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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子只开了一条缝隙,我又不敢探头去看,小男孩朝客栈跑来之后,那些男人也都面朝了这个方向,我赶忙按下朵朵的脑袋,缩回身,侧耳倾听着窗外的动静,但随即又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们根本没有丝毫响动,我能听见个毛线。
我听不到他们,却不知道他们能否听到我们,更不知道鬼的耳朵有多么灵敏,我连话都不敢说,只是看着朵朵又比划几个手势,她赶忙点头表示明白,会老老实实的带在这里,绝不出声。
我准备溜出去看看。
刚刚走出房间,便看到楼下的矮小身影,仓皇,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木楼梯断裂,连我都摸不到的高度对这小男孩更是难以逾越的天堑,他在断掉的楼梯前愣住了,随后转身面向那些追进客栈的村民,小男孩大张着嘴巴,尖叫。
还是听不到声音,但他脸上因恐惧而扭曲了的脸蛋,已经让我有种被狠狠揪着头发的感觉。
我在二楼的走廊上只能看到村民的头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表情,但应该存了戏谑之心,没有立刻去捉那小男孩而是慢条斯理的向他毕竟。
村民上前,小男孩踉跄后退,火光照亮他的脸,我看到他的嘴巴不停张合,双手接连摆动,应该是求那些村民不要伤害自己,稚嫩青涩的脸蛋上展露惊恐便更加让我揪心,即便是他是早已死去的鬼,我也发自内心的希望他逃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祈祷被他感应到了。
在这二楼的回字廊上,当小男孩一步步退到我对面的走廊下时,他所能看到的空间便包含了我的身影。
他肯定看到我了,他猛地做出个抬头的动作,惊恐的小脸蛋露出三分惊喜,我正担心他喊出声,虽然我听不到却会被村民察觉,那小男孩便注意到了我用桌椅搭出的高台,两条小腿飞快的跑了过去,顺着台子向上爬。
那些桌椅摇摇晃晃,十分松动,但承受一个小孩的重量还没有问题,不知是这是不是原本就喜欢爬房上墙的淘气孩子,还是生死关头爆发了潜力,竟然像只猴子似的飞快在桌椅上爬着,村民以为他慌不择路,竟也没有毁掉台子,而是用手中的火把不停的向他捅去。
小男孩被烧的满身焦痕,间歇里的扭头也可以看到他眉头紧蹙,十分痛苦,但还是坚定地爬上了二楼,又十分坚定地展开双臂,绕着走廊向我跑来。
已经有几个村民在爬桌椅,目光也始终锁定那小男孩的身影,一看这情况我便知道要糟,赶忙溜回房间,连门都不敢关,生怕引起他们注意。
今夜忽然间冒出整村的鬼,在我们眼前演了一场无声的人间悲剧,这让我联想到方航曾说过的几个鬼故事,鬼的行为也是有迹可循的,像这种重现当年事迹的情况一般有两种原因,要么是让活人知晓这里发生过什么,替死者报仇或者洗刷冤屈。
要么就是心有一丝善念的鬼,在考验活人的选择,或者说是将活人当猴耍,发泄心里的怨气,此时向我跑来的小孩,也许这默剧是它变出来的,考验我是否会救他,我若见死不救,被他害死也是罪有因得。
挺身而出保护小男孩,也许他会放我一马,但如果我猜错了,那悲惨的结局也是我根本不能承受的,村民会把我弄死,而朵朵落尽那些没了人性的村民手里,我敢保证村民舍不得杀她,她却比死还要痛苦。
一面是早已死过又注定要死的小男孩,另一面是我和朵朵两条人命,没有悬念的选择。
朵朵缩在衣柜旁,我冲过去将她抱起,空荡荡的衣柜足以容我俩藏身,却还是留了个头发丝的缝隙,偷瞟着外面的动静。
也就在我刚刚关住柜门的同一刻,小男孩便跑了进来,不知是看到我藏进衣柜,还是他发现本该在屋里的救星叔叔消失,也想躲进来,他朝我们跑来,满脸焦急与害怕。
朵朵惊慌到极点,紧紧抱着我的腰,脑袋贴在胸口,全身都在颤抖,而小男孩在外面拉衣柜,我心里苦涩万分,却不得不揪着柜门上的一根钉子,不让他打开。
没有僵持太久,几个满脸狞笑的男人进屋,小男孩不肯放弃,哪怕注定要死,他依然想先躲进柜子抓住那最后的一丝安全感。
却被我残忍,自私的剥夺了。
一个村民上前,狠毒的将那燃烧着的木棍砸在小男孩头上,小男孩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便被村民揪着领子提起,干出了一件让我目瞪口呆的事情。
他的力气极大,双手揪着小男孩的领子,原地转了一圈,居然将他狠狠的砸在了墙上,顿时鲜血飞溅,我依然没能听到声音但脑中的惨叫和痛苦却无比真实,像是一柄钢爪,掐住我的心脏,缓缓,一点点的加着力气,快要将它捏爆了。
小男孩坠地,脖子已经扭曲,那张脸正对着衣柜,缝隙里,我可以看到额头冒出的鲜血划过他的脸,顺着地面慢慢向我淌来,而他呆滞,空洞的双眼,似乎正向我表示着失望和绝望。
他应该还没死,不住的颤动着,那些村民却狂笑着,露出了根本不是人类能露出的表情,一个村民踩在小男孩的身上,高高跳起又落下,将他踏的像大虾那般弓起了身子。
剑就在我手中,握了松,松了握,我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这小男孩早就死了,他是个鬼,我冲出去也会死,还会连累朵朵,两个大活人为一个死鬼殉葬,多么荒唐。
但直到那村民在小男孩身上蹦跳时,我忍不住了,深吸一口气便要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朵朵的手却抓在我的手上,缝隙里漏进来的一丝光线让我看到她的脸,她仰着头,眼眶有泪,不堪承受的痛苦神色,但更多的却是祈求。
她害怕自己也落得那般下场。
于是我握剑的手彻底松了,还将抵着柜门的脚尖撤回,不再让光线和房间里的兽行气息漏进来。
狭窄的衣柜中,我和朵朵紧紧贴着,这个村子里只有我们才从里到外都是人,我不敢想象房间和街上正在发生怎样的惨剧,但打心底里感到恐惧,就像朵朵搂着我寻求安全感,我也用她的体温来驱散心头的寒意。
那小男孩让我想到了安素。
被我忘记的顶桥经历,安素在我之前便被关进了小黑屋,当时她比小男孩更加年幼,所承受的恐惧也更加沉重,而街上那些正被凌辱的女人依然让我想到她,烧坏脑子却美若天仙的傻丫头,被修桥工人拉到桥下想要施暴,她逃了上去,遇到假装看不见的老中医,便又被工人抓住,最后以自杀告终。
而此情此景,我感觉自己与老中医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不知道某一天的夜里,保长会不会带着手下和家眷去找我寻仇!
在黑暗的衣柜中,我想了许多,想到不把李珊珊当人看的陈建国,想到被残忍虐杀的莹莹和陈茉莉,又想到自己也走在一条生死不知的路上,某一天,会不会有我的仇人将我从家里拖出,在我面前,残忍的折磨我那让人心醉的妻子和妹妹,或许那时候九香和姗姗姐已经给我生了孩子,也许就是名人兄。
然后这被我爷爷吃掉的倒霉蛋,又被朱允炆,刘苍松之流揪着领子提起,狠狠掼在墙上,脑浆迸裂而死?
我不敢想下去,脑袋里却不受控制的冒出那些画面,直到朵朵闷哼一声,我才发现自己快要将她的腰搂断了。
我松开她,她伸出一根指头在我后背写道:“你很害怕?”
我也在她背上写,对,我害怕自己的家人与保长一家同样的下场。
她不写了,趴在我耳边,很轻微的说:“我也怕,怕你刚刚冲出去,那些村民将我抓住,也害怕离开这里之后我被季家人抓住。”
我便以同样的姿势告诉她:“如果能活着离开这里,你跟我走。”
她没有啰嗦,只说一个字:“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心情稍稍回复平稳便掏出手机看时间,凌晨十二点多,已经在衣柜里藏了三个小时,不知道街上是什么情况但房间里的村民应该走了,我想出去看看,却发现两扇柜门居然推不开了。
用力,依然如此,我暗道糟糕,难道村民发现了我却不露声色的将衣柜封死?
可随后却察觉不对,面前的根本不是两扇柜门,反而是一块中间没有缝隙,完整的沉重木板。
难道刚刚我沉浸在恐惧中,陷入呆滞时,村民卸下柜门换了一块木板,而我却毫无察觉?
简直荒谬,但还有更荒谬的事情,我忽然间感觉朵朵变重了许多,似乎,她不是拥着我站在衣柜中,而是侧躺着,半边身子压在我身上。
摸摸那条搭在我腰间的腿,朵朵还很配合的蹭了蹭,像只小猫似的哼哼两声,我也因此确信我俩是躺着而非站立
再摸衣柜,很不可思议的发现宽度和长度都变了,摸出来的形状,很像是一口棺材。
又进棺材了?
官赐村,睡梦中进了棺材我也就忍了,可今晚百分百清醒着,这也能把我弄进棺材?
简直太他妈欺负人了!
有过上一次的经验,此时也没有太惊慌,我说朵朵,露陌匕首呢?给我!
她娇滴滴的说,腰里插着,你自己拿!
说着话,她还扭了两下,我却很不解风情的说:“都他妈进棺材了,你还骚呢,动情也不分个时候。”
毫不避讳的抽出匕首,顺着棺材盖的缝隙插了进去,凭借匕首的坚硬质地,硬生生将没有钉死,但很沉重的棺材盖翘起来,借着这股劲,我猛地将棺材盖推到在地
闷热的空气散去,却换作一股阴湿,霉味很重的气息,眼前漆黑一片,毫无光亮
我摸出打火机点亮,正要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却被近在咫尺,棺材边的一颗脑袋吓了个半死
是一颗圆滚滚的脑袋,脸色铁青,眼眶乌黑却有两颗泛着幽光的眸子,嘴唇是黑紫色,他就扒在棺材上,俯视着躺在棺材里的我,对视片刻,我惊悚的认出了这具尸体的模样,居然就是那被打死的小男孩
而他咧嘴一笑,生前虎头虎脑的可爱模样,此时却尽是歹毒阴森,他说:“这一次我不进去,是你主动要出来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