉下来的眼泪,继续说:“你是不相信我吗?”
“不是。”
江漠的声音同样是沙哑的很厉害。
瞳仁深沉。
南乔忍不住讽笑:“那是跟周颜所说的一样,你接近我,其实是有目的,你只是想要利用我,去调查霍氏集团,调查霍中南对不对?”
她的话像是锋锐的匕首刺进了江漠的心脏。
他下颚线条绷的很紧。
唇线散发着冷意。
可能是失去了理智,南乔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她知道的啊,她了解江漠,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但是话到嘴边就说了出去,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直直撞上了他复杂的眼眸。
心脏不由的一缩。
她别开视线,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江漠坐在她的身旁,看到她跟珠子一样不停往下掉的眼泪,心脏跟着抽痛,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关节泛白。
两人都默契的沉默了好长时间。
墙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的转动,空气弥漫着一股窒息的气息。
过了不知道多久,南乔突兀的开口问他:“霍中南的事情,跟江氏集团有关吗?”
话音落下,江漠瞳仁一缩。
既然霍闫已经得到了消息,没有理由江漠不知道。
不过他也是今天下午回警局的时候才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了解老爷子的性格,知道他绝不会贸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而且,他根本没有理由要霍中南的性命。
现在霍中南跟江彦廷的案子还在调查,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指明霍中南跟江彦廷的死有关,加上霍中南是南乔的亲生父亲,他就算不顾及南乔,也会考虑到江漠的立场,绝对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事情。
大哥江言和二哥江沉也没有理由。
江言一向理性,而且他本身就是律师,要想要对付霍中南完全可以通过合法的方式,至于江沉,他一直都在美国工作完全就不清楚桐城的事情,更不可能是他。
剩下的,唯一有动机的人,只剩下江漠自己了。
思及此,他漆黑的眸子如同一滩死水,沉寂无澜。
是啊,排除了所有人,现在唯一有动机的人,只有他了。
江漠回过神,直直对上了南乔微红的眼睛,霎时间沉默了下来,竟然没有开口辩解。
南乔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沉,她以为他会说,至少会为自己解释。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反倒是默认了自己的行为,默认了霍中南的事情就是他做的。
她瞳孔缩了下,微微张了张唇:“为什么不解释?”
“你相信我吗?”
如果是以前,南乔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他。
但是这一次,她迟疑了。
她望着他,久久地无言。
江漠扯唇笑了下,没有说什么,起身,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我还要回警局工作,今晚就不回来了,你早点休息。”
他刚转身,衣角就被南乔从身后攥住。
脚下一顿。
江漠背影笔直,站着没动,也没有转身。
南乔垂着脑袋,她张了张唇,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卡在咽喉里没有说,轻轻的吐出一句:“你也要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江漠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缩了下,眸色幽黑泛着氤氲,默了大约两秒,扯唇:“好。”
然后拿起桌上的钥匙,大步流星离开了公寓。
砰的一声轻响。
门关了,他走了,公寓内只剩下一室的寂静冷清,南乔把脸埋在双膝,保持着这个姿势久久没动。
外面,江漠还没有离开,他就靠在门上,双手抄在长裤口袋里,垂着个脑袋,迟迟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他从口袋里面摸出了一包烟,抽了支含在嘴里,刚点燃,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拿下叼在嘴里的烟,黑眸一眯。
……
第二天,江漠出现在了霍中南的病房。
霍闫看到他,眉头轻皱,正要说什么的时候,霍中南已经平静的开口了:“阿闫,下楼帮我买点东西。”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霍闫顿了下,看了一眼江漠,目光凉凉,没说什么,离开了病房。
霍中南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江漠,开口,声音有些粗哑:“过来陪我聊聊。”
江漠没有拒绝。
他径自走到了床沿,坐在了椅子上。
霍中南看着他,眼底敛去了犀利的锋芒,像是许久未见的熟人,淡淡的开口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过来找您。”
他开门见山:“我来,是为了我父亲的事情。”
霍中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坐直了身体,笑了下:“听说你跟南乔已经领证了,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江漠微微的一愣。
他原本以为霍中南会先问车祸的事情,但是他只字不提,而且看样子,他是不打算开口了。
他直言:“等处理完手头的事情。”
手头的事情,什么事情,霍中南没有追问,不知道听没有听懂,眸色平静。
江漠说:“车祸的事情与江家无关,我会找到证据,也会抓到凶手。”他停顿了下,抿唇:“所以麻烦告诉霍闫,让他千万要留着那个肇事者的性命。”
霍中南倒是蛮欣赏他这副秉公办事的态度。
“可以。”
一下就答应了他。
江漠默了下,继续说:“另外,是我的父亲的事情。”
霍中南的脸色同样平静如水。
“请问霍先生认识我父亲吗?”
“见过几面。”
“你知道他在调查陆家当年的绑架案吗?”
“知道。”
“陆家当年的绑架案与你有关吗?”
“没有。”
“你认识周井然吗?”
“不认识。”
“周井然绑架许冬夏,也就是陆太太的前一晚,跟霍闫见过面你知道吗?”
霍中南顿了下,抬眼看向他,眼底透着一丝的刺探。
江漠勾唇:“看来是不知道了。”他停顿了下,继续问:“那么你认识傅贺远或者是何志成吗?”
“有过几次生意的往来,不熟。”
霍中南从容的回答。
江漠停顿了下,眸子变得深沉:“不熟?”他咀嚼着这个词,忽的一笑:“你跟霍闫,真把我当成傻子?”
话落,原本还算缓和的氛围一下冰到了极致。
霍中南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江漠面部肌肉紧绷,克制的说:“我大概查了下,你跟傅贺远和何志成两人,在过去的十多年里,生意往来七七八八算起来也有十多项,私底下还被拍到过一起吃饭打高尔夫,这叫不熟?”
“另外,周井然的案子还没有完。”
江漠抿唇:“我完全有充分的证据怀疑,当天在旧工厂突然出现的那二十几个雇佣兵,跟霍闫有关系。”
霍中南瞳仁微微的沉了沉。
他说:“霍闫跟陆河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谁知道呢。”
江漠玩味的扯唇笑了下:“或许是为了要灭口掩盖什么真相,您说呢?”
霍中南没有说话。
霍闫见过周井然的事情,他确实是毫不知情,霍闫也从来没有跟他提到过。
江漠犀利的目光一直梭巡在他的脸上,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半响,他声音沉沉,带着一丝的冷意:“我最后问一遍,我父亲的死,跟你们到底有没有关系?”
霍中南顿了下,抬眼,笔直看向他。
“我如果说没有,你信吗?”
“不信。”
江漠回答的很快,他只相信证据,只有证据不会撒谎。
霍中南闻言,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江漠,你跟你父亲真的很像,而且也一样,执迷不悟。”
话落,江漠浑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