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绝不放你走

一只海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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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羽发足向着火把的方向跑去,待成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听到他们喊着:“前方有人,抓活的!——”她立刻改变了方向,掉头往侧方狂奔。

    瞬时人群骚动,众人高举着火把对她穷追不舍。大雪纷纷而下,大地被覆盖成白茫茫一片,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连着滑了两跤,很快就筋疲力尽了。此情此景,倒让她想起一句很符合意境的诗来——大雪满弓刀,单于夜遁逃。

    对方兵强马壮,在她跌了第三跤时,成功将她围住。跌坐在雪窝里,她惊恐地望着面前一干披坚执锐的众人,还是最前头的姜荆认出了她,惊喜喊道:“羽护卫?!”

    卿羽惊魂初定,借着他伸过来的手站起来:“姜将军。”

    此时,周顾分开左右护卫,大踏步走到跟前,看清是她,一把将她抱住,掩不住兴奋之情:“卿羽,果然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卿羽任由他抱着,不做言语。周顾沉浸在再见到她的喜悦里,转念又担心起她的伤势:“白天一战太过凶险,直至天黑才结束,是我不好,我没能保护好你。你有没有受伤,或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卿羽摇摇头,朝他露出一丝宽慰的笑:“我没事。”

    姜荆道:“大战结束后,主帅将一切善后事宜全部交给了韩将军,他则满天满地的找你。偌大战场死伤无数,此举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主帅终于找到了你。”说着,又四下里望了望,眼中现出疑色:“这里远离战场数十里,羽护卫怎么会在此处?可是有人将你挟持过来的?”

    卿羽不假思索道:“在战场上时我就晕了过去,醒来时便已是在这里了,并未见到人影。说来也奇怪,莫非是周宣的人本意想要挟持我,带到半路又觉得累赘干脆丢掉?方才你们追问,我还以为是周宣的人马,就忙不迭的逃……”

    她嗓音微颤,昭示着内心的恐惧。周顾揽她入怀,心痛地替她擦去脸上的血污。

    姜荆仍是一副疑惑未解的样子,还要再问,卿羽赶在他出言之前央求周顾道:“师兄,我好饿,也很累,我想大师父了,我们赶快回去好不好?”

    周顾连声说好,将身上的袍子给她披上挡住风雪。姜荆却还犹豫着:“主帅……”

    “姜将军辛苦了,”周顾深沉的眸子望住他,语气之中似有疲累,“只要卿羽无事便好,至于其他细枝末节就别计较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做。”

    姜荆虽有疑心,仍是垂了眼眸,躬身应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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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乘南恶行滔天,罪该万死,她原以为自己的恻隐之心会让他多活几天,但是第二天,她就见到了林乘南的人头。

    他的人头高悬于信安城城楼之上,面色乌青,眼睛半睁半合,头发凌乱如一捧枯草,在风雪之中左右飘摇。

    原来,昨夜周顾带她离开之后,姜荆便带兵四下里搜寻,最终在一处山洞口找到了林乘南。听在场的士兵说,当时林乘南盘腿坐在洞口,大雪纷扬如织,将他覆盖成了一个雪人,而他还在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块光溜溜的鸟骨头。被姜荆挑衅怒骂也不还口,跟聋了似的,姜荆怒从心起,一刀砍下了他的头。

    姜荆与林乘南有着灭门之血海深仇,曾在姜平川墓前立誓取下林乘南的首级,告慰祖母以及双亲在天亡灵。如今也算心愿达成。事后姜荆装作无意间的样子跟她解释,说是自己有一旦起疑心就会追查到底的犟牛脾气,是自己擅作主张找到林乘南并杀了他。

    姜荆的话明显是在为周顾开脱,将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一番良苦用心也是担心此事会影响到她与周顾的感情,毕竟,在那时她是要救林乘南的。但卿羽心里清楚的很,这种事情,若无周顾授意,姜荆断不敢妄动,军令如山这个铁律,他比谁都懂。

    林乘南没能活过那个大雪纷飞的夜,他预知了自己的死期,无畏无惧,坦然接受。想来,那夜她对他的“搭救”只是一厢情愿罢了,林乘南没有听她的话逃走,他甚至没有挪动半步,就那样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事到如今,他已一无所有,对这世间再无半分留恋,姜荆的刀割破他的喉管之时,于他而言反倒是一种解脱吧。

    新的一年又开始了,信安城上下一派载歌载舞——大陈朝局已定,前陈太子对皇位已是唾手可得,在百姓们看来,无有“亡国”之说,况且他们饱受周宣暴戾之苦,改朝换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有个盼头。

    周顾并着韩世超、屠子霖、姜荆等一众将领犒赏三军去了,卿羽坐在营帐前对着天上一弯弦月发呆,远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雪还未消融,眼下竟是又一春了。

    积雪覆盖之下是可以预见的欣欣向荣,一切都是迎接新生的姿态,而她,也该离开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发现除了一把防身的佩剑、几颗碎银子以及两包干粮,并没有什么可以带的。当初她赤手空拳的来,如今也便手无寸铁的走,生活仿佛回归到了原点,但明显又不同了,系上包袱的一刹那,她只感觉到了轻松。

    包袱甩上肩头,蓦然间的转身刚巧撞见了从外面回来的周顾。信安城的富贾乡绅纷纷投诚,大摆流水宴,他多喝了几杯,走过来时步子有些浮。

    “你要走?”扫一眼她的轻便装束,目光落在她肩头的包袱上,醉意霎时消失,他几步冲过去抓住了她的手腕,“若非我恰好回来,你是不是又要和上次一样不告而别?卿羽,到底是为什么?”

    手腕被他箍得很紧,痛得她蹙起了眉,仍是平静地掰开他的手,声音淡静如常:“师兄,你放过我吧。”

    他的目光错综复杂,闪烁着看不穿的情愫。她莞尔笑了,轻声道:“师兄,你知道吗?我有十分力气,其中爱你用掉了九分,现在剩下最后一分,我想为我自己而活。”

    对于她的话,他显然有些费解,但可以明确一点,那就是她真的要离开他了。

    “虽然我们都不说,但你我都知道,我们在和对方的相处中都很累,而且越来越累。”她深吸一口气,明明有许多话还没说,但如今却一句也不想多说了,“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到最后了。但如今大陈天地将改头换面,你的毕生夙愿也将达成,一路同你走到这里,我心自问无愧,但请你也念在我们的往日情分上,放我走吧。”

    “我绝不放你走,”他的心痛成一团,眼里涌出无限悲怆,“卿羽,我自知对你不住,从前我怀疑你对我的感情,后来又因为姜玉的事情伤了你的心,你掏心掏肺的对我,我却一再让你难过,你恨我、怨我,无论怎样对我都行,但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说着,他又向前一步,急切地向她表明心迹,“我会倾尽所有补偿你,我会立你为后,让你成为大陈国最尊贵的女人,我会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你……”

    而她后退一步,避开了他伸出的手臂,道:“师兄,你还不明白么?我们爱的对方,一直是从前的那个人,我们都把对方想象成了最符合自己心意的样子。但其实,这份爱在我们接纳对方时就变成了一份责任,似乎如果我们半途而废就是不忠和背叛。直到如今这份责任成了负担,或许我们没有勇气质疑十多年来的情意,但又如何能背负着它走过下一个、下下一个十多年?”

    “不是这样的,卿羽,不是这样的!”她的话犹如风霜刀剑,将他的心划得鲜血淋漓,冲过去紧紧抱她在怀里,惊痛之至连嗓音都有些嘶哑,“你在说什么傻话?此生我只爱你一个,什么想象,什么责任和负担,那只是你的胡思乱想!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你打我吧,你骂我吧,只要你不再说这些……”

    面对此生最爱的珍宝即将失去的情况,他心痛不已,绝望之下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用尽全身的力气,扣住她的腰肢,逼迫她回应自己,这一刻他不再是耀武扬威的三军主帅,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前陈太子,他只是一个充满了占有欲的男人,面对深爱女人的背离,他理智全失,不顾一切地要留住她!

    他的疯狂湮没了她,她使出全身的力气也挣脱不开他的钳制,惶急之下指尖触碰到一抹凉,下一刻电光火石之间已是刀刃在手,逼得他放了手。

    她趁机从他怀里退出来,锋利的刀光横在二人中间,看着他惊慌的目光,心底不由泛起一抹苦笑。她从未想过,这种对付敌人用的手段,有朝一日会用来对付曾经最亲密的爱人。

    “这把刀是师兄所赠,在易云关的时候,我曾拿它往自己身上捅过一刀,现在,师兄你还要逼我再给自己一刀么?”说话间,她反手一划,刀剑对准了自己的咽喉,面对周顾的惊慌失措,她只是笑笑,用近乎乞求的语气跟他说,“若师兄尚且对我还有一份顾惜之情,就请高抬贵手,让我走吧。”

    他盯着她,黑眸深邃,缓声问道:“是不是因为沈云珩?”在她的沉默中他又逼近一步,“你这么坚决要离开我,甚至不惜以死相逼,是不是为了回到他身边?”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她刚欲开口,却又突地被他打断:“我不想知道了,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不想知道。”他颓然道,像个患得患失的孩子,忽而又似回过神一般,恢复了往日的冷酷,“我不会让你走的,卿羽,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会留住你。因为我……”

    他还想说什么,却说不下去了,眼神一凛,快速出手夺下了她手中的刀,而他向帐外走去,步子虚虚浮浮,高声喊道:“来人!”

    周顾派了许多人过来,名为保护,实为看守。但她既已决心要离开,便没人能阻止,当夜在大师父的协助下,一碗迷魂汤盗取无数人的神智,月黑雁飞高,一匹快马连夜出城,前路漫漫,她归心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