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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怕三长两短,香忌两短一长,任何出现在供香上的不正常几乎都是不吉的征兆,而这一把香轰然炸开的说法便是我不知道的了。
火星子向我们炸来,便听到面前一阵呼呼声,是许祈甩动道袍的袖子将火星挡开,随后考古队纷纷打亮了手电,下一刻,遮挡月亮的云头也悄然飘开,我们面前空无一人。
原本有一人的,就是请山神的季家老头,现在他消失了。
所有人愣在当场,随后惊叫声大作,季家人扑过去,季云祥尖叫着质询为什么会这样,人去了哪里?
随着手电的白光射在刚刚季家老头卜噬的位置,我们看到原本摞在背囊上的一沓空白黄符撒了满地,每张符上都写了一个十分刺眼的“死”字。
我捡起一张,血迹仍没干涸,顺着笔画流下,让那死字更加恐怖,方航接了过去,指尖沾上血迹送到鼻前轻嗅,说道:“不是人血,是什么就不知道了,反正阴气挺重的,不外乎蛇虫鼠蚁。”
季家人要散开寻找那老头,侯师叔厉声呵斥,让他们不要乱来,一眨眼的功夫便在我们面前将那老头掳走,若是散开恐怕就全军覆没了。
方航仍盯着符纸发愣,侯师叔也不与人商量便派清风明月过去毁掉婴儿塔,这时方航才出声,他说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毁掉婴儿塔立刻动手,要么等天亮再说。
其实这不是两个选择,等待天亮是最后的出路,到时无论下山还是斗鬼都方便许多,可季家老头下落不明,季家人哪根耽搁时间,季云祥说一句:“就现在吧,救人要紧。”便派季金主动去毁掉婴儿塔。
所有人都郑重起来,将家伙握在手中,我和方航自然是将九香三人护在中间,看着清风明月还有季金与另一个季家年轻人,无比慎重的靠近婴儿塔,两个小道童全都背着剑,似乎道士们独爱这种武器,而季金两人则从拔出了两柄军刺,也许对猛鬼无用,但手中有些东西起码心安一些。
眼看着他们的手就要推在矮塔之上,我们身后忽然响起了欢快却音调尖锐的诡笑声。
我们站在最靠后的位置,方航和许祈齐齐喝道:“笑得好!”
随后转身便要扑出去,却急急停住了脚,而我扭头所看到的一幕也从脚底涌起一股寒流,直冲天灵盖。
夜幕下,影影绰绰的树林之中,目光所能看到的最近的十几颗树后,全都站着一个头顶方巾,身穿绣花红袍,脚踩翘头绣花鞋的女鬼,标准的新娘子打扮,应该还带着凤冠,将那盖头顶的老高,仅仅覆住了上半张脸孔,她们的半边身子藏在树后,像是羞涩的新娘子翘首偷窥自己的新郎官那般,略有调皮的感觉。
而转过身的考古队员将手电光照在她们脸上时,便看到那盖头之下的脸孔,根本是白惨惨的骷髅头。
没有一丝皮肉的脸部十分突兀,颊骨深陷,一口牙齿暴突出来,再往上便被红盖头遮住了,而离我们最近的那一个就在五米之外,或许是被我们惊呆的傻相逗得开心,一只手从树后伸出,掩嘴轻笑,笑声还算悦耳,可那只手却嶙峋生怖,也是没有皮肉的手骨。
看不清有多少,但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吧,方航和许祈一时间没敢冲上去捉鬼,短短的愣神过后,身后却又传来一声惊叫。
季云祥在叫:“小金子!”
我们再一次齐刷刷的扭头,而身后也再一次的空无一人了,小道协的三位师叔疾呼道:“清风明月!”
刚刚要去推塔的四人,步了季家老头的后尘,莫名其妙的消失。
来不及再吃惊,我赶忙喊道:“师父你保护九香她们,方航跟我抓鬼去。”
抽出嫁妆剑便要向骷髅新娘扑去,可看到的一幕就是她们已经远去。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群新郎,身穿青紫色汉服,只在身上挂了一条红绫,想必胸前还有个大绣球,只是背对我们也就看不到了,这些新郎官都带着长俩翅膀的乌纱帽,猪八戒背媳妇似的,背着骷髅新娘向远走去,一个转身的功夫已经走出十几米远,等我准备抓鬼时,只看到最后的骷髅新娘,伏在新郎的背上却转过身看我们。
一只手掀起了盖头,露出那其丑无比的骷髅头,另一只手却十分轻佻的冲我勾着指头,她的牙齿一张一合,便有声音传入我的耳中,勾魂似的飘渺的嗓音,说道:“来啊,快来娶我啊,我等着你呢。”
听到这句话时,所有的骷髅新娘都消失在黑暗中,我正犹豫要不要不顾一切的追下去,便听到身旁的许祈喃喃道:“好啊,我来了,你等等我。”
他满脸痴呆相,魂不守舍的抬脚要走,都不用我拦他,许玉上去就是两个大嘴巴子将他抽醒了,等许祈眼中恢复清明后,许玉低声训斥道:“老不正经的玩意,在龙虎山的时候是怎么跟我说的?现在就鬼迷心窍了?说,你刚刚是不是贪恋那女鬼的美色?”
许祈反应极快,立刻明白自己刚刚出了丑,倒是脸皮够厚,将脸一板,反训斥回去:“你胡说什么?那女鬼装成你的模样叫我去娶,难道我能不去么?刀山火海也要去呀!”
没发现这死道士如此会哄女人开心呀,看来我不能跟他学道,但可以学学这油嘴滑舌的本事。
不过现在不适合说这些,季家和侯师叔已经疯了,呼喊了失踪之人的名字,又追着那些女鬼跑进树林,十几秒钟便跑了回来,应该是找不到女鬼的下落,于是他们不顾一切的毁塔了。
没有任何祭拜的礼仪和小心谨慎,冲过去一顿乱踹,不甚兼顾的矮塔顿时变为一堆碎石块,侯师叔三两下便从石堆里拔出了塔中的木盒。
每座塔里都有一个,我凑过去看,木盒雕刻精美,尽是些锦簇花团,祥云仙鹤的美妙图案,而木盒上都挂着一把精致的黄铜锁子,还有白银点缀,但这显然只防得住君子,我感觉稍稍用力便能将锁头拽断。
侯师叔也正是这样做的,握住铜锁便要下手,可方航却出手如电,抓住了他的手腕,急忙劝道:“前辈稍等,这锁子不能开!”
侯师叔问他为什么,方航说这木盒子里有脏东西。
另一边,同样挖出一个木盒的季家人已经揪断了锁头,骂骂咧咧的说:“老子找的就是脏东西!”
很清脆的一声断响,黄铜小锁被揪断了,季家老者开了木盒,我们同时望去,黄缎衬底的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张面具。
不用问了,是张元吉注册的商标。
似哭似笑的鬼脸面具。
每次见到这种表情都是不同的脸,浮现在睚眦三重函棺材表面的鬼脸是个很阴森的人脸,但藏着嘲天椁的那条江中,蜮鳖壳上长毛飘在水中所呈现的更像是一张京剧脸谱,被水流冲刷而变改着哭与笑的表情,但这张面具表现哭与笑的方式就很直接了。
一个笑脸,抿起的双唇所翘起的弧度十分诡异,就是奸计得逞似的诡笑,而那两个圆滚滚,好像是眼睛的黑眼圈下则挂着两行泪珠子的图案。
似哭似笑不足以形容,应该是笑着流泪,笑意很明显,我感觉像是偷吃到鸡的黄鼠狼,但那两个黑眼圈所留下的泪水却又在我心中带起一股悲怆,好像这张脸确实很痛苦。
季家老头将面具取出,还嘲笑方航小题大做,这里面哪里什么脏东西。
方航也没有辩解,应该是盒子里的东西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面具,黑白相间,表面好像久旱之后的田地,尽是龟裂的纹路,内里则横着许多毛线粗细,微微鼓起的纹路,想必戴在脸上的滋味不会美妙。
季家老头开了一个木盒,另外的两个也就不足畏惧了,叮叮两声之后,小道协的两位师叔开了木盒,也都是差不多的面具,哭着笑或是笑着哭的表情,只是颜色不太一样,一个是微黄与黑色相间,那黄就是抽烟久了的牙齿的颜色,而另一个则鲜艳了许多,粉色与青色的。
我们要找的就是张元吉的棺材,而这样的表情出现了,难道说这婴儿塔是他搞出来的东西?
方航猜出我心里的念头,凑到我耳边说:“就是张元吉,你还记得鬼村之外的迷阵吧?应该与这里出自同一人之手。”
去水族村寨搞那两条蛇的时候,方航曾向水族的巫公请教过刘苍松破阵的事,当时我没兴趣问他,主要是听不懂,此时他给我解释说,那个迷阵也不是迷阵,应该是没有活人走的路,这种问题很难解释,就好像人眼与鬼眼所看到的世界不一样,活人有活人的路,死人有死人的路。
这是水族巫公向他转述了刘苍松研究那迷阵时曾说的话,拦路神也是那时候听说的。
方航说,这里与鬼村一样,都有拦路神守着。
毁了婴儿塔,没找到婴儿也没找到鬼,可我们却接连减员五人了,不说能否打得过,就连敌人都找不到,也离不开这鬼地方,一时间陷入了困境,方航问我,爷爷有没有提过这里的婴儿鬼塔?
我说没有。
他便奇怪了,嘀咕道:“那为什么他们没看到,反而咱们遇到了?难道是这几年才摆下的鬼塔?没理由呀,那锁头分明是明代的东西。”
考古队不能说是考古专家但也有些涉猎,我叫仇兵找几个专业好的去研究一下那木盒子的年代,便向方航请教,如何看出来那是明代的锁子。
方航说:“就和你以前说过的防盗门差不多,门有门神来挡鬼,锁也有锁魂的功效,每个朝代用的锁子都不一样,西周商代用青铜所,汉代三簧锁,唐代的虾尾银锁,宋代的方身锁,明朝普遍的就是这种三色锁,红铜,黄铜,白铜合一起铸造的,你看那锁子上缀着的银粒,这不是扯淡么?锁子是防贼的,镶上银子岂不是叫人偷?所以铜锁加银就是用来锁鬼的,这叫三煞锁阴,其实挺好理解,铜属金,而土生金,魂入土就被地气困住了,金又有煞气杀气,所以三铜能锁银嘛。”
我说,说的有道理,可盒子里没有鬼呀。
方航说,那就不知道了,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话音刚落,那一边的季家老头已经将面具扣到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