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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山北麓左近,天空中浓重的雪云令整座大山似乎都笼罩如逢魔黄昏一般色调暗沉,在这寂静死沉的山岳间看不到半点活物的气息,甚至整片山丘植被都笼罩在一层厚厚的沙尘中,好似都不过是在拼命地苟延残喘,随时可能消逝在这暗沉天地之间,这样庞大的山脉中,竟连植被都没有半点生机。
一队妖魔的出现打断了这死寂的场景,只见领头的妖魔浑身遍覆麟甲,锋利唇齿间不时有规律地传出诡异的声响,似是在指挥整队妖魔前进方向一般。
这队妖魔约摸数百之数,浑身尘土扑扑,在这暗沉天地间都看不出麟甲上的光泽,似乎是跋涉了太久太远。
突然之间,领头的那妖魔一抬利爪,疑惑的猩红血眸机警地四下打量,鼻端甚至用力地嗅了嗅,整支妖魔队伍都立时安静下来,甚至迅速在这领头妖魔的示意之下,摆出了防御姿势。
可是,天地之间依旧一片昏黄黯淡,一阵风自山麓间吹来,翻卷起山间无数砂石尘土,然后只听到垂死的枝桠在陆续的摇摆拍打之声,在发出咔擦声响之后,数根干枯无生机的树枝便那般在风中翻滚着被挟裹向不知名的远方。
不知是否连日以来消失在北麓的数支队伍的消息已经传了开来,那领头的妖魔在这风沙间始终警惕地将红眸四下打量,可天地间在方才那阵风沙之后又恢复了一片死寂的景象,无数植被再次被尘土淹没,看不出什么异状。这领头的妖魔警惕久久,见到周遭始终没有别的动静,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思及命令,这才再次发出低沉的催促咆哮声。
它身后数百妖魔再次变幻了一个防护阵型,这才保持着阵型继续前进。
领头的妖魔心中始终惶惶不安,可这天地间再没有其他异状,命令不容耽搁,这群妖魔再次出发。
当它们前进不过数百米之时,这领头的智慧妖魔突然间止住步伐,不对!风怎么会自那个方向来?!
它正开口喝令急退,却只听耳边响起一阵极其恐怖的轰隆之声,好似整个北麓都被掀翻过来一般,一切命令在此时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而距离这支被伏击的妖魔不远处,那些覆盖着重重尘土的植被却突然急遽上升,然后就像什么极其可怕狰狞的怪物撕掉伪装一般,那些植被就如同伪装一般飞快地被扯掉,露出其下庞大的堡垒。
与此同时,这十来座看起来更加狰狞强大的堡垒中,冰冷清晰的命令同时响起:“斩草除根,绝不可有漏网之鱼!”
“是!!!”十来个高低不同的声线同时应答。
在剧烈爆炸掀起的沙尘掩映之中,数个害怕到极致的身影仓皇逃离出来,而迎接它们的却是一道道无情的银光,在兰舟盟的参与之下,改良版的血滴子更加不讲道理,追击中附加了各式法术攻击,斩首之后甚至会将首级自动带回堡垒之中。
在扔下数具无头尸体之后,北麓这片谷地上已经遍布妖魔的断肢残骸,天地间弥漫起浓重令人欲呕的血腥味,可这十余个森然悬浮半空的堡垒却没有半点松懈的意思,依旧排布成强大的阵型牢牢把控着制空权。
仿佛在无声中收到了什么指令一般,这十余个堡垒猛然间朝那谷地冲锋而下,汹涌的符箓之光再次朝着那遍地尸体倾泻而下,便在这一刹那,那些看起来没有半个活口的妖魔中竟猛然间跃起数个身影,竟是狠狠朝着堡垒扑来,一副穷途末路同归于尽的架势!
可堡垒中,似乎早有准备,数道银光竟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电闪而出,这原本是狠狠的舍命一搏登时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笑话,在抛下了数具无头尸身之后,法术之光尽情地倾泻在底下成堆的妖魔尸身之上,好一会儿,才彻底停止。
没过多久,那些堡垒似乎已经真正确认了没有妖魔逃逸,才缓缓降落到周遭,每个堡垒中均有十数名修士出来,各负武器,一步步向铺满地面的妖魔尸身走去。
那神情间十分平静,不似是去打扫战场,倒像是去打扫自家后院。
修士们举动间十分娴熟,只是利索地将妖魔首级斩下,一个个仔细清理过去,迅捷快速分工默契,眨眼间,小半个战场便已经“打扫”干净。
一个女修士手握一把与纤细的身形全然不相配的大砍刀,另一手正利索地拉出一具特别巨大的妖魔尸身,正要一刀斩下那头颅,她那刀倒是与这尸身十分般配,便在此时,剧变突然发生!
那巨大的妖魔尸身之后身竟有一个身影猛然间一跃而起,眨眼间几个跳转便要朝远方跃去,彻底消失,竟是根本不打算与这群修士缠斗!
可它很快听到身后传来及其恐怖的滋滋声响,这妖魔疑惑且不安地回头一望,猩红双眸中充满了恐惧,只见那纤弱的女修士拎着那与身形不符的大砍刀竟是面不改色地紧追其后,更恐怖的是,那砍刀之刀雷电之力汹涌缭绕——这竟然是个罕见的雷系修士!
妖魔生存境况之恶远胜人类,这妖魔见难以逃脱,猩红血眸中戾气一闪而过,竟是猛然回身狠狠扑向这女修,然后在恐怖的雷霆之声中,便只见妖魔身形鬼魅闪晃,直看得周遭修士眼花缭乱,这速度之快,一时间竟是没人能插手!
然后在一道刺目的长长电光之中,那大砍刀似撕裂大地一般地闪过,一切就此寂静下来。
在周遭修士有些敬畏的眼神中,雷妗一身半破的蛟麟甲,满面尘土全然看不出昔日天之娇子的半点美丽,唯有那双眼睛,似乎方才激斗的法力未能完全褪去,竟能看到那其中似有雷电时时缭绕,紫电青芒,令人不敢逼视。
她踏着满地尘土与妖魔血肉,左手拖着那柄大砍刀,右手拎着妖魔首级,就那样走到刚刚下来的杜子腾身前,躬身一礼,双手奉上那死不瞑目的妖魔首级,那已经看不出姣好原状、满面尘土的面庞上,却是淡若无物般一派从容气度:“杜宗主,幸不辱命。”
杜子腾接过妖魔首级,微微颔首:“辛苦。”
随即他对身旁的雷山微微一笑,虽知道他们父女间尚有心结,杜子腾却是未能错过雷山方才眉宇间的担忧与最后那一抹骄傲复杂。
杜子腾亦不多插手这等家务事,只见他指间小木棒不见如何动作,紫色光华一闪而过,这奸诈狡猾却死不瞑目的妖魔,其首级就这么被杜子腾弃如敝帚一般扔在地上,雷妗的面孔上却没有半点不服,一双褪去雷电的清澈双目却是定定地看着杜子腾指间那块雪白枕骨。
杜子腾轻轻拂过这块与妖魔丑陋外形全然不符、竟显出几分圣洁美丽的骨头,那上边,丑陋的血色纹路纠缠狰狞,对于这些妖魔,杜子腾近日来已经投入太多的思虑,似这纹路,明显也是一种符纹之类的印记,可他自与妖魔交手以来,除了用来粗暴地制造斩妖除魔符,竟是没有点头绪,简直令人百思不解。
思及当日血盆口时,小木棍身内所存的神文虚影被那样用出,杜子腾心中一动,小木棍身上紫华大作,杜子腾竟是再次透过小木棍试图去“读”出这诡异血纹!
便在此时,杜子腾双目间真的出现了一副奇异景象,星辰,那是漫天星辰,杜子腾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没有日月,星辰亦可点亮天地,那接连无际的星空映亮天际,然后他看到了与修真截然不同却奇异美丽的一切:巨峦雄浑,起伏如画,原野奔腾,一望无涯。
那些身形强健的麟甲妖魔自由自在地奔跃其间,身影犹如划过这广袤无垠的一切,彼此追逐嬉戏,明明没有任何声响,可杜子腾几乎可以听到它们奔跑间口中欢乐的歌声与笑声。
然后猛然间,那些星辰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血光狠狠直刺入杜子腾的识海中,令他在剧痛间竟是情不自禁地后退数步,一道上承九霄下接碧落的巨木虚影猛然一现,那狠戾的血光竟似遭遇什么极其可怖的冲击一般立时湮灭,然后杜子腾耳边似是幻听一般,响起一道不甘的嘶吼,一切异象就此烟消云散。
再睁开眼时,他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他身边的雷山举着法器,满脸警惕地盯着地上那已经被劈成两半的焦枯黑骨。
见到杜子腾虽是脸色惨白却终于神情清明,这才后怕地道:“杜宗主,似这等妖邪之物务必小心!”
杜子腾缓缓点头吐了口气道:“是我大意了。”他看到被劈成两半的枯骨对雷山道:“多亏雷盟主你见机得快。”
雷山却摇头,神情中有种凝重:“我方才虽是出手劈向这妖邪之物,可我分明感觉到……方才是杜宗主你身上有股奇特而强大的力量令此物碎裂,杜宗主你自己全无知觉吗?”
杜子腾一怔,随即不动声色地低头瞥了一眼再次装死的小木棍道:“我方才看到一些异象,可却没有什么异状,想来,应是此物本身主人已故,力量衰竭之故。”
雷山心中犹自存疑,他身为金丹,又与妖魔作战这许多时日,灵觉之中对于妖魔格外敏锐,可方才杜子腾凝视那妖魔枕骨之时,他确实感应到了一股甚至是不属于修真界的强大气息,那气息苍凉雄浑,不过眨眼间就变得血腥阴沉,他这才仓促间向那枕骨劈去,这中间绝不会那么简单,但见杜子腾不愿再提,他便也不再多说。
毕竟也曾经统率兰舟盟的战局,雷山话语一转便道:“杜宗主,我等于此拦截妖魔亦有数十次,可妖魔似乎越来越少,依你之见,接下来……?”
杜子腾吞了几枚灵丹,调息了一会儿,已经大致恢复,听到雷山此问,他凝视着周遭沉寂得不见半点生气的植被,面色却有些凝重:“若依我们先前的估计,这些妖魔绝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些。”
他们埋在此处的海量符箓可只是被激发了一小部分,按照最初的估计,这些符箓在妖魔大军南下之际,应该只是堪堪够用才是,绝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些。
数日之前,杜子腾收到前线战报:在兰舟盟凭空消失之后,北方的妖魔大军大规模地迁移。
前因后果,他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先前兰舟盟在西北之时,用个不太恰当的譬喻,就好像是一块不断吸引着苍蝇的血肉,血肉消失,苍蝇们在愤怒之余,自然要寻找下一个目标。
只有南下。
而修真界的核心战场此时正是胶着之局,长城之后,血盆口的妖魔亦是彻底解放,由云华山庄、春山池、妙思书院率领着修真界大大小小的众多门派结成战绩堪堪敌住,若是北方妖魔大军南下,简直是雪上加霜,甚至有可能令整个还算平稳的战局就此崩溃。
杜子腾一面向萧辰急急传讯,一面组建更多的游击队出击——这支队伍自然不可能正面抵住妖魔的千军万马,可是,在地形复杂的庞大燕山山脉附近,巧妙地利用地形与杜小爷的各式玩具给妖魔制造麻烦还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才有了连日来的众多伏击。
可经过北麓的妖魔越来越少,现在少得这样不正常,显然不符合逻辑,北方的妖魔之数,在经历兰舟盟那一次反击之后,残余的数量,他们是有估计的,绝不可能这样少,但北麓已经是去往核心战局最近的一条路线,一时间,杜子腾陷入了沉思。
经历方才那一番变故,其他修士却很快自震惊之后恢复过来,加紧收拾战场,确保没有遗漏的妖魔,将所有“重要材料”——妖魔首级摘走之后,便利用大规模的无炎火符将妖魔尸身全部焚毁。
再来一次规模巨大的飓风阵,漫天尘土中,一切痕迹湮灭无形,很好,毁尸灭迹就此完成。
杜子腾却猛然间道:“不好!”他急急转头间向雷山道:“可否联系妙思书院!事情有变!!!”
杜子腾这样的神情变化,雷山亦是一凛,他身为兰舟盟副盟主,自然是在妙思书院认得有人的,当即更无二话,传讯符飞向东南方向。
杜子腾却是语速匆匆地道:“全体,进入堡垒,目标,东南,妙思书院!”
妙思书院建在三江汇聚之口的苍山之畔,依山傍水,在整条燕子山麓的东南尾上,风景最是祥和不过,可现在,这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的妖魔已经再没有什么风景可言。而更可怖的是,这些密密麻麻的妖魔竟是排列得整整齐齐,数量众多,却丝毫不乱,直叫人看了感到一种不由自主的窒息。
连那半空之中亦是盘旋着无数列成阵型的妖魔,遮蔽了一切视线,不时可以看到巨大的火光,那是修士们在和妖魔浴血奋战的踪迹,可很快,那些火光就湮没在妖魔从容不迫覆盖而上的新军团中,又是一片整整齐齐的妖魔军阵,再没有半点战斗痕迹。
苍山上此时密密分布着各式工事,将这原本钟灵毓秀的山体切割得根本看不出原本面貌,看到这一切,赫连远只是叹了口气:“我说老蓝,你这是何必?你又不是那等战力超群的修士,留得有用之身,将来若是咱们打走了妖魔,修补这空间之时,你一身所学修真界再无人可及,何必在此……”
蓝如晦只是漠然道:“你觉得还有那一日?”他脸上露出一个讥诮的神情来:“若真有那一日,你赫连远又何必做出这副为门派断后的大义凛然?”
赫连远辩道:“我已经快要结婴,对上妖魔,以一敌万绝无问题,战力那是远胜你的,率领诸弟子作战自然是我最合适,你我之间情形不同如何能比?”
蓝如晦却是哈哈笑道:“你?若你对这战局还有半点信心,赫连远,我问你,你这一身符箓之术随你葬身于此,你心甘情愿?以你一身战力与符箓之术,哪怕就是弃了书院又如何?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为何要悉数埋葬在此,昂?!”
在这样尖锐的好友面前,赫连远终于再说不出半个字,只看着这颓败再无任何转机的战局,脸上终于显出一种从未在众弟子面前显露的颓唐来。
一个有些匆忙的弟子奔上这工事上禀报道:“赫连长老,北面的妖魔太多了,左师兄他们怕是会顶不住了……”
赫连远在弟子们面前,却是收起了颓唐镇定地道:“不必惊慌,我稍后便到,告诉左勇他们,如若顶不住便先撤入山腹中,暂弃清河之岸。”
那弟子似是被赫连远的镇静感染,面上慢慢从容起来:“是。”
这才匆匆下去传令。
蓝如晦与赫连远都知道,撤到山腹之中,那就已经是再无退路、他们这两个金丹也必须要上场搏命之时。
看着这弟子,蓝如晦的神情间却是有种悲悯:“这是外门的弟子?还这般年轻呵……左勇……只是灵根资质差了些,我若没记错,也是筑基后期了……”
赫连远的神情间看不出悲喜:“总要有人的。”
蓝如晦却陡然间神情暴戾:“总要有人?!哈!好一个总要有人的!当初他们任由横霄剑派独自应对妖魔!如果当日全力相助,以修真界头顶壁障稳固,至少还有数千年的缓冲之机!如今呢?先前兰舟盟自西北求援,他们没有一个肯出兵!如今妖魔悉数南下,怎么样?……人呢?人呢?人呢???现下他们弃了苍山,整个修真界腹地都将不保,只凭春山池和云华山庄……总要有人?好一个总要有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着好友这样几近癫狂的失态,赫连远却是长长的沉默,最终才低声道:“横霄剑派、兰舟盟……当初确实是做错了。”
蓝如晦的狂笑渐渐低歇下来,直如如哭如泣一般悲不忍闻:“修真界……要完了啊。”
他看着妖魔如狂潮一般蔓延过曾经熟悉的如画风景,这一切终将保不住、看不见了……失去修真界的腹地,没有矿山、失去灵脉、所有修士再没有庇身之所,春山池、云华山庄即将变成修真界最后的两座孤岛,再没有哪一刻,蓝如晦这样痛恨自己的冷静清晰:修真界,是真的要完了。
哪怕妙思书院迁走了自己核心的一切,最终,一切都将在妖魔之爪下分崩离析,蓝如晦的眼中,已经出现血云吞噬一切的那一日……
他这样痴痴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一切,仿佛可以就此将年少时恣意赏玩的一切风物永远留在心中,蓝如晦的目中竟是有血泪蜿蜒而下。
赫连远沉默许久之后才一拍蓝如晦肩膀:“这是我愿意留下来的原因,与其看到所有东西在眼前消逝却无能为力,倒不如倾我一切倒在那一刻之前……时间不早了,我得下去啦。”
蓝如晦仿佛才被惊醒一般看着赫连远离去的身影,这一刻若就此别离,蓝如晦心中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再次看到这老友,看着这漫山遍野的强大妖魔,蓝如晦却是蓦然间提气长啸,那啸声似是悲泣似是诀别,然后他竟是追随着好友步伐,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那平静森寒、仿佛要吞噬整个修真界的妖魔军海之中!
这一战杀得天昏地暗,妙思书院留下来的弟子终是觉察到了不对,书院中那些大长老、精英弟子们竟是从头到尾没有出现,可是,赫连长老、蓝长老却是一直在他们身旁!
好像拒绝去想明白,哪怕身旁一个又一个同门倒下,倒在妖魔脚下尸骨无存,他们亦是麻木地举着手中法器,跌跌撞撞地跟着赫连长老周围,杀!杀!杀!
可妖魔军团的数量就像没有尽头一般,甚至在杀累了,这些妖魔军团还互相掩护着撤退,换上锋芒更锐的新军团,可他们妙思书院只有他们这些弟子……
蓝如晦此时周遭至少有形形□□数百个妖魔,甚至天空还不时有妖魔俯冲攻击,他只竭力举着手中法器,刚开始时,赫连远还能照应一二,可渐渐地,当妖魔军团如车轮一般轮番上阵之时,他已经分不出精力了,蓝如晦丹田中金丹早已经黯淡,他却似浑然不觉一般,举着自己全不擅长的攻击类法器尽力倾吐着法力,可就是随便一个智慧妖魔都看得出来:这个人类,随时可能倒下!
想到那一身血肉,任蓝如晦再如何疯狂,围在他身周的妖魔只增不减……他却已经累到想不了任何事……
当他将身前一个长犄角的妖魔拍成肉泥,听到赫连远怒吼着自己的名字时,视线余光中已经看到一个体形庞大的妖魔张开血盆大口朝自己后背而来,而此时,蓝如晦已经来不及回身,甚至连丹田中的金丹都已经彻底黯淡,再挤不出半丝灵力……
就这样吧,倒在这里,就不必看到一切破碎在眼前的残忍一幕。
可蓝如晦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齿列咬合之声,简直是铮然作响,他茫然中想到,好像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疼。
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狂风刺得他睁不开眼,紧接着一声咆哮响在他耳边:“蓝如晦?妙思书院蓝如晦?!”
蓝如晦茫然地点头,却发现自己已经在半空之中,他竭力转头去看,赫连远已经将那方才差点吃掉他半个身子的妖魔斩落在地,他这是……得救了?
然后,他就发现,说得救,似乎太早。
他所在这个奇怪的堡垒一样的、飞在半空中的玩意似乎已经彻底触怒了天空中所有妖魔军团。
蓝如晦很快被扔进堡垒中,那个方才大半个身体伸出堡垒冒险将他拉上来的滑稽修士提着衣襟冷冷道:“没本事别学别人胡乱拼命!你对整个修真界还有大用,惜命点!”
蓝如晦一怔之后便是大怒,这提着他衣襟的家伙不过是个小小的筑基修士,敢这么跟他说话?!若非念在他救了自己一命,今天他绝计要对方好看!
可随即,蓝如晦便在瞠目结舌中彻底遗忘了自己的想法。
“所有战队听令!放开控制系统!”
然后蓝如晦就从那透明的墙体上看到了令整个修真界看到都会癫狂的一幕。
半空之中,妖魔空军密集若海,铺天盖地,十余个堡垒在其中简直像是十几滴水在大海之中,根本难以作为,眼看马上就要被彻底淹没!
这十余个堡垒身上同时亮起金色的线条,竟是飞速地聚拢在一起,蓝如晦睁大了眼睛,心中升起一种荒谬:这尼玛最后难道不是死在妖魔手中,是要互相撞击而死?!
再然后,蓝如晦就简直恨不得满地去找自己的眼珠子,本以为十余个堡垒撞击在一处应该发出轰隆巨响全部解体,却在眨眼间,这十余个堡垒在哗啦的砖块声响中,有的地方崩解,有的地方融合——瞬息中就在半空中完成了重组!
蓝如晦和他一样目瞪口呆的来自其他堡垒的修士,心中再略微平静一下。
然后,这新形成的鸟状巨大飞行器中,一道声音迅速道:“所有人员,各就各位,准备战斗!”
这巨大的飞行物上各处亮起一个个名字,所有修士训练有速地朝自己的名字奔跑过去,蓝如晦居然还看到了自己的,茫然间,他挪到那处,却听:“游击队一号,开火!”
蓝如晦按照指示一输入法力,却见这只巨大飞鸟两翼之下一排银光犹如所有羽翼同时脱落一般狠狠朝身后妖魔扫去,居然在半空中清出了一块短时间的干净天空。
但很快地,那块天空就被后来的妖魔填补了。
整个天空之上,所有的妖魔军团皆被这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形成的强大敌人激怒,若在地面仰望,所有空中妖魔犹如一阵恐怖的飓风,翻滚咆哮,疯狂追击着前方那只巨鸟。
巨鸟总能在间不容缓的刹那逃过追击,还总在关键时刻回身狠狠从飓风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这场面,万分惊险又十足刺激。
当蓝如晦看到地面上,少了天空威胁,赫连远等人的压力亦是少了一些,他便精神一振,不惜燃起神魂亦要继续攻击!
可他当瞥到控制中心、浑身肌肤赤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杜子腾时,心中亦是一沉,这飞行法器那些恐怖至极的飞行操作可皆赖这筑基修士一人,恐怕不能持久,难道,这一切到得最后终是一场绝望?
然后,他就听到一场大喝:“全体都有,不要吝惜灵力!最终一击!!!!”
最终一击啊……蓝如晦看着他们周遭精疲力竭的修士,心中一笑,虽是些莫名其妙不知从哪里来的修士,他甚至叫不出任何一个的名字,若能与这些人一同与妖魔同归于尽,也是个不错的结局吧!
然后,游击队一号内所有修士就骇然看到这个被救起的金丹修士身上突然笼起一层金色丹火。
杜子腾看到这一幕,简直快呕得吐血:我tmd救你是有用的,谁tmd让你乱拼命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此时此刻,此情此境,就算恨不能要把这个听不懂人话的金丹修士扔去喂妖魔,杜子腾也没有力气了。
因为,这架被杜子腾叫作“战斗机”的玩意儿,在疯狂地上升,就好像一只巨大的飞鸟,头朝着天空,以几近垂直的角度在玩命地拉高。
此时,哪怕是在地面的修士,也很难不去注意到天空此时的异状,那架飞鸟简直是像奔向烈日的飞蛾一般,壮烈无比,将所有妖魔空军在半空之中如幕布一般彻底拉开。
可是,每个修士都知道,谁也不能无限朝高空而去,再高之处,便是绝境,这壮烈的一幕刺得他们几乎睁不开眼,便要彻底自视线中失去那个越来越渺小的身影。
便在此时,天地之间好像突然起了一道凛冽罡风,开始只是微微令妖魔觉得肌肤微微战栗,再然后,那战栗变成微微刺痛,紧接着,刺痛变成痛入骨髓!
半空中,无数妖魔惊恐地发现,这不是错觉,它们的血肉……它们的血肉正在这罡风中被刮去!它们的白骨正在以一种看似缓慢却迅速的速度的显露!!!
地面之上,无数修士在战斗到一半,亦是感觉到了什么,抬头仰望,那回荡在天地间的是什么?那样陌生……却又那样熟悉?那样凛冽、刚正、锋利、浩然,就好像不论经历什么,亦是百死无悔、不屈不挠,誓要将这天地荡涤干净一般磅礴浩大,沛然无边。
赫连远却是傻住了一般怔在原地:“这是……剑气……?”
天地之间,在那巍峨云峰消失之后,还有这样的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