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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都是我的猜测而已,我永远都无法得知那队越军士兵的真实想法。
如果有幸被我言中,他们是准备长耗下去,而不是逼压上前,那刚好就顺了咱们的道。他们只需要再原地待上个三五分钟,咱们全都能“插上翅膀”,消失在这悬崖边上。
黄班长这时悄悄往后移了几步,他低头往下一寻,察看好两根绳索上的情况,就走回身来。满头湿汗的黄班长无声喘息了一会儿,然后指向了旗娃。
“你走!”他比划着手势,用口型做着唇语。
王军英用来速降的那条绳子,此时已经不再紧贴地面,刮移石草。绳索上松掉了力道,在乱草间静静的竖躺着。想必那王副班长,此时已经速降完毕,身至天坑。
旗娃楞看向黄班长,紧张的神情变换为诧异。他脑袋左偏右转,然后把手指向自己的下巴,向班长确认着。
黄班长郑重的点点头,并示意他快些动作。
见救命的绳索轮到了自己的位置,颇为意外的旗娃连连点头,急忙爬身找向绳索。他找出了白布手套,颤颤抖抖的戴上了双手。然后,他抓沿着绳子,一路匍匐至崖边。
再看越军士兵那头。刚才的几波敌冲我拦,大有一边倒的趋势。冲锋的越军大头兵们,伤了不少,倒是我们几个,基本上安然无恙。劝降的话语这时又停了下来,前方的视野里头仍然没有敌兵的影子出现。
听声音,听呼喊,他们应该是在治救伤兵。但究竟伤了几个,死了几个,我无法统计。事实上,我也压根儿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救治伤兵,毕竟耳听为虚嘛。
“各位首长,咱下边儿见!”旗娃匍匐至悬崖边,小声的对我说了一句。然后,他调移身体的姿势,将双脚甩下了崖头。比起邓鸿超,旗娃虽然和他差不多嫩,但旗娃是一名合格的侦察兵,胆头自然要大得多。
面对陡崖山高,旗娃没有半点儿迟疑,只听身后“呲溜”一声,那小子就往下速降而去。
读到这里,想必大家都想问我,在那个生死攸关的时刻,我怎么还能心若止水一般,去冷静分析,丝毫不急躁的蹲守在悬崖边上?
自然是没有的,我只是一介从战场上侥幸活下来的老兵,不是战神,不是超人。并且,这是一段以我之口作为讲述中心的过往旧事,我讲出来的,仅仅是留存在我脑袋里的记忆画面,而我当时的样子,是留在其他人的记忆里。
那么多年过去,当时的心境我自然也不可能一一叙记纸上。但我清楚的记得,我当时并不冷静,脑袋里胡思乱想,既焦灼又急躁,急躁到恨不得纵身跃下悬崖。写下这一切的我,并不是什么圣人,看着其他的战友一个个速滑而下,逃出生天,我哪里冷静得下来!实话实说,我甚至开是对黄班长有意见,觉得他是不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又对我这个老油头偏心了。
我本以为王军英和邓鸿超下崖之后,就该轮到我了。“重点保护对象”,可是黄班长亲口对我“加封”的。可在这危急关头,王副班长和邓大学生逃离之后,他却点了一个旗娃。倒不是说旗娃不重要,也不是说我比旗娃要高上一等,当时那种情况,谁都想立马捏上绳索,逃离这崖头——这是人的本性使然。
况且那时候的我,是在军营里头过惯了“皇帝生活”的蛮横班长,生出一点儿这种小情绪,再正常不过。
但焦急烦躁的我也明白,六个人不可能同时走,黄班长也并不在偏心。总得要有人在后掩护,战友之所以叫战友,不仅是一起扛过枪,还因为即便明白凶多吉少,也要丢下一切,迎头为战友上。
而黄班长挑出的顺序,自然有他的考虑。他要偏心,第一个偏的一定是自己。
旗娃一走,悬崖边上的防线,就仅还剩下三个人。
旗娃的身躯附上绳索,让松躺的绳子又紧绷起来。再看另一头绳桩,也还是绷得紧直,邓鸿超还未滑下天坑。不知道这大学生降到哪里了。
我手里的另几个绳索已经快要绑好,微微探头往树林里一看,越军士兵们的交流和不知所以的响动还在持续响彻。有限的视野里暂时没看见敌兵的影子。这让我焦躁的我一阵欣喜——我好像猜中了他们的心理活动,对面的那头猴子大头兵们,只需要再呆坐上那么一会儿,“悬崖难题”即可迎刃而解了。
可眼睛瞟到了蹲坐在树后的刘思革,心头的欣喜随即一灭。
这个坚韧顽强的老小子,已经失血太多了。我撕割下的袖条自然止不住血,没有任何止血措施的情况下,一番折腾后,粘贴在他上身的“大五叶”迷彩服,已经是褐红一片。大片的褐红,与衣服的织物融凝在一起,哪里还分得清迷彩的花色。
刘思革靠坐在树干,眼皮不断的在眨,脸色越加苍白。我知道,他这是在与自己做斗争,在驱使自己不失去意识。可是,他现在是靠坐着,血液静淌,也许还能清醒一阵。但,我不觉得他能速降下崖。
对于其他五个人来说,速降需要的只是时间与力气。但对刘思革来说,这事情没那么简单。老小子现在随时都可能晕厥休克,更别提仅靠双手,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捏在绳子上。那简直是让刘思革去送命。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事在人为,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一边迅速的为手中的绳索串绕绳结,一边想出了两个方案。
第一个方案是,我们用绳索将刘思革捆好,然后用绳绕树而过,用树干做一个“定滑轮”。悬崖上拉绳的人慢慢放,捆严实的刘思革,就如吊井打水的水桶一般,缓缓放进天坑底部。这个方案最为安全,但肯定会非常费时。
并且现在悬崖边上就剩三人,一个人的力量,肯定不足以稳住刘思革吊悬在空中的力量。越军士兵如果突然冲过来,咱们就只能乖乖缴械。该死!如果刘思革没有犯犟,选择第一时间跑离战场,那么人力足够的情况下,这个方案是可行的。
我盯了一眼刘思革,又是气得鼻孔吐气。
第二个方案,就简单了一些。老小子既然有伤在身,使不上力,那我就只能随他一道速降而下。比方说,两个一道捏好绳索,我再伸出双臂,穿过他的腋下,将他合抱。刘思革时不时帮把劲儿,或许我就能安稳的协他下崖。
虽然动作有点儿亲昵,但只要能救上这老小子的命,我哪怕是脱光了衣服也成啊!
不过,方案二只是我想当然的在想。这道方案的可行性,连我自己都怀疑。速降之所以要迅速,就是因为全身的重量压在手掌和脚隙之间,是不可能支撑太久的。再加上我们还背有一身的装备。
两个人的重量,混合起两个人的装备,我想我的手掌恐怕撑不了多久。即便是撑住了,人总是要往下滑的。如果下滑中手掌刹不住两个人的体重,那就跟直接跳下悬崖没什么区别。
方案虽然是想出了出来,但两个方案都他娘的不太靠谱。一时间我焦头烂额,手中的绳索迟迟串绕不好。
刚想和黄班长商量一下,却见左侧的林子里,晃出了异动。仔细一瞧,那又是一小队侧绕而来的越军士兵。绕来的越军士兵,没找着我们的具体位置。我见到那带头领队的大头兵,弯着身子,抱着冲锋枪,左盯右看。
“腾腾腾!”
黄班长立即打了一个三连点射出去。我也丢下绳子,跟着泼了几发子弹。侧绕而来的队伍瞬间被子弹压下。只听那边儿嗷嗷叫,有敌兵中了字儿。但碰巧那四五个敌兵躲身时看到了咱们的方向,有个胆子大的,立即就举起步枪向我们回击。
那胆子大的敌兵像是要定了特等功,他如疯子一般,叽里呱啦的嘴巴面前猛喷着火舌,急雨一般密集的子弹瞬间向我们泼来。
“老子立功了,他们在这里,我发现这几个中国兵了!”——听那语气,我就猜得到他吼的是什么。
子弹由我左方位的十点钟方向飞来,我们只有绕着树干变换身姿,才能避开尖头的步枪子弹。丢下绳子,我挪着屁股,变绕了一个角度。
原来这群越军士兵,并没有打算和我们耗下去,他们刚才是养精蓄锐,等待出击呢!
躲避子弹的同时,又听到右边的刘思革也扣响了冲锋枪。放手一看,他那边也来了一队敌兵。这群孙子,竟然开始两翼包抄了。
躲在树干后的黄班长,这时对我打了个手势,他说:“来不及了,你带上刘思革,快走!”
右边那个胆大的家伙,不仅按住扳机不放,还他娘的拉开了架势,跟听到了冲锋号一般,想追打过来。黄班长紧咬牙关,在子弹穿林过叶中,侧探出头,迅速瞄准。两发子弹过去,那个胆大的家伙成了倒霉蛋,黄班长的子弹准确无误的打中了他的胸膛,那家伙抱着还未停火的步枪,倒在了密叶乱草中。
黄班长可算是点到我的轮次了。在我看来,身死关头中,任何推脱都是显得虚伪的——谁又不想活命呢?
我立马就想动身,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们走?那你怎么办?”
刘思革那面的情况稍微好点儿,他一支冲锋枪就压制住了那队右翼抄来的敌兵。可谁知这举着枪的老小子却回头说道:“黄连,你开些啥玩笑,哪里轮到了我走!你们先走,我掩护你们!”
我眉头一皱,恼怒而起,心说这小子是不是吃了牛角尖?
之前他已经犟过一次,没想到到这个时候了,还要接着犟。刘思革,我看是牛思革!老小子就他娘的像是一头不会拐弯的老牛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犟。在这生死关头,他还要假惺惺的发善心、拗着走!
我立即骂道:“你这龟孙子到底要做个啥,还想不想活命了?”