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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震提着刀,慢悠悠地回了蒋家,就瞧见蒋家门口聚拢了一大票的人。
河西村的村民基本都是朝南建几间屋子当做住处的,这些屋子后面往往还会带几间小屋子,或是当做茅房,或是当做杂物间,也有孩子多了,便在屋后加盖一点,给孩子住的。
蒋家一共四间朝南正房,东边两间蒋老二蒋老三一人一间,最西边的住着蒋老太蒋老头,西边第二间是堂屋,也是蒋家人吃饭的地方。
堂屋后面没连着房子,有个天井,里头还打了口井,这天井旁边,有杂物房有厨房还有蒋小妹的贵方,最北边,那儿却是茅房和猪圈。
普通百姓没钱建个大院子把屋前屋后都围起来,但家家户户门口倒是都会弄个晒场,白天堂屋的门也永远不会关上。而现在,蒋震就看到蒋家的晒场上有十来个本家的叔伯正在抽烟聊天,左邻右舍的晒场上,还聚拢了一些人看热闹。
这些人,怕是都在等着自己……蒋震知道这一点,却并不害怕,依旧往前走着,而等他靠近,又发现蒋老太正跟那些叔伯哭诉,而堂屋里头,今儿个下午再次被他打翻在地的菜肴已经被收拾干净了,一个懂点木工的蒋家人正和蒋屠户一起在那儿修桌子。
他之前用刀子劈了那木桌一刀子,又狠狠踹了一脚,那木质的八仙桌显然不堪负重,已经坏了。
“臭小子,你还敢回来!”约莫是有了一群蒋家叔伯撑腰,蒋老太又忘了之前被吓到的事情,横起来了,还恨蒋震恨得牙痒痒的。
这讨债鬼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天回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今天那么一闹,更是让他们家丢了一个大脸……他前几天怎么就没被淹死呢!
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蒋老太的眼里透出怨毒来。
蒋震抢了鸡蛋,踢翻桌子出门之后,蒋家剩下的人就懵了。
他们都受了惊吓,刚刚进门的朱淑芬更是直接就哭了起来,然后便嚷嚷着要去县城住——蒋成祥一直在县城做活,虽说县城到河西村走路也就半个时辰,但他不耐烦每天走路来回,便在县城租了个房子住。
当初朱淑芬愿意嫁给蒋成祥,就有蒋成祥答应了朱家以后在县城单独住的原因,朱家虽然因为朱秀才要读书的缘故其实并没有多少钱,但朱淑芬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可不耐烦伺候农村婆婆。
她本就对蒋家的环境很是不喜,现在看到蒋震竟然对着动刀子,可不就恨不得立刻去城里住?
新媳妇才嫁过来一天就要走,蒋老太觉得丢脸极了,但朱淑芬铁了心要走,她却也没法拦着,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蒋成祥和朱淑芬两个人收拾了东西走了——朱淑芬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在乡下常住,陪嫁的床柜子还有被褥干脆就是抬去了城里的,倒是压根用不着收拾多少东西。
蒋老太收拾干净了地上的菜肴,送走了儿子儿媳,和蒋老头一商量,便把蒋家的叔伯叫了几个来,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好好教训蒋老大一顿。
河西村住着好些人家,而里面姓蒋的有十来户,基本都跟蒋老头沾亲带故,蒋老太出去哭诉了一圈,便来了好些人。
这些人虽然从蒋老太那里得知了蒋老大多么可恶,但其实都没当回事。蒋老大那人到底怎么样的他们都清楚,最是软弱可欺,平日里被打了都不带告状的,他们中有几个跟蒋老大同龄的,小时候更是没少欺负过蒋老大,比如抢了蒋老大辛苦割的猪草,把他推下沟渠什么的。
这样的蒋老大,会对父母动刀子?这是开玩笑的吧?
那桌子多半是蒋屠户火起来了自己用刀子劈的。
这些人站在蒋家的晒场上聊着天,轻松的很,直到看到蒋震提着刀从远处走来。
人还是那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蒋老大,他们看着竟是忍不住心里发毛……
“镇恶小子,你回来了!”一个声音响起,伴随着这声音,一个拿着根长长的烟枪的瘦小老头走了出来,皱着眉头看着蒋震。
“嗯。”蒋震认识这老头,是他爷爷的弟弟,蒋屠户的叔叔,而他应该叫对方一声二叔公。人生七十古来稀,蒋家这位二叔公就已经七十多了,在村里算是年纪最大的那一拨人,因而也就很把自己当回事。
二叔公看着蒋震,冷哼了一声,又慢条斯理地抽了口烟,继续问:“镇恶小子,你家的碗碟是不是你摔的,桌子是是不是你砍的?听说,你还抢了东西?”
“二叔,不是他又是谁?家里总共才几个碗,都被他摔光了,还有那桌子,好好的桌子他就那么劈了!”蒋老太指着门口的一堆碎瓷片说。
乡下人家,家里基本就那么几个碗,便是摔了一个也要心疼半天,现在摔了一堆……不说蒋老太心疼,便是二叔公等人看着也替她心疼。
“他还用刀子对着我们,他这是想要弄死了我们这两个老的好当家做主啊!”蒋老太又道。
“镇恶小子,你娘说的是不是真的?!”二叔公冷着脸看着蒋震,村里年轻一辈的孩子里面,他最不喜的就是这个蒋老大,其他年轻人见了他都恭恭敬敬地叫一声二叔公,这人却从来不叫,撞见了他也只低着头当做没看到他,他看了就来气。
蒋震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的,他毕竟是讲道理的人。
“我前几日落了水,就被扔到了西边的破茅屋里,我发热了起不来,最后竟是连着几日连口水都没得喝,要不是有好心人给我喝了碗粥,我怕是就要没命了。”蒋震淡淡地说着蒋老大的经历,只觉得胸中的那股愤懑之情又浓郁了许多:“这原也没什么,我都习惯了,可我昨天硬撑着回家,他们竟然不给我吃饭,我一个不小心就弄翻了桌子。”
蒋震说的平淡,却也引来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同情,这河西村的村长,跟蒋屠户一个辈分的蒋平便道:“蒋老刀家的,镇恶也是你儿子,你对他不能这么不上心,这孩子溺了水,你竟然把他丢开不管,这也太过了。”
河西村靠近县城,村里又是杂姓而居,村长权利并不大,平常也就是村里人吵架的时候来劝劝,蒋老太就是不怎么将蒋平当回事的。
“不过是落了水而已,那几日老三成亲,我整天忙得脚不沾地,那有空去管他?而且他不是好好的吗?”蒋老太道。
蒋屠户有个“老刀”的外号,脾气也是不大好的,他对这大儿子本就不喜欢,这两天大儿子的所作所为更是让他非常厌恶,这会儿便也道:“这混账东西都不把我们这当爹娘的当回事了,怎么到头来还是我们的错?他都这么大个人了,吃喝拉撒难道都还要我们管?”
蒋屠户和蒋老太这么一说,蒋平便沉默了,他虽同情蒋老大,但这到底是别人家的家务事,不好多管。
二叔公烟枪里的烟叶已经灭了,他在屋边的桃树上轻敲几下,把烟枪里的烟灰倒出来,又对着蒋震道:“镇恶小子,跪下!”
蒋震皱了皱眉头,看着他没说话。
“跪下给你爹娘磕头道歉,再打上二十棍子,这事就算过了,以后记得要孝顺爹娘!”二叔公又道,这河西村并没有宗祠之类,以前也没人会动私刑,不过二叔公听说过其他村子有这样的事情,这时候便用上了。
跪地就算了,打二十棍子……要是把人打坏了怎么办?蒋平当即皱起了眉头,至于其他人,有人幸灾乐祸,有人面露同情。
“就这么算了?”蒋老太却还觉得不够。
“所以,你们要我下跪磕头?”蒋震突然问道。
“对,跪下!”二叔公又道,手上的烟枪敲击着身边开满桃花的桃树。
蒋震冷笑了一声,直接朝着这二叔公走过去,一把抓着他的衣服将这瘦小的老头拎了起来:“你想跪,就自己去跪!”
说着,蒋震一推,就直接将他推倒在地,顺手还抢了他手里的烟枪。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这位二叔公躺在地上,看着高大的蒋震傻眼了。
“都说了要尊老爱幼,老子不打你。”蒋震从这位二叔公身上跨过去,一手拿着烟枪一手拿刀,便朝着在场的其他人走去,露出笑容来,而那样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竟是让站在他对面的人忍不住心里发寒。
“老子之前掉水里就已经死了一回了,后来又给活生生饿死了一回……都死过两回了,我是再不过以前的窝囊日子了。”蒋震用力一抽,抽在一个跟蒋老大差不多年纪,之前没少欺负蒋老大的男人身上,又朝着对方踢了一脚,正踢在他的裆部:“你们来找我的麻烦,老子就弄死你们,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我反正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