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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公公笑着道:“殿下有一件小事想请两位姑姑帮忙。”
冬桂和香兰对视一眼,香兰戒备地问道:“何事?”
“峥嵘姑娘是自小陪着殿下一起长大的,殿下自是心疼她,想请两位姑姑多照料一些。”满公公道,“也不是多费力的事儿,只需两位姑姑多加看顾便可。”
他话里的意思十分明显,便是希望她们不要对峥嵘用刑,但却正与紫玉皇后的旨意相悖,冬桂那伸向镯子的手缩了回来,香兰虽十分不舍,但也只能道:“暴室向来只按规矩办事,殿下与公公的美意,奴婢无福消受,还是请收回去吧。”
满公公心头一凛,她们虽没有明说,但看来紫玉皇后事先已经知会过她们。楚南的历练还远不及满公公,自是没有猜透她们话中的意思,便道:“便当是卖我一个人情,可好?”
“职责所在,还望殿下恕罪。”冬桂虽在推拒,但那目光一刻都没离开镯子。
“我瞧峥嵘姑娘所住的屋子甚是简陋,有劳两位姑姑为峥嵘姑娘换个舒适些的地方,这便当是酬劳吧。”满公公不动声色地说道。
那冬桂和香兰在长久呆在暴室里,哪里见过这般宝贝,嘴上虽在拒绝,但满公公哪能瞧不出来她们的心思,便另寻了个说辞。果然,那两人对视一眼,便换了一张笑脸,支支吾吾地说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小小心意罢了,无妨。”满公公将盒子盖上,递到她们手里,“那便有劳两位姑姑了。”
冬桂和香兰二人喜不自胜,连忙应下,一人拿着盒子一角,再也舍不得松开。楚南和满公公相视一笑,举步离去,回眸之时,正见到她二人将镯子取出,迫不及待套在腕上。
“她们会看顾峥嵘吗?”楚南仍有些不放心。
“殿下,自古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话糙理却不糙。”满公公笑了笑道。他在权谋争斗中浸淫这么多年,怎会猜不中冬桂和香兰的那点心思。但是,他心里亦很明白,即便那两人此刻应承下来,过不了多久,便会寻其他法子将他们敷衍过去。满公公没有向楚南明说,便是怕他在担忧下冲动行事,那对镯子不过是买了楚南的心安罢了,峥嵘这番苦难怕是免不了了。
“但愿能尽快找出真凶,还峥嵘一个清白。”楚南望向天边,眸子里露出深深的担忧。真凶自是要找的,但那幕后主谋,却远不是现在的他们可以对付的。满公公知道楚南心中不平,安慰他道:“殿下,一切以大局为重。”
楚南低叹一声,点点头。
他即便千般不愿,此时此刻,也唯有如此。
入夜之后,木棉换上一身轻便的装束,为避免有人起疑,便未向楚南辞行,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那深沉夜色之下,一道人影站在宫门外,见到她身影时,轻微咳嗽了一声。木棉吓了一跳,但见那人影站在暗影之下,身形不高,却无形中透出一股威严之势。木棉愣了一愣,尝试着唤道:“满公公?”
那人从暗处走出,圆脸上带着笑意:“殿下猜你会从后门出去,便让我在此处等你。”
“等我?”木棉心中一惊,难道是楚南改变主意了?
“乱葬岗地势凶险,你一个女儿家,孤身赴往,实在不宜。”满公公劝说道,“此事仍需从长计议,不可急躁。”
“容笃笃死得蹊跷,我喂她喝药时,明明还是好好的,怎么姐姐一来,她便不行了?”木棉道,“如今姐姐被关在暴室里,兴许就会遭受刑罚,我若早一天找出线索,姐姐便能少受一天苦!满公公,请您去告诉殿下,即便我此行有去无回,也绝不后悔!”
“忠勇王府出来的人,果然与寻常女儿家大有不同。”满公公赞赏地说道,“即便男儿,也不见得会有你这般勇气。”
“公公言重了,木棉不懂大道理,一心只想保护姐姐,还望公公成全。”木棉躬身说
满公公钦佩地向她点头:“殿下说得不错,在这郑皇宫中,也唯有愿意去做这件差事。乱葬岗乃凶险之地,你且万事小心,若遇见风吹草险,及早躲闪才是最要紧的,切记勿要与人照面。”
“多谢公公指点,木棉记住了。”木棉感激地说道。
满公公看着无边夜色,长长叹了一声:“也许今夜之后,便会有结果。”
木棉没有听懂满公公的话,她心中记挂着乱葬岗一事,便匆匆行礼告别。木棉自小在忠勇王府长大,跟着峥嵘一块学了好些防身功夫,自保绰绰有余。有一件忠勇王府收了一位从兵营退下来的老医师,木棉觉得新奇,便缠着那个教她医理,一来二去,她便将那验伤、包扎之法烂熟于心,只是还未真正运用过。她不知道自己能否验出容笃笃的死因,但即便只有一线希望,她也要试上一试。
夜色下的宫殿巍峨肃穆,巡夜的侍卫成拨成拨经过,木棉提着灯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寻常上夜的宫女。在经过那些侍卫时,他们也只是朝她望了一眼,并未有什么动作。木棉停在路口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发现后,转向往乱葬岗方向疾步走去。
乱葬岗位于皇宫后方的荒山上,那里尚未开垦,只用石块砌成围墙,留了一道小门供人出入。除了抛尸的太监外,绝不会有人在三更半夜时平白无故来到这里。
木棉提着灯笼走上去,山路崎岖蜿蜒,树木草丛在夜风吹拂下发出瑟瑟声响,仿佛那漆黑中便藏着未知怪知,忽将跳跃出,饶是木棉胆大,也禁不住心惊肉跳。白天的时候,木棉向宫里一个经年的老嬷嬷打听关于乱葬岗的事,那老嬷嬷面容和善,不解地问:“你一个小姑娘家家,问那晦气的地方做甚子?”
“我一位同乡的姐妹,昨日忽然去了,想我人单力薄,自不能求得主子让她落叶归根,唯有在坟前三炷香,以聊表心意。”说这话的时候,木棉一脸哀戚之色,还拿衣袖抹了抹眼角。
那老嬷嬷虽说是一名洒扫永巷的低品阶宫娥,但在宫里侍候了这么多年,见多这般生生死死之事,早已都习惯了,闻言便只是微微叹气,说道:“在宫里侍候的人,都是把脑袋悬在了刀口上,不管她因何而死,你只有认了。”
木棉点点头,似乎十分受教,只拉着她衣袖哀求道:“嬷嬷,我只是想去给她上炷香,以慰藉她在天之灵。旁人我不敢去问,寻思嬷嬷在咱们宫女中口缘极好,便冒昧前来,还请嬷嬷成全。”
那老嬷嬷见她如此执着,便只能将乱葬岗的事告诉了她,
原来乱葬岗便并不是指某个山头,或者某片林子,而是一处坟地,沿着护墙上所开的那扇小门上山,直走便可见到。在宫里,太监宫女若是死了,主子心生怜悯,便会让人在乱葬岗掘一处坟墓好生安葬,入土为安,得若是得罪了哪个宫的主子,便只能落得个被抛尸荒野、任凭鸟兽啃食的下场。
木棉虽说从小习武,亦跟随峥嵘曾在军营里生活过几年,但哪有女儿家不惧怕鬼神之色,此时她提灯走在山路上,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古怪鸣叫声,那手忍不住打着哆嗦,但即便如此,她也仍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猛然之间,灯笼照出一方土包,从未掩埋完全的竹席下露出半截青白的手臂,在灯笼惨白的光下狰狞骇人,即便早有心理准备,木棉仍被吓得后退数步,脚踩到石块上,摔倒在地上。她的手在惯性作用下向后一撑,碰到的却不是泥土,而是一个冰凉滑腻的物体。木棉心头被寒意笼罩,她触电般缩回手,胸口剧烈起伏着,缓缓把目光扭过去。
灯笼的火光已经熄灭,周围陷入一片昏暗,饶是如此,木棉依旧清楚看见身旁那具青白的尸体,头颅耷拉在草席外面,发丝被雾水浸湿粘在脸上,一条胳膊搭在泥土上,仿佛随时都会抬起向她伸来。
是容笃笃!
木棉跳起来跑到一棵树旁,弯腰干呕起来。阴沉的夜色下,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飘浮在空气中,几只猫头鹰蹲在树上,睁着惨白发亮的眼睛注视着这个年轻姑娘。木棉大口大口喘着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她摸出一方白巾系在脸上,将那难以忍受的气味稍稍阻隔住,深深吸了口气,朝容笃笃尸体走去。
明明就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可如今却成为了荒山野岭的一条孤魂,木棉想起来容笃笃巧笑倩兮的模样,悲伤同情渐渐代替了恐惧。那老嬷嬷说得不错,在这皇宫中,奴才们的脑袋就是悬在刀口上的,主子高兴,便活,主子不高兴,便死,性命哪由得了自己做主。换做旁人,她或许可以不问不管不顾,但是,事关峥嵘的安危,便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去试一试!
思及此处,木棉再也不觉得害怕,她擦亮火折子重新点起灯笼,把灯笼放置在地上,去检查容笃笃的尸体。
容笃笃生前虽被召幸,却未能受宠,她死后身上仅剩病中所穿的衣物,那手镯耳环皆不知去处,想来便是那抬尸的太监给捞走了,如此大发死人财,也不怕半夜被厉鬼缠身!木棉暗暗咒了一声那些天良丧尽之人,借着灯笼的光查看容笃笃。只见那尸首面部青中带黑,眼下犹为明显,手指僵硬曲折,指缝带有丝丝血迹,死前似乎极是痛苦。
木棉眉头一皱,取出一根银针,扎进尸首皮肉,待取出之时,那银针末端赫然已经乌黑!
果然就是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