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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甄别被退回来的报销单,我取出一部分单子,再次在后台点了提交。这次,工作任务顺利通过了。然而,财务主管满意不代表工作完满,我结结实实挨了陈总监一顿训斥。不过,自知理亏的他也不敢太为难我,气呼呼地走掉了。
虽然,我的江湖没有刀光剑影而是橡皮子弹和泥浆,它们打在身上、泼在脸上,也是会疼的。
完成了早上的工作,我收拾桌面,下楼去隔壁的员工餐厅用餐。刚走到餐厅门口,就碰着了小杨。
他问我:“你身体好点了吗?”
“已经没事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有透明封条的牛皮纸袋,将袋子递给我:“这是我从老家拿来的沙参,对肠胃好的。”
我受宠若惊,连忙推回:“谢谢你,可是这个我不能收……”
“姐姐!”
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扭头,见一辆白色的豪车急刹在路边,车窗摇下,车内人探出头来。
“苏惟宁?”意外之下我脱口轻喊。
苏惟宁下了车,跑跳着朝我而来。
他摘下脸上的墨镜,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小杨,突然语出惊人:“你是不是想追我姐姐?我姐姐可不是普通人,你要追她,得先过我这关。”
“你在胡说什么!”我抬手捂住他的嘴,连声向小杨道着歉,然后将苏惟宁推到一边。
确定周围无人,也没人能听到我们的谈话之后。
我语气不善:“我们只是同事,你这样让人多尴尬!”
“你也很过分!一声不吭搬家也就算了,居然连手机号码都换了,你是打算再也不要见我们了?”苏惟宁控诉。
我语塞。
我不能否认。
我的确不愿意见他们。至少短期内,我不愿意见。
我无法面对那个人,和与他有关的一切。以往相处过的时间如今变成锐刺,一碰就疼。
人啊,就是这么个矫情的东西。
“你是怎么知道到我在这里的?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我紧张而问。
表面上看,苏惟宁像是无意中路过,我们是非常凑巧的遇见。我深知,这不是偶然。正如我用原籍身份证申请回原手机号的第三天,我收到了一通告知我他们是专业的荐股团队的推销电话。我那廉价的个资,不知被转手多少遍了。那些人,贩卖并非一组数字,而是一份可以推测数字指代的某个人的行为准则。推销员打我的电话从来就不是巧合,就像眼前的巧遇也不是真正的“巧遇”。
“难道,你不希望我找你吗?”
苏惟宁用亮晶晶的目光认真看着我,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反将问题推还给我。
我沉默。
苏惟宁瞬间看破我的心思,他失落一笑:“我知道了,既然你不欢迎我,我就不碍你的眼了。我走了。”
我心想,我的确是个怪胎。
我竟然可将逃避与遗忘美化成保护自身不受伤害的富有弹力的脂肪,美名其曰“钝感”。但这“钝感”却无法为我应对突发状况,尤其是有人直接丢球时。说到底,那些脂肪里全是困顿、尖叫、挣扎,淤积太久的它们手忙脚乱地燃烧,并散发出巨大的热量。最后烧伤我自己,也烧伤靠近我的人。
“没有不欢迎你。”我立即解释,并诚恳道歉,“让你有这种感觉是我错了。你这么有心来看我,我感谢都来不及,怎么会不欢迎。”
没不要假惺惺地清晰,就当做是偶遇岂不更好。
这样想着,我轻松起来,我以主人之姿带着苏惟宁在公司楼下的公共区域逛了逛,又领他去了员工餐厅,请他吃了一顿工作餐。
“味道怎么样?”我问他。
我知道苏惟宁对吃食十分挑剔,鉴于之前我们的外食风波,不敢领他外出就餐,员工餐厅菜色味道一般,但胜在干净。
我就当带他体验了“键盘工的普通生活”了。
苏惟宁笑了笑不答。隔了一会儿,他问:“我可不可以常常过来。”
“来这儿?”
“嗯。”
这儿的工作餐这么好吃吗?我又舀几勺吃了,没觉得啊……
“当然,你想来随时。中午十二点到一点是我的休息时间,这个时间我会比较方便。”
“好。”
用完餐,我送走苏惟宁。
目送着苏惟宁的车渐渐驶远,最后消失不见。我突然想到,为什么会有荐股团队向我行销他们选股的能力,唯一的理由就是,我开通了证券账户……
这个推测令我的心跳加快。
我是不是有可能将钱“藏”在了股市之中?
于是,我听着自己澎湃的心跳声开始了搜寻。
只是,证券公司这么多,我是在哪家开通的账号,绑定的又是哪一张银行卡,证券账户以及密码是什么?
经过几次大海捞针的行为之后,现在的我变得极其有耐心。
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有了排查的目标了。我翻阅家里书架上的每个小本子,逐字逐句地排查,企图从我的记录里再找到点蛛丝马迹。
我白天工作,晚上回来“探案”。我相信,我一定会找出答案的。我原以为还要寻索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那天早上。我翻看整理东西时,不小心将我从律家带回来的暂时放杂物的纸箱碰翻在地。
我的项链摔了出来,砸在地上碎成了两瓣,照片也脱落,许尘的照片飘至一旁。见状,我连忙停了手头的事情,弯腰捡起项链和照片,我检查项链的损耗程度并准备修理它时,意外发现老照片的背面,有一组用圆珠笔写的数字。字迹很轻,照片正面没有留下印痕。我当刻便撬开了另外一张照片,果然,另外张照片的背面也有一串数字,还有“GX”两个字母。我下载了所有首字母有“GX”两个字的证券软件,将两组数据拿到上面一一登录。摁下登录,页面进入登载界面,紧接着出现了一个饼图,还有资产数额。
我点着屏幕上的数字反复比对:“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这个账号,目前拥有总价六百多万元的股票……
这几天,苏惟宁频繁来访。
接二连三给我送东西,即便我严正声明我并不需要,他依然源源不断,如同蜜蜂做巣一样,往我工作的地方搬运东西——一双柔软的羊皮平底穆勒鞋,让我在上班时穿,尽量减轻脚踝负担;一只花朵形的坐垫,据说可矫正坐姿让腰背轻松;USB接口的暖手宝、USB接口的皮质暖桌;功能齐全的养生壶,连红枣都搭配好了……
他送来的东西,我都用不上,他又不拿走。我就将它们收纳在我工位下的大纸箱中,没过过久,那个大纸箱就被塞满了。我双腿无处安放,只能委屈地塞在纸箱和桌腿之间的缝隙里。
“礼物”的不良影响并不止于此。
渐渐的,公司同事都知道,有位开豪车的帅气年轻人几乎日日不落地来找我,还不断送我东西。公司的人难免会有好奇,他们小声打听苏惟宁的身份,旁敲侧击探寻我的身份。
他们推测着我身份不凡……
流言会自动增补细节,最后,编撰的故事越发完整,听上去还颇为真实。
“那个帅哥叫她姐姐,小牧是不是来微服私访的老板的亲戚啊?”
往日午休时还与我闲聊几句的小杨,如今不再与我搭话。偶尔目光相撞,还冲我点头微笑。他真是善良的人。
后来,连刘姐看我的目光都迟疑闪烁起来:“难怪你一点都不在乎升职加薪,原来是不需要。”
“那些都是谣言,我没什么特殊身份,就是个普通人。”我有口难辩。
一派天真的苏惟宁,完全不知道他的举动已对我的职场生活带来了消极影响。我盘算着得尽快与他说清楚才行。
今天中午,他又来了,果不其然,又带了一堆的东西。他将一只太阳花靠垫塞给我:“这个软软的,靠着很舒服。”
又是这种婆婆妈妈的东西,一点都不像他会买的东西。
我猛一惊,狐疑追问:“惟宁,这些东西是你的买的?”
“是啊。”他利落回答。
“我看不是吧。那些才像是你会买的东西……”我指着后备箱一角塞着的任天堂游戏机。
“那个啊……”他有些犹豫。
“这个不是给我的吗?”我屈身要去抱游戏机。
“这个不行!”苏惟宁立刻拦住了我:“你现在不能玩这个,太伤……精力了。”
我眯起眼,声音有些冷:“为什么?”
苏惟宁一呆,深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我的小腹:“我也知道瞒不了你多久……我知道了,姐姐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我提起靠垫往他头上狠狠砸去。
“你听谁说的。”
“还能有谁……”
一股怒焰,冲上我的头顶。
我:“你在这里等着我。”
说完,我一口气冲上楼,从工位下拔出那个大纸箱,里头堆了太多东西我抱不动,我就抓着纸箱边缘拖着,一路将纸箱拖出楼、拖到了苏惟宁车子前。然后将苏惟宁之前带来的东西一样样塞进车子后备箱。
“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苏惟宁想阻止我,又不敢用蛮力拽我,在我边上焦急绕行。
“这些东西谁给你的,你就还给谁。我不需要。”
苏惟宁一僵:“你知道了?”
“这样看来,你非要将东西送到公司来也是他的主意吧。”
苏惟宁没敢出声。
“啪!”我则清脆折断了一支笔。
“我得去工作了,你也快回去吧。以后找我打手机或者去家里,不要来公司。”将断笔抛入垃圾桶,我重合上了他的车后备箱,然后,头也不回地回到楼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